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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金羅曼史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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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王怡和宋明媚笑著跟他碰杯,都知道他是自黑,找了一個月的工作,戰績還是「全拒得」。
過去的一年裡,美金跌得不停,A股也好似過山車,從4千跌到3千,再漲到6千,又調頭一路往下。丁之童幾次提醒父親可以退出來了,丁言明總是不聽,後來果然套住了。但反正錢也不多,套著就套著吧。還是那個邏輯,只要沒賣掉,就不是真虧本。
Trading floor的陋習,一幫職業賭徒,什麼都要賭。丁之童看得笑出來,鼓勵了一句:別有壓力,你可是考神啊。
這一問,丁之童不曾回答,眼睛已經閉上,像是睡著了。
丁之童名校畢業,又在美國找到工作,他少不了要去廠里吹牛,跟幾十年的老同事說:「你們知道M行嗎?那可是國際投行,全世界最大的那種,做的都是幾十億、幾百億的生意,而且還是美金。這數字再乘以八,你們算算,得是多少錢……」
甘揚又問:「就是因為你想這麼主動?」
要說與平常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除夕的那一天,丁之童趁著午休時間,分別給在中美兩地的父母打了個電話拜年。
甘揚被這突然而來的熱情搞得有點懵,丁之童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真的做不大來這種飛奔過去,投入懷抱,然後獻出香吻的動作。但要再反悔卻是來不及了,甘揚已經幾下甩掉書包和外套,一把擁住了她。
丁之童再一次主動示好,解釋說:「我抽中了今年的馬拉松!」
事後,他幫她擦著頭髮,又湊到她耳邊問:「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呢?」
丁之童聽著父親在那邊笑,想說我們單位倒還真有洗澡的。
總有人以為他們這些學金融會比旁人看得明白一點,但其實回過頭去想,她自己也是在2006那一年踏上的淘金路。以及那些跟她一樣企盼進入這個行當的學生們,大概也都明白這樣的好年景不和-圖-書可能永遠繼續下去,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蜂擁而至。在錢這回事上,沒有幾個人能夠免俗,經濟規律也是像物理定律一樣的鐵則。
當然也有人捧著他,出來圓場,說:「老丁的女兒是不得了,剛剛畢業,才二十三歲吧,就已經年薪百萬了。」
也就是說,這個融資項目真的變成了她作為分析師參与的第一個live deal。而且,在未來的幾個月里,她與JV的合作還將繼續。
他這才笑起來,心滿意足地靠到背後的大歐枕上。
JV也還是像平常一樣沒接她閑聊的話茬,只是露出一個難以理解的表情。
員工休息室旁邊就有個淋浴房,加班加到天亮,直接洗完,再換上勤雜工從洗衣店取回來的乾淨衣服,就可以開始新的一天了,省下了寶貴的時間和打車的錢。在淋浴房建起來之前,這種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回來上班的操作還有個挺仙的名字,叫作the magic turnaround,魔法變身。
窗外飄雪,屋內暖鍋沸騰,五花腱,牛舌,牛肉丸,鍋底就是清湯加薑片,蘸醬是中國店買的沙茶醬,再拌上甘揚做的炸蒜末。
「那得多少年啊?」甘揚感嘆,「你就沒考慮過換個工作?」
甘揚不答,把她反過來對著自己,這才看著她問:「這麼主動……不是因為這幾個禮拜冷落了我,怕我不高興吧?」
那邊果然又補充說明:組裡的人都壓我高分,說這種標準化考試,中國人平均90以上。
馮晟回:那就借你吉言啦。
一時間,興奮與憂慮都有。
年薪百萬,彷彿就是那幾年開始流行的詞語,2006年金融行業最熱,所有人都開始炒股票買基金的時候。後來,股票跌下去了,基金收益率幾乎都是負的,這個詞倒是熱度依舊。
直到他目光漸深,口鼻的喘息和喉間的呻|吟和*圖*書一點都不藏著,全都叫她聽見,甚至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人聽的,低低的,粗啞的,尾調輕輕揚起。
老丁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從買認購證開始入市的老股民,聽了好多年「價值投資」、「基本面」之類的炒股經,別的沒學會,卻建立起了一個顛撲不破的強大邏輯,那就是股票跌了焐著不賣就不算虧。
丁言明在外面吹完,又在電話上跟丁之童笑話別人,說:「老張你記得伐?他女兒同濟大學,跟你一樣今年畢業,學工科的也找了個券商的工作,不過比起你來還是差遠了。老張問完工資多少,還要跟我打聽你們單位里有沒有洗澡,當是我們這種國營工廠了……」
與嚴愛華相比,遠在上海的丁言明話多了不少。
話到此處,她沒興趣也沒時間再聊,便直接問父親:股票拋掉沒有?
