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愛別離
第十一章 她與光同行（5）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白芷再次強調：「你想走只管自己走，我不會告發你，我只當從未見過你。」
白芷笑了笑，慢慢的走了過去。每走一步，旁人的眼睛都隨著他向前走，他們面上，無一不透著欣羨又好奇的目光。
「你跟我走吧。」
白芷若落在他手中，還有活路？
江琉瑩看著手中的半截衣袖，緩緩道：「十年來，我想救的人很多，柳含煙，長寧，甚至是蘭葵，這些人我都為她們設想過，希望她們能遺世獨立，不必明珠蒙塵。可惜，我從來就沒有成功過。而我想救你的心，遠超她們任何一個，可你也還是不肯跟我走。」
江琉瑩嘆了口氣低下頭，但她仍是不肯放開他的衣袖，於她看來，白芷就該是乾乾淨淨的，活在山下的普通人家，讀書認字，考取功名，又或者去戲班子，當一方名伶花旦，也可為世人尊重。若留在玉竹峰上，只會淪入無止盡的黑暗。
「多謝代教主。」白芷欣然接受，單手接過，剛要送到嘴邊，卻忽然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酒便全數灑在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去哪？」
朱子蕭面上的笑意更濃了，那眸子里透出的欲|火，讓十米開外的江琉瑩都不經害怕。
所有的燈籠一夕之間全都被點燃，但殿內卻始終沒有人出來。
「跟我走。」江琉瑩鐵了心要帶他走，強行牽起他的手腕。
白芷見了，有一瞬間的驚訝，遂恢復往常的模樣，笑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白芷右手掩面，笑道：「晚些再看，一定教您更加歡喜。」
「來，坐到我ｈｅｔuboｏk•cｏｍ•ｃｏｍ邊上來。」朱子蕭面上堆滿了笑意，向白芷招了招手。
朱子蕭面色將將露出猶豫，白芷便一副要哭了的模樣，眼眶泛紅。朱子蕭連忙安慰：「好好好，只要你想要，我都滿足你！」
江琉瑩自知力薄，假如白芷願意跟自己走，或許還有辦法，可他根本不願意。於是自己只能等，等過了子時，堂會結束，白芷隨朱子蕭回了住處，或許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朱子蕭擺擺手，催促道：「你且去罷。」
「你鬆手！」白芷怒道：「你已經飽嘗榮華富貴，我才剛剛開始。」
白芷盯著江琉瑩看了半晌，突然掩嘴咯咯的笑起來，他的雙眼彎著，可眸子里的清亮卻更甚從前，就像落在滄海上的夜明珠，在一片汪洋里卻比星月更璀璨。
江琉瑩一間一間推門進去，才在最中間的地方找到白芷。此時的白芷身著白衣，正坐在書桌前看書。江琉瑩環顧四周，見沒有發現其他人才放下心來。
她掙扎了很久很久，她想起對書寒大哥的思念，她迫切的想要再見到他。可只要張開腿，她的眼前便又會浮現起白芷明媚的雙眸，以及他接下來有可能受到的虐待……兩害相較之下，她竟覺得自己更想救白芷。
整場舞跳下來，看客就像在與狼共舞。你愛上她的不遜與桀驁，又要時刻擔心她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留下一個血窟窿，真是教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江琉瑩冷汗浹背，小心地將白衣疊好，將它恭恭敬敬地從寶座上請了下來。她知道白芷m.hetubook.com.com這樣做的意思，他是想告訴自己：我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能照護她周全。可她再也不想將命運掌握在旁人手中了，尤其是重冥教中上位之人的恩寵，那是最無稽的笑話。
「為何他們活得我活不得？你不也在此處待了十年？」
「……是。」江琉瑩頭冒冷汗，當著眾人的面走上台階。
「我不放心你，回來救你。若你現在後悔了，想走還來得及。」
他們剛一回到休息室，白芷正要換衣服，江琉瑩便攔住他：「不要換了。」
「你呢？」
劍氣之凌厲，讓人心驚膽寒，但配上他的眼眸，又惑人之心魄。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榮華富貴有什麼好？你去了，就再也不能活在光明裡！」
「因為你乾淨，」江琉瑩頓了頓，認真道：「你的心乾淨。」
臨走前，她揚了揚手中的衣袖，笑道：「也罷，你們終究不是我，沒有人會懂我。我祝你心想事成，從今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白芷哼了一聲，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可我只想待在玉竹峰。」
「出什麼事了？」江琉瑩心中著急，可奈何她身在殿外，如今承冥殿重兵把守，自己哪裡進得去？是不是白芷犯錯了？江琉瑩心中疑惑，隨即搖頭，打破了這個想法。
江琉瑩也看呆了，他的舞中沒有一絲情慾，卻教人慾罷不能。
從前她們是在費盡心思的討好旁人，而白芷，卻是誘惑。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陣刀劍聲，空氣里霎時充滿了肅殺的氣味，混著濃烈的血腥味https://m.hetubook.com.com撲面而來。承冥殿的守衛較之從前陡然增多了兩倍，巡邏換崗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
