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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個耽誤法？」余白問。

那一刻，王清歌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她去醫院等李鐸下班，在住院部護士台那裡隨手拿了本 BMJ，上面有一篇某某生殖專家的論文，論述男性年齡與性能力和生育風險之間的關係，她隨便看了幾句，也像剛才一樣跟護士開著玩笑。

一般情況下，不管是政客、明星，還是企業家，男人鬧出桃色事件，只要擺得平，必定會攜妻子或者女友高調亮相，兩人十指緊扣，笑容滿面，以展現枕邊人對自己的充分信任，外加打八卦路人的臉。

她那間小公寓一室一廳，在江對面的新區，實際距離不近，但坐地鐵到天通觀不過七站路，加上兩頭步行，單程通勤時間也久在半小時左右。

曉薩對余白說，這隻是因為貧窮讓她意志堅忍。這麼多事情湊在一起，她需要工作，比從前更甚。

「周歲馬上二十五了，虛歲二十六。」

叫了幾樣外賣，又自己動手做了一些。一邊做，一邊總要聊天。王清歌對邵傑那件事也早有耳聞，知情識趣地不提，只說她自己的事。

「有個人……」她手裡切著菜，忽然開口，「他說我這個人一看就挺熱血的，不像他就想躺平任嘲。然後我就在想，看在這句話份上，怎麼著也得熱血一回吧。」

「我這不是怕耽誤人家嘛。」王清歌又語重心長起來，好像一個老政委。

不過，曉薩找房子的過程不太順利。舊城的這個區域比較奇怪，既是一百多年的老城廂，又是新興的 CBD，多得是王清歌住的那種某某里握手樓、某某坊亭子間，除此之外就是新建的酒店式公寓，或者動輒兩三百平的大平和圖書層。想要在這裏找預算不高，又適合女性獨居的房子，選擇實在是很少。

「這個問題你跟李醫生談過嗎？」余白又問。

唐寧卻笑著回答：「是我要謝謝你，學姐這下總算不跟師父分你那兒我那兒，下一步就該答應遷戶口了。」

「你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她趕緊解釋。

余白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問誰當戶主，王清歌已經哈哈哈地笑起來，說：「一般人還真搞不懂你們之間的輩分。」

余白便也豁出去了，心想梁子反正已經結下，也不差這一點兩點，隔天上班就對曉薩說：「你要不幹脆住我那兒去吧，我那套房子一直空著也沒用。」

當天晚上，周曉薩在新家請吃飯，唐寧沒再過來，就是她們三個女人。

王清歌嚇了一跳，刀下不穩，差點切到手。

其實，她也怕過，看到譚暢的時候怕自己做不了一個好母親，看到劉永舜就好像見證了 bad parenting 的後果。還有孤獨行星的那些孩子，原因不明的疾病，周圍人的冷漠、窺視，甚至惡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非常理解王清歌的想法，甚至就在一年前她還是這麼想的。但人就是這麼奇怪，突然就變了，義無反顧。

「還真開始啦？！」余白意外，一時間除了朋友圈看見過的那張照片——王清歌在拳台上制服李鐸——竟然想象不出這倆人相處的其他模式。

余白本來就有心幫忙，回家跟唐寧說了一下她的打算。唐寧夾帶私心，立刻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

聊天在此處停頓了半秒，說的人覺得自己怎麼好像被某人同化了？聽的人卻和-圖-書覺得好形象。

「我跟他歲數差那麼多……」王清歌覺得原因顯而易見。

王清歌說：「他都三十七了，應該想很快結婚生孩子吧？但是我這個人不喜歡跟人合住，也不喜歡做家務，而且我肯定肯定肯定不生孩子的。」

曉薩簡直不能再滿意，堅持按照市價簽了租房合同，緊接著的那個周末就搬了過去。從讀書到工作，她在 A 市已經有些年了，衣服、書籍、電子設備，東西實在是不少。喬遷那天，余白和唐寧分別開了自己的車去幫忙。到了賓館，才發現曉薩把王清歌也叫來了。

余白此時已經是將近三十周的肚子，站那兒沒動手，看著另外三人上下搬了好幾趟。她不禁暗自唏噓，分手當時，周曉薩一個人一下子從邵傑那兒搬走，也真是不容易。

「他比你還低一屆，周歲馬上二十四了，虛歲二十五。」余白提醒王清歌，意有所指，就快過期了。

「三十七。」王清歌回答。

而邵傑本來也是可以混過去的，只是他不走運，周曉薩的表現恰好相反。

周曉薩也湊熱鬧，笑說：「你可千萬別顧慮我，其實我也想聽。」

就在周曉薩跟余白談過之後不久，有一天，唐寧回來告訴余白，根據他的觀察，就連胡雨桐好像也知道邵傑在美國犯的是什麼事了。所幸小朋友嘴倒是不碎，沒跟他瞎打聽，也沒再往外傳，但肯定就是知道了。

「後來又改主意了唄……」王清歌淡淡回答。至於讓她改變想法的，是蔡玲香的堅決，還是學校和教育局的態度，她也不知道。但她卻很確定，這其中有那麼一點點是因為李鐸。

余白笑而不語，有心或者無意ｍ.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cｏm，王清歌把自己的歲數往大里說了那麼一點。估計下一步就該四捨五入算三十歲，那樣聽起來兩人之間好像也沒差多少。

