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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部科幻長篇放完不久，就已經被人罵得一錢不值，許多人號稱要給導演和編劇寄刀片，但沙伊菲的這個作業卻偏偏想要找出其中的閃光點。初看，只是頭上出角，為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但如果你靜下心去聽，就會發現她說的那些真的是閃光點，比如那一場長達八十分鐘的夜戲，比如最後飽受詬病的結尾，女主聖母人設的崩塌。但為什麼女主要做聖母呢？就因為萬眾期待嗎？

余白看著，更加覺得安慰了一些，確信這樣一個女孩一定也不會輕言放棄，做出輕生的舉動，自己總還有機會找到她，再為她做些什麼，不至於辜負了她的那一句——謝謝你們相信我。

「還沒，你呢？」余白聽見那聲音，心裏卻是莫名地安定下來。

「那一起吧，就天通觀那邊的那家。你先去點菜，我一會兒就到，我想吃……」那邊兒開始報菜名。

回到事務所，天早已經黑了，辦公室里只剩下陳銳和王清歌。

「吃飯了嗎？」電話接通，那邊便是沒頭沒腦地這麼一句。

余白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他們應該是爭取到CTO那邊的支持了，但究竟怎麼做的她猜不到，只能試探著問：「那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嗎？」

余白挑了張小方桌坐下，照唐寧的吩咐點了雞湯、鹽水河蝦和豆乾水芹，想了想又跟老闆娘要了兩瓶啤酒。

「所以呢？」余白起初不懂，以為只是拉同行下水，想了想才領悟過來，「你的意思是，無界會把這件事情當作一次宣傳？」

「嗯。」余白點頭，下意識地端起杯子喝酒。

雖然只是玩笑，王清歌卻也在一邊表了衷心：「師父，你去跟李小姐說一聲，她孫子什麼時候再上早和圖書教，我負責接送，全程陪同。」

「陳銳說是你出的主意，但無界怎麼會接受呢？」余白又問，心想分明還是把所有記錄都刪乾淨了更好啊，又方便，又保險。

余白無語，那邊還在絮絮地說下去。

「什麼？」這轉折來得太過突然，余白聽得有點蒙，「自審自查？」

她不知道立木會議室里的合伙人們會商量出一個怎樣的結果，只知道她一定不會對巨月群聊里進行的那些交易聽之任之，不光是為了沙伊菲，還有其他可能因此受害的人。

接電話的是沙伊菲的母親，聽余白說明情況，半天沒有出聲，最後才說：「你叫我怎麼辦？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幾年都不知道了。本來過得挺好的日子，都是她自己找的事！你說事情過去了，就算了吧，還非要把身上弄成那個樣子！這下好了，有了紋身，模特比賽也不能參加，照片也不能拍了……」

其中選擇的段落正是麥叔那期節目中評論過的美劇，那個科幻長篇的最後一季。從頭到尾，沙伊菲都沒有露臉，只有聲音，逐格逐段地分析，解剖，批評，冷而沉靜。余白還認得那聲音。

「無界那邊怎麼解決的？」余白提了第一個問題。

現在再回想起來，那時真是單純。自以為三十幾歲，什麼都經歷過，第一個小到不起眼的案子，就讓她看到顏色，知道自己真的只是個沒經過事的雛兒。

「什麼？」余白不懂，一邊問一邊喝。

余白嘆了口氣，一一記下，掛了電話，步行前往。

成年人失蹤二十四小時才能報案，而且需要直系親屬帶著關係證明才能立案。

這一問唐寧樂於回答，笑了笑開口：「一個對戰類的網游，和*圖*書如果用戶人數達到了百萬級，高峰時段聊天伺服器每秒鐘都要處理上萬條的信息，但運維人員一般只會安排兩三個。同樣有試玩時間，實時聊天又缺乏監管的，其實不止巨月一個遊戲，但只有無界有足夠先進的AI，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自查，並且給出整改方案。」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余白感嘆了一句。

而且，沙伊菲也已經表示，不想再追究了。

陳銳無奈笑了笑，答：「無界這件事，下午開會的時候都已經跟他們管理層談好了，最終結果其實並不會太壞，甚至還會有一些正面的影響。你一會兒讓唐寧跟你細說吧，反正主意都是他出的。就是李小姐那邊，估計會有點想法。」

「聊什麼？」唐寧每次聽見這句話都有點顫抖，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正如現在，讓它崩潰，再重啟。

