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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輕若塵埃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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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塵埃 第八章(4)

上部 塵埃

第八章(4)

她想起他們的第一面,她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讀《馬背上的水手》。那時,一切都跟現在不一樣,她恍若隔世,不敢去細想,
「口頭約定,你答應了就行,」她回答。
她聽出他在笑,尷尬得要死,恨自己又犯了嘴欠的毛病,讓他抓住話柄。
到了和平花園,林薇拿出鑰匙開門,房子里空無一人。她望著黑洞洞的走廊自嘲:你總不該巴望著什麼吧。
第二天,林薇還是去上學,陳效的動作也是很快的,一早便有一隻大信封寄到學校里。她打開來看,是華善堂上海公司給她的工作要約,職位是中國區CEO助理,薪水確實比她已經簽了的那家高一點,簽約獎金也剛好夠付違約金。一看就知是做過功課的,什麼都瞞不了他。但實話實說,這些條件並有沒有好到值得她毀約的地步。華善堂的名氣不及那家美資公司響,陳效給的職位也尷尬,卻不知為什麼讓她陷入兩難,讓她覺得這不光是在兩份工作的做選擇,而且還是兩條路、兩種生活的選擇。這個或者那個,左還是右,都有她捨不得放棄的部分。
「小姑娘該看什麼?」她問。
她啞口無言。是的,她知道。他做事的方式,儘管王俊不贊同,別人都不贊同,卻讓她莫名振奮。 于內心深處,她或許是當夠了好人,等不及將面具撕去,也成為他這麼一個不計代價不顧後和*圖*書果的壞人,掃清前路上的一切障礙,直指目的。
「你是知道的,」他嘆氣, 「我可以給的機會,你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得到。」
一場亂夢之後,天還沒亮,她就醒了,完全不知道眼下這事要怎麼收場——她的工作,甚至於未來的生活,原本都已經計劃好了,卻被他的幾句話打得稀亂。當然,也不能把責任全斗推在他頭上,要是她不想,他也奈何不了她。所以,問題關鍵還是在她自己,她內心深處那隻小小的野獸。
這不是她要的答案,莫名就火起來,提高聲音喊:「你不欠我,真的,你不欠我的!」
隨後的那大半夜,林薇都沒睡好。在淺淺的夢境里,她總是看到警察局的審訊室,但坐在裏面的卻不是她自己,而是陳效。夢裡的因果不用交代就是那樣的明晰——他為了她被捕,在那裡第一次室上速發作——她受不了這種聯想,反覆告訴自己事實並不是這樣的。陳效那個人,每一步都是算計好了的,都是為了達到他的目的,至於其他,都是附帶的傷害或者利益,多一眼都不會看的。而她,大概就是那個附帶的得利者,她要那個教唆林凜的人去死,他答應幫她,做到現在這樣也已經足夠了。真的,你不欠我的!她聽到自己在夢裡又這樣對他喊叫,但若真是兩不相欠,卻也不是一點都不失落的。m.hetubook•com•com
「有個附加條件。」她補充。
她只好再找別的理由:「人家有很好的培訓計劃,入職就是見習經理,輪崗兩年就能轉正,你能給我什麼?」
大約只是為了填空,昨夜說的話,她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是我?」
她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我會從和平花園搬出去,在公司,我們就是上下級關係,工作之外,你是你,我是我。」
林薇頓時覺得自己卑鄙無比,但還是這麼做了,愈加覺得毛雲晨是個好人,她得跟他好好處下去,但于內心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林薇,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不是在這當口,毛雲晨會這麼容易被說服?你真的能做到?陳效又會怎麼說?
她喜歡聽他叫自己小姑娘。
「那邊薪水很好。」她繼續跟他算錢。
「你答應過的。」他堅持己見,完全不跟她講道理。