丁之童知道那個考試,70分及格,最多考三次,是交易樓層的硬性要求,一般都會寫進合同里,入職三個月之內必須通過,過不了的就得走人。當然,像馮晟那樣的人是不可能通不過的。之所以不來,大概總有別的原因。
十點鐘不到,外面傳來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速成中的她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幾步跑到門口,抱住了才剛進屋的那個人。
丁之童也跟著笑起來,對上甘揚的眼睛,溫暖,閃亮,清澈。她只覺一切都很美好,哪怕全拒得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轉念,又笑自己,好像被他同化,越來越想得開了。
一時間,興奮與憂慮,都有。
過年出國游的同胞一年比一年多,嚴愛華那個時候照例在帶團。大巴開在高速公路上,趁著團員們上昏昏欲睡,她翻下鐵面人防晒面罩,坐到頭排位子上跟女兒聊了一會兒。感覺反倒比在家自由,至少不用背著她後來的丈夫。直到車子接近下一個景點,又該下車拍照了,這才道別掛斷。
直到https://m.hetubook.com.com最後突然急促起來的動作和不管不顧的衝撞,床頭的落地燈開著,柔光下交織著的是兩個人年輕的身體,沁出薄汗,像撒上的一層金粉。
丁之童習以為常,喃喃地說:「分析師嘛,什麼work/life balance,不存在的,至少得升上VP才能有生活……」
丁之童還是認認真真地看著他,點頭。
甘揚撫摸著她裸|露的手臂,搖頭說:「沒有,就是心疼你加班這麼辛苦,以後估計還是會這樣。」
丁之童也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搖頭。
丁言明一聽,果然支支吾吾,說慢點再講慢點再講,很快也跟她道別掛斷了。
周六晚上,甘揚搞了個暖屋趴,叫了王怡來吃飯。丁之童請了宋明媚,也給馮晟發了消息。但馮晟回說自己下周要考交易員資格,正在閉關抱佛腳,就不過來了。
丁之童頭枕在他胸口,連續兩周的加班和方才那一番運動好像把她所有的能量都用完了,一動也不想動,只剩下一個問題要問他:「那我這幾個禮拜冷落了你,你有沒有不高興?」
「不對啊,老丁,」有人存心杠他,「美金早貶值了,現在一刀樂才七塊多人民幣。」
「那你喜歡嗎?」她盡量穩住。
吃到一半,突然起興祝酒,甘揚拿著一杯幾乎都是湯力水的金湯力,用播音腔念道:「丁之童和宋明媚在華爾街工作,王怡在哥大讀博,我在全聚德賣烤鴨,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但不管怎麼說,前前後後經過無數次的審閱、批註、修改,改了十幾版的pitch book終於通過了。行業組那邊的一個MD,麥先生,是這個項目的coverage banker(類似於項目經理的角色),看過之後首肯,黛博拉便又拖著箱子,跟他一起飛到俄州拉生意去了。
拜完年又回到電腦前面,XP能源的最後一版交出去已經是次日清晨七hetubook.com.com點了,丁之童第一次親身體會了一把all nighter的感覺,隱形眼鏡早已經摘了,戴上框架,眼睛還是紅得不像樣,而且渾身發冷。她還是沒好意思在公司洗澡,也確實是撐不住了,打車回去睡了兩小時,十一點又進了辦公室。
