上卷 愛別離
第三章 歲月催人老（3）
「我在玉竹峰很奇怪么？」柳含煙不疾不徐地走出轎門，一臉媚笑道：「今夜裡我可玩得十分痛快，你們說，是吧？」說著，看了一眼一同回來的四名女子。
「你受傷了。」江琉瑩看著她手腕上一道一道的傷痕，立刻上前撩開她的衣襟，只見那雪白的胸膛上遍布鞭痕，右肩上還有一枚烙鐵的印痕，雖然鮮血已經止住了，可看上去卻是更加觸目驚心。
這四人便是羅玉桓手上的四張王牌，更是用來牽制上位之人的四枚利器，因此，她們雖沒有江琉瑩的權力，但在這玉竹峰上，也算得上有一處容身之地。
若男人看到此番場景，定然已經氣血上涌，不能自已，可江琉瑩是女人，被大家背地裡罵作石女的鐵石心腸的女人。她的面上毫無表情，似乎將眼前的事情當作家常便飯，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知何時起，紅樓大門兩側各掛了一個紅艷艷的大燈籠，兩側被映得通紅的牆壁，教人心中不自覺的歡喜，乍然瞧去倒似有那麼一番意趣，就算這宅子里再是污穢陰寒，起碼這大門，還稱得上暖人心脾。
「你們扶各家小姐回去養傷，讓平大夫立刻過來！」江琉瑩說罷，一把扶住柳含煙，駕著她回了屋。
「小琉瑩，你知道嗎，今天我好開心。」
當然，紅樓之中，也只有她敢擅自闖入自己的房間。
轉眼間，一行人已經進了門。
她端坐在銅鏡前，用綢帶將披散的髮絲攏至一處，露出了那張遍布皺紋的臉，乍然瞧去，著實讓人不寒而慄。而她卻不以為意，抬手便撕掉了面上一層薄薄的膠狀物，連帶著汗毛一起，被去除了個乾淨。
前院里燈火通明，一眾姑娘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地上。
柳含煙蹲下身，一改笑顏，雙手捏住長寧的下巴，聲色俱厲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別忘了是我把你調|教出來的，若沒有我，你早就已經躺在亂葬崗上喂狗了！」
當年，也正是自己親手將他從樹林里撿了回來，難道今日，又要親手殺了他？
好奇心害死貓，在這玉竹峰上，她從不主動去想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
「他們帶我們去了一個地方，那裡有絲竹，綢緞，花香，一切都奢華至極，那是……那是我夫君居住的地方……」
江琉瑩內心有些自責，她早該想到，死傷人數如此之多，她柳含煙又如何能避過？
那時，柳含煙笑曰：「琉瑩琉瑩，你是出落得越發水靈了，再過些時日，這紅樓第一美人的位子怕是就要讓給你了！」而那時的她，正在幫含煙清理傷痕纍纍的身體，她身上那一片的狼藉，她怕是到死也無法忘記……
柳含煙還是緊咬著下唇，笑道：「沒事。」
「長寧，這今夜裡最是開懷的便是你了，怎的現在連半分笑顏都懶得給我了？」柳含煙面露委屈，走到名喚長寧的女子身後，剛一用手碰了碰她的大腿根部，長寧便軟軟地向前倒去，不多時，她的額上便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江琉瑩將置在一旁的毛巾自熱水中過了一道，便擰乾了來，輕輕地在她身上來回擦拭著，柳含煙發出一聲聲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的呻|吟，撩人心脾。
這廂，江琉瑩提著燈籠，一人走在山間。
江琉瑩換了褻衣，正打算熄燈就寢，不料這時房門卻被人生生撞開。
夜深人靜之際，周遭的空氣不勝寒涼，不覺間已是到了深冬，空氣中總瀰漫著一股蕭瑟的意味，遠遠望去，山頂崖尖上燈火唏噓，縱使原先煙花絢爛，卻也終還是逃不過只剩灰飛的下場。
