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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紡院到莫干山路並算不遠，坐公共汽車過去也不過十幾分鐘，但那個地方原本是些工廠和倉庫，近十年間才慢慢被改造再利用，一般人沒事兒也不會上這兒來，地形複雜，門牌號碼的編排也很詭異。一路走過去，既有改建的很好的畫廊和攝影工作室，也有大片用藍色石棉瓦圍起來的荒地，雜草叢生，豎著幾棟沒拆完的老樓，灰色水泥牆上滿是各色塗鴉。

他看著她笑了笑，又問：「鋼琴學會了沒有？」

「挺好的啊。」蘇敏也裝出一幅很隨意的樣子回答，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小孩相。

方書齊倒也不急，繼續問她：「你現在是在D-sign讀兩年級對不對？」

蘇敏覺得有些奇怪，當她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就是這種情形，但方書齊？可能只是單純的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吧。

蘇敏挺喜歡這房子的裝潢，心想總算不是CBD辦公樓里那種熒光燈、化纖地毯，外加小格子間的標準組合。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那次開學典禮，我注意到你法語很不錯，做過翻譯嗎？」

蘇敏心裏不解，她本以為這會是一份設計或者製版助理的工作，怎麼問起了法語？她照實回答：「我從初一開始就學法語，大學里跳了一級，有許多口譯和筆譯的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驗。」

兩個人小時候見過一次，上個月又在D-sign的開學典禮上講過幾句話，蘇敏以為他不會把這兩件事，還有先後給出去的兩張名片聯繫在一起，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蘇敏看著他大笑，兩個人像離家出走的孩子似的一邊吵一邊鬧一邊狼吞虎咽的搶著把東西吃完，這才解開了她心中的一點鬱悶。

阿爾諾說：「你怎麼吃相這麼難看？」

阿爾諾推了她一把：「你傻啊？這可是精華。」

「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工作。」她直截了當的回答。

蘇敏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拋下一句：「我再想想吧。」站起來準備走人。

「有，但是不多。」

蘇敏一聽頓時心情極其惡劣，不明不白的把她叫來面試，原來竟是這樣一份工作。她心想，我做筆譯一千個字總在一百五十塊以上，口譯一小時起碼兩百，二十五塊？搞笑了吧。

蘇敏聽了心裏一沉，幾乎立刻回答：「這恐怕不是我想要的工作。」

「一小時二十五塊，按勞務收入報稅。」

雖然心裏這麼想，面子上還是過不去，她繼續羅嗦了半天，阿爾諾不理她，往耳朵里塞了兩個海綿塞，繼續埋頭寫他的作業，等寫完了，才拖和-圖-書她出門，在大學後門口上找了家小吃店，叫了兩客生煎包、兩碗餛飩當晚飯。

蘇敏覺得自己的確挺傻的，從小聽媽媽的話，活到二十歲連路邊攤都沒敢吃過，如今離家這麼遠，又說了這麼多謊話，何至於還不敢吃生煎包的焦底。想到這些，她也豁出去了，夾起一塊來咬了一口，那脆黃的外層配著裏面潮潤的肉汁，的確分外美味。她正想誇阿爾諾內行，卻發現他的吃相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就像所有的老外一樣怕燙，總是先咬一個洞，把裏面的湯汁倒在調羹里，吹涼了再灌進去，然後再吃。

「行，不過別太久了。」方書齊起身送她出去，到了門口又問，「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那這就是你想要的工作。」語氣很肯定。

蘇敏吃生煎只吃上面的部分，不吃下面的焦底。

回到家，她又糾結了一夜，第二天上課之前，終於撥了方書齊的電話號碼，還沒等他說話，就一古腦兒地說：「你好，我是蘇敏，我想問一下，那個兼職，什麼時候可以上班？」

KEE在二樓，她坐一部巨大的黑色升降機上去，鐵門一開便是前台，層高很高，開間很大，看起來空曠寥落，有幾面刷成白色的牆上掛著許多炭筆手繪的設計稿，到處透著一種遺世獨立、不急不htｔps://ｗｗw•ｈｅｔubｏoｋ.ｃoｍ.ｃom躁的態度。

