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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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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六公里

第三十九章 六公里

「醫生說的話,總得聽吧?」隨清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早就說了,只是幾個月的事情。」隨清回答。
而隨清就是那個時空穿梭的人。她回到名士公寓,打開家門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好像已經隔了一世似的。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下樓去了事務所。清營造的幾個員工都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過去的一個月,此地的工作都是邱其振的人在主持。理由只是她病了,在住院。
隨清卻說:「不是因為過去的事。」
「什麼叫複雜的人際關係?」吳惟不懂。
在精衛中心住了一個月之後,隨清出院了。
「你怎麼讓Daryl走的?」吳惟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吳惟聽聞,卻看著她半晌無語,許久又是一句:「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那一刻,隨清看到吳惟臉上惋惜的表情,不禁又想起那天夜裡她與大雷之間最後的對話,那一場決絕而殘忍的分手。但她發現自己並沒有絲毫的悔意,因為理由就擺在那裡,沒有任何被粉飾的可能。
那時,A市的街頭已經有了幾分秋意,空氣乾爽,風吹在身上微涼,天空是一年當中最藍的顏色。哪怕一個人時空穿梭突然來到此時此地,也會立刻意識到夏天已經過去了。
視頻接通,吳惟一見她就問:「你怎麼了?」
G南的工程也即將開始,隨清醒著的時候,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考慮工作上的事。
也是巧了,葉醫生告訴她,有研究表明,六m•hetubook.com.com公里的慢跑所產生的多巴胺可以延續一天的好心情。而這個距離,這個速度,也正好是她最舒適的距離和速度。
隨清頓了頓,答:「我打發他走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先說起這件事,過去的一個月里,她應該告訴吳惟的遠不止於此。
她覺得自己活得很努力,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吃藥,努力地睡覺,努力地做飯,再努力吃掉。每一口食物,至少咀嚼六次。
直男的ins不見人影,只能從景物中知曉他已回到美國,在學校附近找了房子,如她所願地讀書,旅遊,開party。她的確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學生應該有的生活,卻不知為什麼感覺如此陌生。但很快她也就想通了,也許他的人生原本就是應該與她無關的。
「倒是也有別的,」隨清想了想,一個個數下去,「規律作息,堅持鍛煉。還有,避免複雜的人際關係。」
「醫生會叫你們分手?」吳惟表示不信。
那些歌,她一一找來,開車的時候聽,工作的時候聽,健身的時候聽。有時什麼都不做,只是聽著。
「什麼怎麼了?」隨清掛上一個笑。
「看你有點不對。」吳惟又道。
等到吳惟緩過來一點,開始問她現在的病情和以後的治療。隨清回答得很坦率,目前癥狀暫時穩定,每兩周複診一次,一旦發現情緒波動,也要立刻就醫。
「那是什麼?」吳惟不解。
和_圖_書「我現在的狀況,」隨清笑說,「不適合跟人談感情。」
隨清笑了,覺得此刻吳惟腦中大概正出現一張貴妃榻和一塊搖晃的懷錶,這便是一般人印象中看心理醫生的方式。
「誰?」吳惟一時沒反應過來。
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跑步。至於跑過的距離,跟他那些匪夷所思的英里數完全不能相提並論。最初,她只能堅持兩公里。但她不急,哪怕每公里要跑上十分鐘也不急。十分鐘只是她人生中的一瞬而已。
「比如戀愛,」隨清舉例,而後玩笑,「但我們這種老夫老妻的不算。」
「那是什麼?」吳惟不解。
隨清料到他們都會覺得很奇怪,甚至想過一種可能,等她回來的時候,人都已經不在了。但實際情況比她想的要好,沒有人辭職,工作照常進行,G南的項目一點都沒耽誤。
她又有些感動,覺得於情于理都該把自己住院的原因和當下的狀態交代一下。當然,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算她沒有所謂的病恥感,也得為了項目的宣傳考慮。還是那句話,不能坑了老邱,還有羅理。