中午,毛老師約了她吃飯。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一整天情緒低落。毛老師大約也察覺到了,以為她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很是內疚自己性子急了,一直都在哄她。林薇看著毛老師,突然覺得自己想明白了,世間凡事不一定就是非黑即白的,她完全可以跟著陳效混,繼續跟毛老師交往,說到底只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時針已經hetubook.com.com指向凌晨一點。她還記得醫生說過的話,想提醒他注意休息,別太累,可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種意思了。
她急起來,解釋:「以後無論我怎麼努力,只要你給我點好處,別人就會說是因為我跟老闆睡一張床,我何苦去受這種罪?」
她趁機就把換工作的事跟毛老師說了,很認真地跟他談,說她得到一個機會,想要試一試。
他懂她的意思,卻存心挑刺,問:「我們幾時在一張床上睡過?我怎麼不記得?」
「虎穴兇險,我難得有個能相信的人。」 他也不笑了,答的還算認真。
「好。」他答應得很乾脆,倒讓她覺得一句話沒說完,下文懸在半空似的難受。
「在幹什麼?」
「這裏呆一陣,香港呆一陣。」他回答。
是陳效,她沒猜錯。他既沒問她幾個月都去哪兒了,也不問她為什麼突然又回來,只是念她的名字。
「還滿意嗎?」他問。
「可我這三方協議都簽了,毀約要賠錢的。」她只能拿合同條款出來說事。
「那你忙你的吧,我不耽誤你。」她這樣說,那架勢就是要掛電話了。
「想到辦法了?」
她去自己的房間,開了燈,脫掉衣服去洗澡,洗完從浴室出來,看到手機上一串簡訊和未接來電,全都是毛老師的。她回了條簡訊,說累了,先睡了,有事明天再說,然後就關了機。
「林薇。」熟悉的聲音m.hetubook•com•com,念著她的名字。
他還在笑,她急著把這一頁揭過,總算靜下來,認認真真的問:「為什麼是我?」
午後,她打電話給陳效,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打這個電話,他已經贏了。
「我幾時答應過?」林薇嚇了一跳,她曾以為那一夜在醫院里他說的都是胡話,燒退了就全不作數了,直到此時才發現他並非完全不記得。
但這一次,他的答案卻是不同的了:「沒有幾個小姑娘會看傑克倫敦。」
但信息發出去,她卻了無睡意,又去翻看床頭座機上的來電顯示。她並沒指望有什麼收穫,結果卻發現每隔幾天就有一個電話打進來,號碼有好幾個,但時間總是深夜。那段日子,她不睡在這裏,全都沒接到。
她難得聽話,頓了一頓,便開始向他彙報這幾個月的近況。他似乎找了個地方躺下來,偶爾插一句,聲音裡帶著沙啞的倦意。
她知道自己已經被說服,只能甩出最後一張底牌:「我跟你去過Ash,華善堂有不少人看到過我,他們會怎麼說?」
「是什麼?」他問,似乎已經猜到她會說什麼,「要白紙黑字寫下來?還是口頭約定?」
「看起來在你這裏,我算是信用不錯的,」他笑了笑,又道,「你說吧。」
直到說起她的工作合同,他突然打斷她,道:「你答應過跟著我的。」
「有些眉目。」
他不糾纏這些細枝末節,直和-圖-書截了當的說:「明天我讓人擬offer給你,具體數字你自己看。」
「你憑什麼覺得我可以相信?」她又問。
「我欠著你的,你不會對不住我,」他繼續,「我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找誰討債去?」
「傲慢與偏見,」他答,「總之是簡·奧斯丁那些書。」
但他卻說:「我可以給你簽約獎金,你儘管拿去付違約金。」
「你怕什麼?就怕別人說?」他反問。
她問自己,而後又自問自答,他會說卑鄙又怎麼樣?內疚值幾個錢?她從未如此濃烈的感受到另一個人存在,那種存在並非是身體上的,儘管他不在身邊,她也知道他就在那裡,他會怎麼想怎麼說。
她便也不解釋,只是問:「你回上海了?」
毛老師見她突然開口了,倒是挺高興的,以為她消了氣,冷戰結束,卻沒想到她說的是找工作的事情,聽她說完愣了愣,又勸了她幾句,但見她似乎心意已定,最後還是說:「只要你高興。」
「在想如何點石成金。」
翻到最近一條記錄,是個本地號碼,來電時間就是一個多小時之前。她回撥過去,聽筒里傳出不急不緩的嘟嘟聲,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掛掉,那邊卻已經有人接起來了。
「別掛,」他叫住她,「我剛好停一停。」
說完那句話,她就把電話摔了。他沒有再打過來。
電話接通,她又聽到他的聲音,定了定神才道:「Offer我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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