「秘書我已經有了，」方書齊回答，「你進來的時候應該看到門口那個女孩兒了吧，我這裡是才開張的小生意，一般就拿她當秘書用。至於這個職位，算是PA吧，聽上去也好聽一些。」

蘇敏點點頭。

「也不全是。」

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笑，方書齊回答：「我早說過，這是你想要的工作。」

又過了兩三天，她接到一個電話，還是那個前台的女孩兒打來的，說方書齊已經回來了，約她第二天下午去面試。那個下午蘇敏正好沒課，就一口答應了。

「你還沒做過，怎麼知道不是，」方書齊聳了聳肩，「這隻不過不是你想要的頭銜罷了。」

離開KEE工作室，她倒了兩部車去阿爾諾那裡。

阿爾諾早已經下課回來了，正在寫他的作業。蘇敏纏著他去發牢騷，先罵了一會兒方書齊，等罵夠了，又說：「還有那個簡妮，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我是裁縫？就她是設計師？我就不信連裁個袖籠袖山都要查書的人也能做設計師……」

好在她應變很快，馬上反過來問他：「這裡有鋼琴嗎？我彈給你聽啊。」

「踏板小摩托對不對？」蘇敏嘲笑他，「還是算了吧。」

「D-sign怎麼樣？」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沒有寒暄，沒有和圖書自我介紹。

方書齊搖頭，又對她笑。蘇敏也想坦然地笑回去，不知為什麼卻做不到，下意識的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心裏恨自己還是脫不去那稚拙的學生氣。

「報酬方面呢？」蘇敏想，既然來了不妨問問。

「其實都是她在說，」他輕描淡寫的回答，「我隔一會兒插一句Bon、Et ben就行了，人家教我的，挺管用。」

出了小吃店，天已經黑了，阿爾諾送蘇敏去車站，等到這時才開導她：「你做翻譯的確可以拿到筆譯千字一百五十，口譯一小時兩百，但這種工作不是每天都有的吧？現在不像讀大學的時候，只是掙零花錢。你總不想弄了半天還要問你媽媽要錢吧？」

前台的女孩把她帶到一間小會議室里，又等了十多分鐘，方書齊推門進來，對她說了聲嗨，好像已經跟她很熟了，而且老早就料到她一定會打電話過來。這一次，他沒穿幾萬塊的西裝，就是牛津布襯衣加牛仔褲，袖子挽到肘部，手裡拿著一瓶水，頭髮還是那麼亂，卻亂得很有趣，讓蘇敏有種想伸手去弄得更亂的衝動，當然，她忍住了。

「做過紡織或者服裝相關行業的翻譯嗎？」

「你以後是想作設計師，還是只想做個裁縫？」

「你上次提起的那個兼職職位，能詳細說說嗎？」她言歸正傳。

也https://m.hetubook.com.com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覺得小時候媽媽那樣逼她，還是有些好處的，一路考到十級，雖然現在不怎麼練了，但隨便彈首曲子出來還是可以唬唬人的。

「當然是想做設計師。」

她訥訥的回答：「我媽說吃燒焦的東西致癌。」

「那麼說是秘書？」

蘇敏也已經冷靜下來，抿著嘴點點頭。

蘇敏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KEE所在的那棟房子，那是一座灰褐色建築，在舊時代曾是一間洋行的倉庫，一面臨河，早秋的陽光下，蘇州河就在觸手可及處靜靜流過。

蘇敏被這句話噎到了，正想要說：別搞得你好像很懂這個世界似的。但轉念一想，事實還真是這樣，阿爾諾和她同歲，已經在離家八千多公里的異國他鄉獨立生活四年多了，而她還未曾真正從家裡走出去。

阿爾諾瞥了她一眼，打斷她道：「你或許應該習慣一下，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另眼相看。」

蘇敏被他逗樂了，很快反應過來問：「你的意思是要找個翻譯？」

「我不懂法語，一時半會兒的也學不會，」方書齊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不緊不慢的說，「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有很多機會跟法國人打交道，所以想找個人協助這方面的溝通工作……」

蘇敏挺意外的，打斷他問：「我那天看到你跟拉芙熱說了很久的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