六年前，她因柳含煙一ｍ.ｈe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m句玩笑話便開始將自己的容貌盡斂，所謂槍打出頭鳥，她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便只能希翼那桿槍不要瞄到自己的頭上。到如今，她深深的慶幸，那時的自己已經懂得鋒芒內斂，如此，她才得以倖存到了今日。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江琉瑩應了一聲，說罷，便打橫抱起小童，將他抱回了房裡，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江琉瑩看著蜷縮在地的小童，內心多有不忍。
江琉瑩嘴角上揚，從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之前的陰鬱感便一掃而空了。
只可惜，本應風華正茂的她，如今已然遲暮，連她自己也快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江琉瑩沒有胭脂水粉，沒有五彩斑斕的衣衫配飾，她終年都只穿素色的衣服，不需要一絲多餘的裝飾，卻會讓人覺得她氣場威嚴，教底下一眾人都喘不過氣來。
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自己這般面貌了。
江琉瑩含笑，走進門去。穿過前院，來到中庭，靠右的一間大宅便是她的居所。
「今夜你也在玉竹峰？」江琉瑩詫異，在以往年三十夜，是如何也尋不到柳含煙的蹤影的，怎的今日一反常態了？
「瀟洒得……不得了，瀟洒得……不得了……」聲音自是十分地甜膩好聽，但卻是曲不成調，顯然歌聲的主人已經喝高了，再是好聽的聲音也只是惹人發笑。
江琉瑩清理完柳含煙身上的傷痕，便招來侍者拿了一套乾淨的褻衣，小心翼翼地替柳含煙換上，待她做完這一切，柳含煙早已熟睡，江琉瑩替她掖好被角便悄然退了出去，步子卻比來時顯得更為沉重了。
沒有被人恣意玩弄，更加沒有成為他人胯|下的亡魂。
就在這時，房間門猛地向里大開，只見江琉瑩隨意往頭上罩了一件斗篷，便快步走了出來，在小www.hetubook.com.com童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左手迅速覆上了他的臉頰，捏開他的嘴，右手則塞了一丸黑色的藥丸進了他的喉嚨里。
「江總管——江總管——」
江琉瑩愣在當場，她絕想不到，如今在這羅宅中，還有人敢擅闖她的房間。
江琉瑩盯著鏡中的自己暗暗出神。
江琉瑩心中咯噔一聲，只覺得腦海中似乎有一根繩子斷了，可再回去想，卻又想不起來這到底是為何。
江琉瑩盯著柳含煙，半晌不說話，末了只能長嘆了一口氣，不理會她的拒絕，徑直上前揭開她的衣裳，隨後又拿來剪刀劃開了她的底褲，動作迅速靈活且輕柔，整個過程柳含煙並未感覺到任何痛苦。這駕輕就熟的模樣，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
柳含煙的屋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屋內終年散發著點點煙香，似是沉香又似幽曇，有療人心脾鎮定心神的作用。江琉瑩差人打來一盆熱水便將伺候的人全都趕了出去。
「你！」柳含煙怒極，抬起手便是要給她一巴掌，豈料剛要動手，右手卻被江琉瑩抓住，「琉瑩你……」
「姑姑——不得了了！前院里……」一執燈籠的打更小童心急火燎般地闖了進來，可只看了江琉瑩一眼，下面的話便是被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念寒走到門外，站在院子里四處打量，疑惑道：「這確是琉瑩姑姑的院子呀……」
「嗚嗚……」刺鼻的腥臭在自己的身體里蔓延，小童痛苦地倒在地上掙扎，好幾次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嗚嗚聲，不多時便暈了過去。
片刻過後，執燈籠的小童子這才眨了眨大眼睛，咧嘴一笑：「對不起對不起，打擾小姐休息，寒兒走錯房間了。」說罷，立刻退了出去關上了門，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心下驚詫，這絕世的m.hetubook.com.com美人，是新來的？