每到那時,她便會去看一眼魏大雷的Ins。而魏大雷也如約放上照片來。當然,很可能並不是為了那個荒唐的約定,她甚至覺得他已經忘記了。只余她一個人在此處窺探,從那些圖像和隻言片語中推測他的近況。
之後的每一天,可謂平靜。
只在那些時刻,她覺得,他們的約定,他和圖書一定還記得。
隨清沒承認,也沒否認。真要說是一個人也不對,其實有挺多人陪著她的,她覺得。
與此同時,縱聯參与投資G南項目的消息已經公布。因為這個項目帶來聲名,在可以預見的不久的將來,集團會在西部有更多的機會。邱其振的信任危機果然因此解除,他得以重新回到集團主席的位子上去。而那個特別會生孩子的邱其愷,在位不過幾個月,離場得有些落寞。
幾句話說完,大家散了開去,只剩下她獨自留在辦公室里。她在桌邊坐下,眼前剛好是那道玻璃門。一瞬間,魏大雷推門走出去的那一幕又在腦中重現。她看到淚水在他臉上滑落,留下淺淺痕迹。那短短一秒的畫面被定格,回放,不肯淡去。但她最後還是甩掉雜念,打開了電腦,開始工作。
「為什麼啊?」果然,吳惟問。
偶爾,只是偶爾,她記起那個約定——我會看著你。
但她一直都不喜歡健身房的氣味,也不喜歡瑜伽。葉醫生說每個人適合的運動都不一樣,反正每一種都能產生多巴胺,對康復都有用。蔡瑩說自己夜跑,建議她也試試。她記下了,但一直都沒開始。
吳惟自然以為她指的是放不下曾晨,便還是像從前一樣勸慰:「你想那麼多做什麼?又不是要你立刻結婚生孩子白頭到老。人啊,最不應該對不起的就是自己。」
這是那天之後她第一次對其他人說起這件事,卻意外發現心中多了幾分安定m•hetubook.com•com。不管治療需要多久,能不能達到痊癒的標準,至少她已經放棄了這可能的幻覺中最為矇昧人心的部分。剩下的只有她自己,凡事也只要對自己負責即可。
直到這時,她才把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統統都說了。
至於女朋友,暫時還未見過。但天知道他那個年紀的人會怎樣,哪天突然po出床照來也不一定。可轉念又覺那樣也好,她會妒忌,作嘔,然後死心。
隨清倒很淡然,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自己也不懂那是怎麼回事,大概也只會勸說,想開點,別傷心。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她跟吳惟視頻。也是隔了很久,才有這一次。在此之前,她都是推說太忙,只有信息來往。
「是不是看那種心理醫生?」吳惟問。
隨清頓了頓才開口,有點兒答非所問:「他就是我最複雜的人際關係。」
這道理似乎跟失眠是一樣的。對於失眠者來說,獨居也許是更好的選擇,因為睡不著的時候,完全可以不睡,而不是強迫自己躺著,以免驚擾了枕邊的人。
但有些時候,她又會看到他分享一首歌,或者光禿禿地po出一組的英里數。也是怪了,只是一首歌,幾個數字,卻能叫她從中辨出那個曾經熟悉的人。
「那就只是吃藥?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吳惟又問,簡直就是要飛回來督促她康復的架勢。
她還是沒提他的名字,但吳惟當然知道這個「他」只能是魏大雷。
天氣漸冷,銀杏葉黃了,果子落和-圖-書下來。而後是梧桐,覆了滿地的枯葉。冬天已經降臨。慢慢地,她可以跑到六公里,每公里七分鐘。
吳惟聽得有些懵了。一年前她的情況,吳惟也是見過的,但從沒朝那方面想過。
每個夜晚,她結束一天工作,便會回家換上運動服和跑步鞋,在附近的街心花園裡做準備活動,而後跑上六公里,風雨無阻。那些冬夜裡,她在街燈的光暈與黑暗之間穿過,擺臂,大腿帶動膝蓋與脛骨,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節奏。
隨清沒提名字,心想吳惟應該猜得到,這個「他」只能是魏大雷。
隨清吃藥,工作,休息,循環往複。她每隔兩周去精神衛生中心找葉醫生,聊五分鐘,開兩周的葯,然後再遵照醫囑,吃藥,工作,休息。
那一刻,她又不禁想到曾晨。與她在一起之前,他也許也有過這樣釋然的時刻,與自己和解,接受所有的低沉與軟弱,瘋狂與自大,絲毫不必偽裝。
吳惟自然想到前文,有話要問,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覺難以置信:「……所以這段時間,都只有你一個人?」
她甚至又開始健身,無論多忙,每天四十分鐘。在那四十分鐘里,她什麼都不想,甚至連工作都不去考慮,只是一心一意地計數,專心致志地呼吸。
「是看精神科,」她坦然糾正,「醫生說我這個階段並不適合開始心理諮詢,過分追究一個原因,反而可能增加思想負擔。她建議我專心吃藥,過了急性期再考慮其他輔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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