或許真是新年新歲,好運連連。也是在那一天,她收到一條信用卡扣款的提示信息,一下子扣了她三百多刀。她起初還覺得奇怪,自己沒刷過這麼大的金額啊,是不是卡號被盜?怔了怔才想起報名參加紐馬的申請。雖然只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卻感覺好像隔了很久似的。她心裏一陣小激動,再一查郵件,果然中籤了。她立即發消息告訴甘揚,才知道他也抽中了。兩個人一個在上班,一個在上課,隔著三百多公里,偷偷地雀躍了好一陣。
2008年的春節,也是在加班中過去的。
雖然老拿股票說事,但丁之童也知道怪不得老丁。
從去年起,這便是父女二人聊天的結束語。
甘揚抓住那隻手,把她整個人帶進懷中,說:「我高興也不行啊?」
但丁言明卻無所謂,說:「那不管,我女兒在美國掙的是美金,花的也是美金,匯率跌了有什麼關係?而且美金總歸是美金,跌下去還會再漲上來的嘛。」
於是,到了周六晚上,就他們四個人坐在一起吃了頓火鍋。

丁之童趴在那兒臉都紅了,心說這是要進行什麼羞恥的對話?剛才雖然是她乾的,但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這是什麼淫|盪的表情?」丁之童捏他的臉。
可能也不是太「偷偷」,因為就連JV都難得回頭管了一次閑事,看她究竟是怎麼了。
像第一次那樣,他們一起淋浴。但又跟第一次不同,是她先撫摸著他,嘴唇碰觸他的嘴唇,再啟齒輕咬一下,告訴他我想要你。是她讓他到床上去,卻沒有給他主場的位置,跨騎在他身上,再俯身下去吻他。他www•hetubook.com•com被她弄得有點癢,又有點不好意思,試圖翻身換一個姿勢,但她卻不許,抓住他的手腕按在枕頭上,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他,再一點點地吻下去。
這一次的分別更久了,甚至連視頻的機會都沒有,彼此之間的渴望更加濃郁,又有一絲陌生的刺|激感在其中,既熟悉,又嶄新。不光是因為離別和想念,還因為她的主動。
就這樣,兩人約好了周末見面。甘揚預計周五傍晚從伊薩卡出發,晚上十點左右到達曼島。丁之童也難得一天早下班,無視JV的眼神,七點鐘離開辦公室,趕回公寓洗烘了衣服,打掃了房間,然後環顧四周,又想到了些別的準備工作。
丁之童悻悻,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甘揚說要去跑紐馬的時候,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丁之童也鬆了口氣,手頭剩下的只有一些不太緊急的工作,至少這個周末,她可以正常休息了。
直到火鍋吃得差不多,片刻不離身的黑莓輕輕震了兩下,她才回到現實,有預感似的,覺得會是大事。躲進洗手間一看,新郵件來自戴伯拉,措辭簡潔地告訴組裡所有人一個好消息:XP能源的pitch成了!
像她這樣的人,不管要幹什麼總是先從理論入手,於是便在網上搜索了一把,諸如五個讓男人無法抗拒的接吻技巧,十件男人喜歡女人在床上做的事之類的十八禁內容。
人家是對的,2007年的這個時候美金對人民幣匯率還有7.8,四捨五入就是8。僅僅一年,已經跌到7.1,四捨五入之後只剩7了。
直到他忍不住翻身過來反制,可剛剛進去就覺得自己要交代了,只好停下來控制一下節奏。她躺在凌亂的床單上看到他的臉,眉眼和嘴唇都在為她沉迷,忽又想起那種彼此需要的感覺,原來不光是需要,她竟還能讓一個人有如此極致的快樂,那種心裏上的快|感和滿足難以言喻,以至於她自以為領會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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