「但是你為什麼說不是奔著什麼目的去的呢？」周曉薩卻是研究上了。

既然已經開了頭，王清歌倒也不扭捏了，說：「有什麼開不開始的？反正又不是奔著什麼目的去的，就是我覺得他人還行，他也覺得我人還行。」

王清歌不響，低頭繼續切，該切塊的都讓她切成絲了。

話就說到此處，反正彼此都明白不只是因為房子。

「李醫生幾歲？」余白問。

王清歌卻渾然不覺，不屑道：「就他？他還跟他爹媽住一起呢。」

余白亦反問：「你還想等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再談啊？」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到新居，唐寧又替余白整理了一車東西拉回去。他臨走之前，曉薩來道謝，說：「師父，學姐，這次真的謝謝你們……」

只是泛泛的一句感嘆，忍不住抒個情而已，卻不料余白緊接著就問：「那個人是不是李醫生？」、

另外兩人果然同時笑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敬佩其他人為人父母的勇氣和辛苦，但我自己恐怕真的就是鐵丁。」王清歌總結。

說到這兒她又覺得失言了，對著余白的肚子：「我不是說你哈。」

余白裝沒聽懂她不是哪個意思，忍著笑說：「嗯，李醫生的手是挺好看的。」

余白記得過年的時候她們就聊起過李鐸，當時王清歌還淡定得很，大叔的髮際線和肌肉線條隨便議論，現在這樣反倒讓人覺得不簡單。

「為什麼啊？」周曉薩倒是不懂了，本來這些事都已經在她的計劃中了。

李鐸換了衣和*圖*書服出來，彷彿充耳不聞，只是抽走了那本期刊放回書報架上，然後帶著她走進電梯，一直等到門緩緩關閉，這才把她說過的那句話還給她：「你要不要試試？」

王清歌這才輕描淡寫道：「也沒怎麼樣，就那麼談著唄。」

周曉薩起初在一個船廠職工小區定下一套一室半，可房東臨時漲價又談崩了。繼續看了一陣沒有結果，她只好再往遠處找。而大城市就是這個樣子，隨便你住了多少年，真正熟悉的其實只有自己周圍的那個區域，以及散落在地圖上的那幾個著名的地標，要跨區找房子搬家更不容易。

「你倆現在到底算怎麼樣了啊？」她看著王清歌問。

圖窮匕見。

「所以其實不是歲數的問題。」余白就等著她這一句。

至於怎麼知道的，想來也不奇怪。幾個每天要開幾場視頻會議、電話會議的大忙人突然失聯了好幾天，而且中美兩邊互相認識的同事一大堆，只要有一點點風聲傳回來，再加上就快結婚的女朋友突然分了手，這背後的緣由任憑是誰都猜出來了。

比如那件侮辱罪自訴案，女學生母親的委託她到底還接下了。就因為這個，陳銳把她罵了一頓，又翻老賬說起上次「孤獨行星」的那件案子。那時，她就無視他的再三提醒，居然敢接觸證人取證！這一次又不聽勸，接下這麼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小案子，耽誤了掙錢！

余白聽得笑出來，心想陳主任也的確挺累的。唐嘉恆本就是看中他小心再小心的脾氣，專門安排他看著唐寧，結果他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親生徒弟，竟然也是唐寧那副德行，以後又當爹又當媽的日子大概是沒完了。

從分手的那天開始，曉薩就和圖書摘了戒指，從他們的新家搬了出來，住進了事務所附近的一家連鎖賓館。但她硬氣是硬氣的，卻沒有離開立木，後來還總趁著午休時間在天通觀一帶到處看房子。

這話是帶半開玩笑說的，但余白卻覺得這樣做挺對的，憑什麼邵傑做錯了事，卻要她選擇辭職走人？如果真的是那樣，在一段感情里被背叛，反倒好像成了一種恥辱似的。

周曉薩之前就聽王清歌提過格物中學跳樓的女生，這時候問：「你不是說不想接那個案子嗎？」

「你難道不覺得害怕嗎？」王清歌看著曉薩反問，「雖然這個念頭不是最近才有的，但是自從去年我開始做法援的案子，越來越覺得自己從前的想法沒錯。你知道法律援助中心每年有多少未成年人的案子么？被害人或者被告人都有……」

「只是還行？」余白表示不信，「就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地方么？」

余白倒是不介意，直接道：「那你怎麼不考慮下胡雨桐啊？」

王清歌反過來問她：「剛開始就談這個好嗎？」

分手這件事對邵傑的影響也不小。

「不是說男人過了二十五那什麼能力就斷崖式下降么？」王清歌玩笑，說完又自覺失言，趕緊添上一句，「我不是說你家唐律師哈。」

「所以呢？」余白繼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腦中出現的又是那個刺在手臂內側的詞語，黑色墨跡隨著肌肉紋理起伏，還有他在她耳邊念出的那一聲 fatum……等到抬頭看見余白在笑，這才意識到話里似乎有那麼一點曖昧的歧義，特別是在結合了李鐸的職業之後。

「沒事，沒事。」余白笑，代表肚子里那位答了。

王清歌想了想答：「我喜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