「哎呀……這如何是好？」白芷尖著嗓子慌忙擦拭，可酒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衫，看上去白璧微瑕，讓人很不舒服。
「哦？救我？」白芷奇道：「現在外頭重兵把守，上下山的路皆被封鎖，你如何逃跑？」
直到四周白紗升起，長劍出鞘，白芷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她不能讓他墮落。
這與從前那些小女子都不一樣。
江琉瑩沒有去，反而看著朱子蕭。
「是。」白芷點頭，俯身行禮。
「白芷多謝代教主，您待我真好……」白芷笑逐顏開，他轉頭，卻見江琉瑩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他美目流轉，便吩咐道：「你去給我把衣服取來。」
「這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美人兒來一杯？」朱子蕭端著一個碧玉酒杯，遞給白芷。
江琉瑩突然下定決心，想要再多管閑事一次。
「那些我都不喜歡。」
江琉瑩不再等待，她脫下外衣，露出夜行衣，憑藉著自己的記憶，躲開了來回巡邏的守衛。她本想趁著夜色下山，可不知為何，到了後山后，她的雙腿就是如何都挪不動步子。
「你叫白芷？」
白芷想了想，道：「我將將得到代宮主的賞識，就這樣離開，未免太不值當。」
「你還真是教我驚喜。」白芷掩嘴，咯咯地笑。江琉瑩被他的笑弄得無所適從，只覺得再看下去，自己的心都不知會飛到哪裡去。這樣如玉的人兒，她想保護他，就如同保護自己。
「哦？羅玉桓的私櫥里竟挑不出一件喜歡的？」
「我從來就沒有乾淨過！」白芷說完，甩開她的手，拂袖間江琉瑩扯裂了他的衣袖。
白芷再受寵，也不過是個供人取樂的玩物，哪裡需要這麼多守衛？
一舞閉，掌聲雷動。
「這裡有什麼好？」
「羅堂主真是有本事，可人兒一個比一個叫人歡喜。」朱子蕭笑著去揭白芷的面紗，卻撲了個空。
「下山，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我要那套白衣可好？」白芷巧笑盈盈，指著最高處寶座上白秋寒留下的白衣。
「好不好嘛？」白芷撒嬌：「我就喜歡那件！」
「什麼人？」白芷語氣凌厲，就在這時，窗戶因年久失修掉落，江琉瑩便暴露在他的視線里。
「我自有逃跑的法子，只要你想走，我一定能帶你下山。」
「為何？」白芷一愣。
江琉瑩聳肩，終於放棄，轉身離去。
白芷上殿時，並沒有引起過多的人的注意。直到他走到大殿中心，與眾人見禮時，也沒有人將他放在心上，最多也只是對他面紗下的臉有些好奇，而朱子蕭一干人等卻連看也未看他一眼。
「可是後殿沒有我喜歡的衣服，那些顏色太過艷麗，我不喜歡……」
江琉瑩在殿外干著急了許久，直到快要天亮時才找著守衛換崗多機會溜了進去。進了承冥殿後院后，便見幾座低矮的殿堂，泛著幽幽的火光。這裏從前是宮主一家的住所，他們離開后，便被朱子蕭徵用。
深冬之夜，寒冷凜冽，片片雪花緩緩飄落m.hetubook.com.com，不多時便在她的頭和肩膀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冰。江琉瑩凍得渾身顫抖，她抬手拂去肩上的雪花，心中搖頭失笑：「自己在等什麼？等白芷么？他現在確確實實是代宮主心尖尖上的人了，剛剛那幾聲萬歲之語，想來便是朱子蕭為了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權力，著眾人表演罷了，自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別最後還白白賠上了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登上這麼高的地方，還有那麼多人看著自己。那些都是從前她只能從旁人嘴裏聽到，或從旁人身上看到，就連羅玉桓都敬退三分的人。
直到朱子蕭開口，掌聲才停下。
「這……」朱子蕭愣了一下。
朱子蕭蹙眉，心疼道：「芷兒去後殿換一套罷。」
「……」白芷站在她身後，神情複雜，卻也沒有接她的話。
白芷走到朱子蕭面前，朱子蕭立刻牽起他的手，將他迎進自己的長桌，與自己並排坐下。
從承冥殿出來后，江琉瑩沒有立刻離去，她徘徊在承冥殿外，直到她聽到殿內掌聲雷動，人聲嘈雜，依稀還傳來了幾句『萬歲』之語。
江琉瑩腦子裡想起這些年那些女子下玉竹峰的情形，心口就像壓了一座山一般喘不過氣來……如玉的人，不能讓他就這樣碎了。
「你待在此處才是不值！」江琉瑩怒道：「你知道那些賞識意味著什麼嗎？你不能那樣活著。」
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江琉瑩看著他笑，並不說話，她在等，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過了片刻，白芷突然收起書簡，對她點了點頭：「好吧……我跟你下山。」
江琉瑩手捧宮衣，跟在白芷身後出了承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