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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他是否願意跟她一起生活？

陸璽文看上去的確很年輕，似乎時間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麼，不明底細的人根本想不到她有個念十一年級，身高六英尺，打冰球的兒子。只有湊近了細看，才能分辨出那層脂粉下面的疲色。

他已有兩兒一女，外加好幾個孫子孫女，程致研的年紀其實跟他的孫輩差不多。

「你說我不是在保護他，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不可能，他們做過什麼？他們有什麼能力接手？！」

其實他很想離開哥倫布市，覺得這是個無可救藥的平庸之地。但在他父親的眼中，哥倫布是世界上最適合居住的城市，物價平，稅率低，即使薪水不高，也能存下錢來，而且還有個女朋友就住在附近，每個禮拜約會一次，方便而平易。

又過了五年，除了名字和錢，程致研對陸璽文還是所知不多，只是偶爾聽見父親用嘲謔的口氣說：匯款金額見漲嘛，看起來混得不錯。

程致研收到詹姆斯送來的花籃，裏面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Be a man, protect your mom.m.hetubook.com.com

醫生的檢查結果證實了她的想法，在那場群毆當中受傷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肉搏留下的輕傷，只有程致研傷的最重，臉上頭上共有七處傷口，既有球杆造成的機械性損傷，也有冰刀造成的銳器傷，有兩處幾乎致命。更重要的是，手術之前的血檢中，還發現他體內有未代謝完的致幻藥物LSD成分，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在被人推倒之後完全無力招架。如果不是吳世傑反應及時，把他從人堆里拉出來，很可能入院之前就已不治。

她跟他說話樣子，就好像他是跟她差不多年紀的成年人，沒有掩飾，沒有誘哄，這讓他感覺很好。

詹姆斯最終還是說服了陸璽文，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這件事。數日之後，詹姆斯讓出了集團CEO職位，對外只宣稱是因為健康原因。他的兒子Kenneth和Draco終於得以大權在握，暫時放過了這樁家族爭鬥中的其他利益人。也是在那一天，陸璽文通知律師和私人偵探，放棄一切調查和訴訟。

陸璽文勃然大怒，請了律師和私家偵ｈetuboｏｋ.com•ｃoｍ探，連吳世傑女朋友的攝像機也被拿來充作線索，發誓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牽連在內的人。

如果是在從前，他會懷疑陸璽文是否需要他來保護，他又有沒有能力擔起這份責任，但從那個時刻開始，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們已經上了這條船，就只能沿著既定的航向駛下去。

葬禮之後，她走過來跟他講話，沒有介紹自己，但在她摘下墨鏡的一瞬，他就知道她是陸璽文。血緣是很奇怪的東西，就好像他還記得她的臉，刻在嬰兒期的記憶里。

那個時候，程致研已經清醒，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他猜到電話那頭是詹姆斯。在他的印象中，陸璽文一向是極其冷靜的，這是唯一的一次，他聽到她這樣歇斯底里。

程致研第一次見到詹姆斯還是在哥倫布市，他和陸璽文一同來接他去紐約。詹姆斯比陸璽文大三十歲，已是年近古稀，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他清瘦，極其整潔，穿著簡單卻也考究，笑起來很溫和，講話風趣，帶新英格蘭口音，有種緩緩的不急不躁的調子，非常好聽。

十五hｔｔps://ｍ•heｔｕbｏok.ｃｏm.ｃoｍ歲那年夏末，祖父被確診為肺癌晚期，三個月之後死在急診室里。

辦完正式的收養手續，他們走出法庭，詹姆斯對程致研笑，說：「現在你也是我的孩子了。」

「你要保護你的孩子，我也要保護我的孩子，他現在躺在病床上，他只有十七歲！」

然後他被帶去紐約，在那裡又進了一次法庭。從那個法庭出來，他有了另一個法律意義上父親，他的繼父，James Walden。

那天之後，他們極少有機會見面，難得老頭兒沒有忘記這個便宜兒子，知道他考到駕駛執照，就送了他一輛車，派人替他辦妥了手續，轉學去私立寄宿學校讀書，每月二十號有零用錢進賬，就好像發薪日一樣準時。

葬禮上，程致研看到一個高瘦的女人，戴著太陽眼鏡，蜜色長風衣的下擺隨風揚起。在他居住的那個社區，很少能看到這樣人，也說不清是哪裡不同，她幾乎沒有化妝，穿得也很樸素，但看起來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他避開她目光，回答說：隨便，去哪兒都無所謂。

他並不懂她說的「安排好一切」究和-圖-書竟指的是什麼，以為只是和他的撫養權有關的一些手續。數月之後，她也真的帶他去當地民事法庭辦撫養權變更。父親的態度依舊不善，但從頭至尾都沒提出任何異議，看得出所有條件都已經談妥，就只等簽字畫押了。

但是，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真的可以避人耳目。冰球場上的事情一出，陸璽文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意外。

這一切都進行的極其低調，就像陸璽文和他的婚禮。他們是在紐約市政廳登記結婚的，整個過程不過十分鐘，只有一個朋友在場見證，包括捧花和午飯花了不到一百美金。

陸璽文點點頭，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然後解釋：「不過不是現在，等我安排好一切就來接你。」

程致研並未理會吳世傑的聒噪，靜靜的聽著陸璽文在洗手間里打電話，她努力壓低聲音，但有時候還是控制不住：

陸璽文在得知這一切之後，報了警，但是沒用，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能證明這是蓄意傷害，甚至謀殺未遂。當時在場上的球員不是說沒看見，就是保持沉默。比賽中止之後，球杆和冰刀都被隊員各自帶走了，再找回來作分析hｔtｐs://ｗww•ｈeｔｕbooｋ•ｃom•ｃom，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最後，警察甚至提出了一種截然相反的假設——程致研在賽前自行服用了LSD，比賽進行到第三局時，葯勁上來了，出現了幻覺，所以才造成了當天的意外。

吳世傑過來看他，攤手攤腳的坐在雙人沙發上，前言不搭后語的說：「那天真嚇死我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那個真是你媽？看著真年輕……」

「我怎麼知道不會有下一次？！」

程致研是個極善模仿的人，不自覺地去學，很快就成了一種習慣，再也改不回來了。他知道詹姆斯很有錢，但卻不知道他那麼有錢，他們是坐他的私人飛機去紐約的。

在程致研看來，這種生活足以悶死人，他想要環遊世界，從冰封的北極，到炎熱的擁擠的熱帶城市，每一天都是新的，像秒速三十七點二米的自由下落那樣刺|激。

雖說執行不力，但計劃本身十分高明。冰球賽場上的暴力衝撞司空見慣，在職業比賽中，打架甚至是合法的，而且在場的都是未成年人，沒有人會第一時間想到要追究誰的刑事責任，等到再想追根溯源，物證都已經不在了，至於人證，那是最不可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