謝謝你們相信我——唯有最後收到的那條消息宛在眼前，此刻顯得尤其諷刺。

這時正值初秋時節，戶外江風送爽，不冷不熱，店門口拉出幾盞電燈，擺開檯面，有幾桌客人正在吃飯。

直到聽見陳銳繼續道：「無界從下午開始做自審自查，等他們全部結束之後，邵傑和胡雨桐才能根據結果準備材料，明天一早就要交到市局網安大隊去，今天晚上估計是要通宵了。」

唐寧到的時候，余白正筷子夾著豆乾，自斟自飲。

「如果系統出現重大故障，她不會嘗試在運行中做緩慢的恢復，而會選擇重啟，讓新任務實時進行，積壓的任務在另一個隊列中等待恰當的時間完成。」唐寧解釋。

這個問題，陳銳沒有好好回答，只笑了聲道：「那要看李小姐還有沒有需要貼膜hetubook.com.com的東西了。」

「那之後會怎麼樣呢？」她看著陳銳，又開始擔心立木。

但與此同時，余白也覺得慚愧，因為其實只有唐寧一個人是一直相信她的。

余白注意到了其中的措辭，沙伊菲並沒有否認自己之前在筆錄中的說法，只是不想追究了。

沙伊菲發在A大學生論壇的視頻，已經反覆看了十幾遍。讓余白稍覺安慰的是，視頻里的那個人雖然沒有像從前那樣化著大濃妝，眉目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情緒很平靜，頭髮扎了個馬尾，身上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身邊是一隻整理好的大背包和兩隻拉杆箱，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余白心下一墜，雖然想過各種不好的可能，但她始終覺得唐寧不至於這樣做。但現實偏偏就是如此，安靜地刪除記錄，補上漏洞，對無界來說是最佳的選擇，對於立木，也是一樣。

余白忽然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她怎麼會有那樣的懷疑，認為這三個人會做出有違職業操守的選擇。而且，其中還有唐寧。

與那則聲明相比，這條視頻點擊量寥寥無幾。只有一個同是視覺藝術學院的同學在下面留言，說做得挺好，至少見解獨到。

「是。」唐寧點頭。

「是啊。」陳銳倒覺得她問得比較奇怪。

「……我跟她爸爸身體都不好，也不可能去找她。你們要是找到她，讓她把錢還回來，我們等著救命的！」

那一刻，余白也忽然記起曾經對吳東元說過的一句話——就是想做一些跟人更加有關的案子，更接近律師的本質吧。

離開合租屋，余白去了視覺藝術學院，又去了Super Ape，問了每一個可能認識沙伊菲的人，甚至輾轉找到她父母的和_圖_書聯繫方式，打了電話過去。

「你倒是蠻樂惠。」他看著她笑，擱下肘拐，拉了張凳子在她身邊坐下。

「讓它崩潰。」唐寧笑答，又拿起酒瓶替她滿上。

多巧啊，巨月繼續收錢做生意，董宇航繼續做他的好學生，聊天室里賣G水的換個地方繼續伺機而動，身體上的創傷很快就會恢復，至於心裏的自己克服一下就好了。總之只要這樣一切就都會回到正常的狀態，皆大歡喜。

現在時間未到，直系親屬又表示無所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怎麼個投其所好法？」余白更好奇了，心想你再討人喜歡，也不至於能說服人家去網安自首吧。

話說這份上，余白只能把電話掛斷了。

「來，喝，」余白也給他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我們今天好好聊聊。」

余白聽著，心裏又是一墜，卻沒再說什麼，直接轉身走出去，在電梯廳打電話給唐寧。

「否則你以為我們在幹什麼？」陳銳一聲冷嗤，反過來問她。

「他們都去無界了。」陳銳看見她走進來，就是這麼一句。

「什麼意思？」余白還是不懂。

唐寧也抿了一口，繼續解釋：「現在他們要轉向AI開發，公司里分了兩派，我只是選了合適的一邊站隊，投其所好罷了。」

這人果然又抖起來，一攤手笑道：「在一本雜誌上看見過她的採訪，photographic memory，我也沒辦法。」

陳銳拍拍她的肩膀，表示這話他聽得很是安慰，後來想想大概覺得還不夠，又自我安慰：「反正不管怎麼說，我這裏總比唐寧好一點，他從至呈出來的時候可是把自己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本年度最差投資選擇，沒有之一。」

而和_圖_書刑事案件，並非是受害者不想追究，就可以不追究的。她不禁又記起董宇航母親的那通電話，想來是還沒有諮詢過連律師，錢也準備得太早了。

那一刻，余白忽然懂了沙伊菲為什麼會選擇唐寧做她的代理律師，指名道姓，非他不可。既然他會那樣傾盡全力地為一個並不無辜的人辯護，自然也不會強求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她覺得唐寧一定會幫她，她是對的。

「這是你們開會商量出來的結果？」余白又問。

余白站在那裡，想要給唐寧打電話，卻又不知道接通之後再說些什麼。

等著上菜的時候，余白登進A大的學生論壇，想看看有什麼新消息。

天通觀距離碳平衡城不過五分鐘的路，卻完全是另一番天地。窄街，老屋，小飯店，弄堂盡頭可以看見對岸金融區的摩天大廈和電視塔，艷紫鎏金的霓虹燈光映在粼粼的江水上，與此岸的陋巷兩相對照，有種科幻電影般的荒誕感。

第二條視頻是編導專業一個拉片子的作業，混在其他帖子里，安然無恙。

早上發的那則聲明不出意外地已經被刪除了，但她卻意外地發現，同一個ID上傳的視頻其實並不只是那一條。

到那時為止，她已經大半天跑在外面。唐寧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她沒接到，後來再回電過去，又換成那邊「暫時無法接聽」。

「你知道無界最早是做網游的吧？」唐寧問，看她杯子里空了，替她斟滿。

面對鏡頭的幾句話也說得有條有理：「這件事已經影響到了我在這裏的生活和學習，我覺得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所以不想再追究了。」

「讓它崩潰，」唐寧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是無界的CTO說的，據說是她一貫處理問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