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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樣。」蘇敏回答。

Spade J又「正在輸入」了一會兒，終於回過來了：「所謂『未知生，焉知死』，未必都是壞事。」

「啊？那怎麼辦啊，我下周三就有個面試。」

「最近怎麼樣？」MSN上有人跟她講話。

「衣服做成要多久？」阿爾諾突然開口問。

蘇敏帶阿爾諾看了看店堂里陳列的布樣，知道他平常的衣服鞋子基本都在超級市場和運動用品商店裡搞定，肯定沒什麼想法。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一圈看下來，阿爾諾完全摸不著頭腦，太普通的沒感覺，花哨一些的又不敢嘗試。最後還是得蘇敏拿主意，替他拍板選了一種深灰色絲毛混紡面料，配白色平紋襯衣，中規中矩的不會出錯。

蘇敏怕舅舅再說出什麼毛多毛少之類天雷滾滾的話來，趕緊賠了個笑臉兒，拉著阿爾諾上倉庫旁邊的小房間去了。

一堆英文當中突然冒出六個漢字，又叫蘇敏吃了一驚，正想問他從哪兒批發來的，Spade J就說有事要出門，匆匆告辭下線了。

阿爾諾很聽話的住嘴了，過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你以為我要說什麼？我就想求你給我免費加急。」

蘇敏好不容易忍住不笑了，正色問他：「這個職位在上海？」

「繁花落盡，恆久彌香。」蘇敏在唇間默念，不禁覺得有些諷刺，這八個字既符合了軒雅對他們一貫的定位，也正應了不久之前公司內和*圖*書部的那一場震蕩，繁花確已落盡，是否真能恆久彌香？誰都不知道。

那間小房間只有十平方米不到，原本也是用來堆東西的，從前一年十二月一直到農曆新年之前，都是店裡生意最好的時候，這屋裡掛的都是做完了等待客人來取的衣服，直到這一陣忙季過去，東西少了，成品都集中到樓下，才慢慢空出來。關了門，牆上一扇窄窗，顯得有些逼仄，蘇敏開了燈，繼續忙活。

有那麼一會兒，兩個人都不講話。她這才意識到，茱莉說好要一起來的，結果卻沒出現，至於為什麼沒來？他沒說，她也沒想到要問。

但到了約定的日子，阿爾諾卻是一個人來的。那天是蘇敏的舅舅在店裡當值，見有客人上門，照例笑臉相迎。舅舅是多年的老江湖，看阿爾諾的穿著作派，就猜到他是剛出社會的學生，來做上班穿的行頭，等蘇敏聽到聲音從樓上下來，說這是她的朋友，才對他另眼相看熱情照應。

「真的假的？」阿爾諾假裝緊張，伸了兩個手指到她面前晃了晃，「你看這是幾？」

「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直接回答，靜了一會兒才說：「只是試試看，至於到底怎麼辦，都還沒定。」

「加急另外收費。」她嘴上跟他開玩笑，表情依舊嚴肅。一套手工定製西服，至少需要五十個工時，真的要趕時間，兩三天肯定能做完。

說完那句話，她就醒了和_圖_書，春寒料峭的深夜出了一身的汗。她起來倒了杯水喝，回到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又打開電腦，上時裝周的官方網站看KEE發布會的視頻剪輯，順便瞄了幾眼相關的新聞報道和評論文章。KEE這一季的主題又是一句頗有古韻的句子——繁花落盡，恆久彌香，catalog拍得很精緻，模特幾乎是最佳陣容，走秀當天捧場的嘉賓也都有頭有臉的人物，front row星光熠熠，不管是真的受歡迎，還是靠PR長袖善舞水平高，至少看起來一片花團錦簇，圈內圈外的評價都很好。

「那提前請我吃飯吧，我這兩天晚上替你做衣服做得眼睛都快瞎了，到現在肩膀還痛。」

聽他這麼說，蘇敏不屑的笑，調侃道：「搞什麼啊，就因為你是個法國人，挑到碗里就是菜咯。」

蘇敏聽他這麼說，頓時一臉黑線，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解釋。舅舅也沒給她機會想詞兒，丟下那句話就樂呵呵的出去了。阿爾諾還在外頭東張西望的等著，她只能硬著頭皮出去，動手開始替他量尺寸。舅舅是好事之徒，不一會兒又笑嘻嘻的跑上來，對她說倉庫旁邊的小房間空著，讓他們去那裡，清靜點兒。

Spade J沒有立刻回復，狀態顯示正在輸入，估計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怎麼勸她。

