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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恐怕這輩子不可能了。」

京城中不知情勢如何了，皇上有無將雲棠與王勤等亂黨收拾乾淨，有沒有已派了兵追查雲毓。府中的人只知道我帶著雲毓去了內院，但有幾個侍從盯著雲毓帶著的人，他們應該都不知道我領雲毓到了水榭，即使猜想懷王府中有暗道，也要找一陣子。

本王一直覺得，啟赭和我說話，話里影里暗藏了什麼。他的態度奇怪，讓我不由得往不敢想的地方懷疑。

雲毓的臉上與眼中神情變幻，我之前從沒見過他這種神情。

我又拿出一塊玉佩，也塞給他：「到了徐州，方才有接應的地方。去袁家巷找袁三酒鋪。只有拿出這塊玉牌，才能順利去西南邊的那個地方。」

我爹的舊部們哪一個都看不上本王，覺得我丟盡了「懷王」這兩字的臉面。我說反叛亂他們也不會信，但還會給宗王三分面子，宗王徹查叛亂，他們一定相信。

我終究還是沒把我是卧底的事情說出來，只嘆氣道：「這次孤注一擲，本王所有的人手全盤折送，退路只是保命罷了。」我深深凝望他：「隨雅，從今往後，只是你我在一起做一對尋常百姓，隱居世外，你可願意？」

眾目睽睽之ｈetｕｂoｏk•ｃoｍ.coｍ下，二位如此眉來眼去，是否應當收斂一點。

我皺眉：「隨雅，你怎麼……」

啟赭的目光望向這方，竟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急切與擔憂。

忠臣，我已經做過了。皇位，是啟赭的，天下也是啟赭的。

我道：「世上本就只有成王敗寇，沒什麼一定要遵守的規矩，所謂身有殘缺者不可為帝的宗法規矩，既然先人可以定，如何今日不能改？我這個跛子為何便做不得皇帝？」

啟赭注視著他的雙目：「朕，從不食言。朕答應你，不殺雲棠。」

草屋后，樹林中，一簇簇火把的光彷彿一瞬間亮了起來，一層層烏壓壓的人群像戲法變出來的一樣，眨眼間，將我和雲毓圈在中央。

不曉得宗王是否已向啟赭稟告本王之事，本王帶著雲毓跑了，他恐怕也不好解釋。

我方才發覺，我和雲毓站的這個位置，十分靠近懸崖，只要我拉著他瞬間向下一倒，就會一同跌下崖去。

啟赭挑眉：「皇叔一直這麼瞧得上自己。」

原本，只要我在逼宮之時臨陣倒戈，清白自現，可如今為保雲毓只好暫不管那麼許多了。

我剛要將他那個臣字擋回去，雲毓身形忽而一動，he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我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一柄長劍帶著晨曦將到的涼薄之氣橫上了我頸邊。

尤其借兩萬驃騎軍時，本王又走了一回險。

我的眼前有些飄忽。

程柏和李簡都死心塌地效忠皇上，兩萬驃騎軍除了啟赭，無人可調動，可我又需拿這兩萬兵去引誘雲棠王勤。無奈，我只得向宗王道，你去稟報皇上，就說懷王想造反，意欲拿府中的兵馬符找程柏和李簡，請皇上命程柏和李簡暫且將計就計。

我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放到雲毓手中：「按照這張紙上的路線走，官兵應該很難追到。這張圖，你收著罷。」雲毓便折起圖，收進懷中。

明裡由宗王出面，與皇上和清流們共商懲治內患，暗中實際在做的，卻是本王。

四周靜默了像有一輩子。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便聽見啟赭的一句話急切地脫口而出——

啟赭嘆息道：「你為何總這麼……」那句嘆息可能在眾人面前說覺得不合適，咽了，又道，「叛王景衛邑落網，是你的功勞。朕一向賞罰分明。」

我閉上眼，嘆了口氣：「螻蟻尚貪生，皇上說饒我不死，希望能做到。」

本王是卧底之事，只有宗王知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

啟赭又再上前一步：「阿毓，你手臂傷了？」他抬起手，雲毓後退一步，望著他，眼中火光閃爍，復又垂下眼帘：「皇上，我答應做的事情，俱已做到，望皇上也能記得曾答應過我的話。」