江琉瑩沿著大路向上走，不多時便回到了紅樓。
不多時，便見一方方草席捲了一具具屍體被抬出門去，一去不復返，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
她們這樣供人取樂的女子，又怎會有夫君呢？
想著想著，前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鶯聲燕語，好不熱鬧。想來，正是那些年末守歲之人鬧罷回來歇息了，每年除夕之夜都會鬧得雞飛狗跳，到如今，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嗯？」江琉瑩抬眉，「沒事？」她說著，一隻手輕拍了她的大腿內側，柳含煙整個人立刻便為之一顫，汗毛倒立三分。
若單瞧她的身姿無視她的容顏，倒著實給人一種清冷孤寂之感，宛若出沒在山間的山魅妖精，絕世之姿令人難以忽視。
五頂轎子穩穩落在院子里，待其中四人全都出了轎，恭恭敬敬對著江琉瑩福身道了一句「掌事姑姑」后，最後一名女子才慢慢悠悠的起身，撩開轎簾對著江琉瑩微微一笑：「小琉瑩，這麼晚還不睡，等我呢？」此人正是唱歌的柳含煙。
手中的薄膠已然冰涼，她的心也是一般的寒冷。
「嗯。」江琉瑩應了一聲。
為首之人冷哼一聲，閉上眼睛，看也不看柳含煙一眼。
誰都能看出來她在極力隱忍，可柳含煙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麼放了她。
「哼，」長寧嘲諷地笑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爭取的，我並不欠你什麼。」
江琉瑩熄了燈籠，走進屋內，將食盒置在那居中的檀木雕花桌上。屋內的陳設擺放得井井有條，沒有一絲多餘的物件，看上去乾淨大方。不過清爽則已，卻不似女子的閨房。
江琉瑩背過身去，才走得幾步，便覺空氣中傳來一股濃郁的脂粉香，熏得人頭腦發脹，更有一陣斷斷續續似有似無的歌聲伴著脂粉氣一起飄來。
她們身上的衣衫大多被鮮血染紅，且混合有一些曖昧不明的白濁，衣服殘破不堪的被隨意披在她們身上，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多是傷痕纍纍。
江琉瑩吐了口白氣加緊了步子，衣袂飄飄和著四散飛舞的髮絲，絕塵脫俗。
江琉瑩繞過屏風，抬頭便見書桌上的花瓶內插了一枝簇新的臘梅，花開正艷，落得一室幽香。
柳含煙被放在居中的大床上，江琉瑩想要替她清理，可她卻拒絕擦拭，她整個人軟軟的掛躺在床上，柔聲道：「小琉瑩，我沒事，你別擔心。」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四目相對間誰也沒有說話。
「生死有命，你若撐得過去，我便留你一條活路。」江琉瑩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這話看似是對他說，實際倒像是在說服自己。
江琉瑩通體一震，覺得事情太可怕，不敢再細想。
下一刻，她的面上便露出了一張傾世的容顏：利落的面部線條，完美的雙頰比例，五官天生媚態卻不顯女氣，杏眼帶著妖嬈，看上去卻又英氣十足。
「派個人去請平大夫過來，」江琉瑩看著這一地狼藉，面色如常地指揮眾人，一臉平靜道：「你們去瞧瞧，活著的送到平大夫那裡，死了的，直接扔下山去。」
她說完，便不再管念寒，只對著銅鏡，仔細的在面上又覆了一層薄膠，然後換了身素服走了出去。
「是。」眾人得了命令，立刻開始動手。
江琉瑩心知這定是那柳含煙所為，全教上下也只有她能在這遍布寒涼的境地里依然保持如此好的心態，總能在不經意間給自己帶來歡喜。
如果有，那人會是誰呢？
有名頭的女子大多會配有一兩名婢女，那些婢子經過訓練，處理這些狀況最是得心應手，而現在躺在地上的，便大多是熬不出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