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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約好一個時間，那麼快，那麼容易。

初秋，晴空遼闊，絲絲柔淡的雲已染做緋紅，整個城市正以一種肉眼可及的速度，沉入綿綿暮色。

「還以為你會脫件衣服給我穿。」她撇撇嘴，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

吳世傑嗤的一聲冷笑，卻也不再多問。

話說到這份兒上，基本就是打情罵俏了。吳世傑是北方人，平時做生意最煩人家跟他講價，他的名言是：我開價六千，你非說三千賣不賣，這完全是一種調戲，可不能這樣，我很正派的。但這種煩僅限於男性，以及長得對不起觀眾的女性。對於適齡且面容姣好的女子，他一向是很寬容的，認為此類人群喜歡討價還價，就跟他喜歡研究梅根·福斯特的三圍一樣，是一種天性。而司南，當仁不讓的就在此列。

「我的衣服墊在你膝蓋下面了。」他回答。

程致研冷笑了一聲，拋下一句：「隨便你。」說完和-圖-書轉身就去賬台簽單，簽完字，抬頭就看見吳世傑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當作沒看見，只顧盯著小弟開箱裝車。

「那我走了。」她伸手撐了一下地。

「周末有空嗎？」

司南一看就很喜歡，直到聽到報價，倒抽一口氣叫起來：「你這是自行車還是飛天掃帚啊？！」

他側目看看她，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傻話，趕緊糾正：「呸，我是說拜堂，哦不，結拜。」

半秒鐘靜默之後，司南開口道：「你幹什麼？我這兒價錢還沒談好呢，多出來的錢我可不還給你啊。」

「我預算就這點兒，你看怎麼辦吧。」司南拿過旁邊櫃檯上的計算器，按了一個數字，塞到吳世傑手裡。

直到天黑，他方才收起照相機，撿起地上的衣服，離開停機坪下樓。

「上次你說要買自行車，買了沒有？」他鬆開她的手，問她。

和*圖*書「行了，就照這個配置裝一輛。」他打斷那兩人熱火朝天的對話，拿出錢包，把信用卡交到身邊一個銷售小弟手上。

到了店門口，吳世傑看到他們，喜笑顏開的問程致研：「這位是？」

「我同事司南。司南，這是這兒的老闆，你叫他吳媽就行了。」程致研隨口替他們介紹，不等說完就開始檢閱店裡陳列的新貨。

他笑笑說，夠了。

吳世傑聽說司南要買車，便帶她去看一輛剛裝好的粉色公路車，大力推薦那個配置。

程致研頭都沒抬，漠然回答：「同事。」

她很聽話的站起來，撫平了裙子，挨著他就要跪下。他讓她等等，把搭在欄杆上的西服外套拿下來，疊了疊，墊在地上。她靜靜地對他笑，跪在他的衣服上面，湊近了去看取景器。

他站起來，扶了她一把。她的手有點冷，手指細柔。

「前後碟剎，液壓避震，全鈦合金車身，連腳架也是hetubook.com.com鈦纖維！」吳世傑喋喋不休的侃起他的生意經，「我說妹妹，你上別家問問，光這個車架都不止我開給你這個價兒！」

她想了想說：「最多一個月工資，否則信用卡還不上，會被我爸罵，夠不夠？」

「我到的太早了，隨星閣一個人都沒有，」她開口解釋，「你在拍什麼？讓我看看行嗎？」

吳世傑一臉冤屈：「妹妹，專業車哪有裝腳撐、書包架的啊？」

他不想讓她太難堪，岔開話題問她：「穿得這麼少，冷不冷？」

星期六，程致研帶司南去吳世傑的鋪子。路上，他問她預算多少。

「我們這樣跪著像不像拜天地？」她突然問他。

司南和吳世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巴，轉過頭來看著他。銷售小弟吃不準這唱的是哪一出，也不敢動，直到吳世傑示意按剛才說的價錢開票，才顛兒顛兒的跑去賬台。

「腳撐也沒有，書包架也沒有……」司南是外行和_圖_書，挑不出什麼錯來，只能胡攪蠻纏的跟他砍價。

程致研聽見身後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近，才知道那吹拂不去的味道並非出於錯覺。

反倒是吳世傑按耐不住，慢騰騰踱到他身邊，輕聲道：「丫鬟，我再問你一次，這妞兒是你什麼人？」

他一直沒回頭，直到司南走過來，蹲在他身邊。他轉過頭看著她，發現她眼睛虹膜的顏色很深，幾乎與瞳仁彌為一色，好像一望見底，又好像不是。

「就星期六吧。」

他沒理會她的要求，只對她說：「穿裙子就不要蹲著，難看死了。」

「要不這樣吧，」吳世傑作出一幅狠了狠心的樣子，按了歸零鍵，笑嘻嘻的又把計算器遞過去，「你把手機號碼留下，哥給你個超V折扣。」

「沒有，等你帶我去呢。」

這樣的場面，程致研看得並不算少，兩人在美國念大學的時候，吳世傑就是這幅德行。此時卻不知為什麼，聽這邊廂一口一個「妹妹和*圖*書」的叫著，他由心底里升起一股不耐煩來。司南每個月賺多少錢，他一清二楚，這輛車的售價差不多等於她兩個半月的薪水，跟她的預算也差了十萬八千里。能賣就賣，談不攏就換輛便宜的，真不知道這兩人還有什麼好糾纏的。

「那趕緊下去吧，天黑了風更大。」

她轉身離開，他一個人站了一會兒，腦子裡反覆出現的是她那些特別的小動作，比如用右手食指掠一掠額前的頭髮，兩隻手捧著茶杯喝茶，一圈圈轉動腕上的手鐲……所有這些瑣碎的細節，不知是什麼時候看見了，又記住的。他回想過去的幾年，不斷地離開，去更遠的陌生的地方，遇到許多人，經歷許多事情，修鍊的圓熟世故，他一直以為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在他心上刻下痕迹了。

她雙手抱著胳膊，點點頭。

他先是無可奈何的笑，很快就笑得收不住。她臉紅的不行，皺眉，閉上眼睛，好像只要看不見，就不用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