他看著她輕嘆，然後說：「其實我也不想你走的。」

隨後的兩天，蘇敏花了不少和_圖_書功夫把阿爾諾那套西裝趕出來了，好讓他穿著去面試。為了趕工，日子過得倒很充實，心情似乎也輕鬆的些許。而且此番做的也不是無用功，不管蘇敏相信不相信，此人面試歸來，自我感覺竟然還很好，說那裡工作環境絕佳，面試官跟他聊了很久，問了他學位，工作經歷，住哪兒？喜不喜歡中國？畢業之後如何打算，留在這兒還是回國？有沒有女朋友等等等等，似乎對他印象不錯。

她自動忽略這種模稜兩可的表達，彷彿他說的是完全不同的三個字，兀自回答：「我也愛你。」

蘇敏愣了一下，就在一個月之前，當她信心滿滿的準備秋天去法國念書，阿爾諾跟她說，他也有個機會去巴黎的報社工作。一個月之後，她放棄時裝公會學院的獎學金，而且也很可能去不成了D-sign總校了，他的計劃，竟然也跟著變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巧合，希望不是，又希望是。

「那茱莉怎麼辦？」她看著他問。

老頭兒中等身材，穿著講究，任由頭髮花白，看上去脾氣不錯，見蘇敏蹲著替阿爾諾量身，就轉頭跟外公說笑：「許老闆，你這裏什麼時候請了這麼一位小師傅啊？滿二十歲沒有？」

「蘇敏……」阿爾諾叫她的名字。

趁著蘇敏去倉庫找布料的功夫，舅舅也跟進來了，悄悄湊在她耳朵邊上說：「哎，這個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是外國人，但也不是那種https://m.hetubook.com.com五大三粗，身上毛很多的，你們倆站在一起還蠻配的哦。」

蘇敏不理他，直到又有別的客人上來，才後悔沒聽話去小房間獃著。來人是一個七十歲上下的老頭兒，外公和舅舅都在旁邊陪著，叫他秦先生，應該是熟客，蘇敏卻從沒見過。

「淡季兩個禮拜，忙季二十天。」蘇敏低頭記下一串數字，一本正經的回答。

「不怎麼辦，」他笑了笑回答，「我跟她也沒到那地步，走著看吧。」

「失業，可能失學，外加被人騙。」蘇敏索性把自己說到最慘。

她應了一聲，又突然打斷他，心毫無理由的抽緊：「什麼都別說，至少現在別說，行嗎？」

她沒想到這半夜三更的還會有人在線，被那一聲提示音嚇了一條，再一看才發現竟是Spade J，他們倆時區不同，也只有難得失眠了才碰得上。

那天晚上，蘇敏做了大半夜的亂夢，彷彿又回到那一天，方書齊送機票過來，對她說：「到時候我就不去送你了，我不喜歡送別，從來都不知道那種場合該說什麼話，是要你留下，還是就說再見？」

「還是間服裝銷售公司，做Merchandising的，要是迪卡農倒也算了，穿西服去人家當我瘋了……」阿爾諾也嘀嘀咕咕的假裝犯愁，料到蘇敏不可能坐視不理，肯定會想辦法幫他做出來的。

但她的回答，卻是不同的。

阿爾諾被她嘲笑的有些惱了，趕緊www•ｈｅtuｂｏoｋ.cｏｍ•ｃom解釋：「是獵頭通過法語聯盟聯繫我的，說他們就想找個法國人寫寫東西什麼的，寫法語我總沒問題吧。」

「你？Merchandising？什麼公司啊，怎麼找到你了？」蘇敏呵呵呵的笑起來，禁不住想起他最極端狀態下的打扮——襯衫塞到運動褲里，下面再搭個涼鞋，總算尊重知識產權，尚且沒有發生過把Abidas穿上身的情況，本來以為他只會在文化圈子裡討生活，卻沒想到也要進時尚圈？！

「你真的打算留在中國工作？」

他說的話就和現實中一樣，語氣那麼輕鬆，以至於聽不出是玩笑還當真的。

「這是我外孫女，和她朋友。」外公從容作答，看那意思又要拿她說笑。

蘇敏心裏多少有些感激，想抬頭回一個笑臉，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她不知道現在這種情形下面，她和方書齊到底是什麼關係，算徹底分開了？還是沒有？看日曆，時裝周還未結束，此時方書齊應該還在巴黎，等做完發布會，或許還是會像前幾次一樣，在歐洲呆上幾周才遲遲迴轉。他會來之後會來找她嗎？她不確定，但無論如何，他都欠她一句話，一個closure。

「對，在上海。」阿爾諾回答。

「幹什麼這麼看低我。」阿爾諾不服氣被她這麼貶低，繼續在那裡得意。

蘇敏繼續打字：「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麼笨。」

「說你愛我就行了。」她一邊說一邊淡淡地笑，同樣不太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