我在思忖，究竟和雲毓一道走，還是留下。

四周再靜默片刻，兵卒從中快速跑上兩人，將本王牢牢捆住，那把劍終於放了下來。

雲毓又去看天邊，輕嘆道：「多謝王爺抬愛，只是臣……」

我看著雲毓拋下劍轉身走向人群。啟赭上前一步，火光之中，兩兩相望。

我推開草屋的門，摸索著從正對門的床下拖出一隻木箱，向雲毓道：「這裡有一些衣履物品，從山道下山，道邊有可以買馬的地方。」

雲毓聲音冷靜地道：「何處有人接應？」

可此事第一不能讓啟赭知道，宮中耳目太多，多多少少會露出風聲。我只得去找宗王。

本王與啟赭，畢竟是叔侄，他畢竟是皇帝。

本王怔住，周圍突然火光大盛。

這次我已算盡我所能，對得起啟赭。

啟赭回身看我，皺起眉頭：「景衛邑，朕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造反。你即使造反成了，按宗法規矩，你身有殘缺，也坐不了帝位。」

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是挨著京城邊的小山半山壁的一處山洞，我拉著雲毓的衣袖出了山洞，天還沒亮，燈籠的火光引得一群飛蟲蛾子聚成一團，出洞口后，雲毓即刻熄了燈籠。

即使我知道啟赭對本王有叔侄情之外的意思，我也要裝作不曉得。

火光，兵卒，本王，陪襯在一旁，都好像有點多餘。

山頂的風中，雲毓握劍的手衣袖飛揚，手舉兵刃的兵卒向兩側讓開，從人群里緩緩走出兩人，一人穿龍袍，束帝冠，是我的啟赭堂侄。另一人一身墨藍色官服，面容平靜，是柳桐倚。

我道：「皇侄過譽。」

小路的盡頭是山頂，山頂上有座草屋。

我只想我活著一日，就保他一日平安，任他之後恨我也罷，想殺我也罷。

我出了草屋，站到山崖邊，東邊天空已隱約泛藍，天快亮了。

難道，是雲毓察覺了本王是卧底，啟赭和然思為保本王，有意演戲？

我聽得柳桐倚的聲音道：「叛王景衛邑，你已無路可逃，認罪就縛罷。」

雲毓道：「本是柳相的計策好，臣不敢獨攬此功。」

我是卧底一事，雲毓早晚得知道。他知道了之後將會如何，本王一直不願去想。

再睜開眼，我向雲毓道：「雲大夫，你我站在懸崖邊，怪險的，萬www•hｅtubｏok.ｃoｍ•ｃom一一個沒站穩，栽下去了，我死有餘辜，賠上雲大夫，便不划算了。你我還是向裡邊走走罷。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一個兵卒上前，先把本王捆了，雲大夫再松劍。」

雲毓遙望著天邊道：「可惜這次，功虧一簣，不知何日，才能卷土再來。」

我手中無權，難以與雲棠王勤謀談，只能藉助外力。

雲毓道：「多謝皇上。臣既是亂臣之子，按律是否也當入刑部牢房候審？」

人群之中，我並未看見宗王。

我道：「你先換衣裳，我出去望風。」

身後有腳步聲，我回頭，是雲毓。他沒換衣衫，走到我身邊。

雲毓側轉過身看我：「難道退路不是暗棋？」

「阿毓當心！」

雲毓將玉佩也收了。

我帶著他貼著山壁沿著小路走，趁著月光，隱約可以看見道兒，轉過了這面山壁，小道蜿蜒直上，路窄而且陡峭，既要小心落步，又不能太慢。行得高了，回首往京城方向望，只見半邊天隱約都是火紅的光。

啟赭緩緩道：「景衛邑，念在你是朕的皇叔，你若束手就縛，朕饒你不死。」

雲毓的微笑在火光映照中十分清晰：「懷王殿下，是你自己束手就縛，還是我動一動劍，你拉我下山崖，你我同歸於盡？」

如今我心中，唯有隨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