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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緣

作者:大風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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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九天雲蹤

番外 九天雲蹤

九遙十歲時就獨立居住,除了教授仙法禮儀的老師之外,連同族也鮮少接觸,三百歲時接任鳳君,只管理鳳族事務,天庭中見到仙友,也僅是談天論道飲茶下棋,像龍族那般,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甚至同吃同住的交情,他從未接觸過,更從未想過。
到了半夜,應澤才回來,依然面無表情,但步履比平常沉重。九遙想詢問或開解,又都覺得不太合適,便沒有開口。
九遙回身,只見一名穿著鎧甲的少年踏上雲端,向他拱手笑道:「原來仙使竟是九遙君座?失敬失敬。帳中已備好酒菜,請君座隨我來。」
過去種種皆無,而今一切皆空。
應澤雖然有徇私和擅離職守之罪,可是兵是敖明點的,最大的責任不在他。
他正要開口,一直沉默的應澤突然道:「九遙君座,入席便要吃酒了,我先敬你。」
九遙的渾身都已被染成了血紅,一片腥艷中,唯有兩抹純黑,不被血色所染,展翼翱翔。
應澤拿起桌案上的一隻銅鈴,搖了兩下,片刻后,兩個龍族的小兵抬著一張床吭哧吭哧進了營帳,應澤負手:「軍中簡陋,將就睡吧。」
山崖上,應澤取出了一把劍:「使君,我有一事相托。」
一個黑衣的男子凌空站在水上,負著雙手,直直望著他。
九遙道:「我相信將軍的清白。」
黑暗中,只聽得應澤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九遙猶豫著問道:「將軍口中的阿沐,是指……貪耆?」
鳳與龍的族類不同,習性也不相同。鳳族即便夫妻父子兄弟之間,亦十分禮讓,鳳凰到了可以離巢的年紀,都要自立去修鍊,開出洞府,單獨居住,從不混居。
應澤身邊的偏將氣得龍鱗片片豎起,抬手喀的一道電光劈去,那小魔嗷地跳起,尾巴冒煙轉頭嚎叫著奔逃:「天兵天將以多欺少啦——!天兵天將以多欺少啦——!!!」
應澤接過龍牙收進懷中,搓搓手:「還沒有,不過我覺得,差不多。明天,阿沐讓我陰山下見。一般他這樣說,就是已經同意了。」
浮黎微微頷首,敖明將九遙讓進席中。
因紫虛仙帝丹絑和神霄仙帝浮黎素來不和,鳳族和龍族之間的關係頗為微妙。應澤是應龍,據說這種龍比一般的龍個性更孤傲暴躁。九遙在天庭上與應澤打過幾次照面,暴躁倒沒看出來,但確實十分沉默寡言。
那凝視他的雙目,與他熟悉的眼睛很像,又不同。
應澤轉過身,一言不發出了帳篷。
九遙走到床邊,拍拍衣袍:「多謝,今天實在太懶,明日再說吧。」
於是龍族諸將輪番來敬九遙,打定了主意,把這個前來找茬的鳳凰灌暈了,讓他先丟丟人。
「應澤,你搞什麼鬼!用假受傷這招騙我?當我是二傻子么!」
九遙第一次聽他稱呼應沐為貪耆,應澤的神色如岩石般冰冷。

第三章

「請使君先幫我收著,我的將印在桌上盒裡,如果我回不來……」
九遙偶爾勸解,應澤就轉身走開,根本不聽。
九遙束手無策,有探子送來情報,魔族要趁這次龍營元氣大傷的機會,大舉進攻,情況堪憂。
那雙眼更清更亮,沒有他所熟悉的隱忍和執著。
也一飲而盡,龍族的酒果然夠辣,勁夠足,與他慣飲的酒大不相同。
九遙萬萬沒有想到,監督應澤,徹查此事的差事竟然會落在他身上。
應澤嘆了口氣:「歸順天庭,恐怕一時半刻還不行,只要他肯離開魔營便可。」
九遙隨即斟了一碗酒:「此酒本當我來敬。在龍營中的這段時日,還望應澤將軍與眾仙友多擔待。」
站在雲蹤山下的他,今生只是凡人,修道修道,成了大道,得了長生,回了天庭,又能如何?
原來那不是應澤,而是貪耆。
他的手不由得撫上山壁:「雲蹤,你可認得我么?」
應澤板著臉不語,九遙只在一旁笑。
應澤連眼皮也沒動:「剛才的事,使君儘管向天庭稟報。」

第六章

但凡眼稍明些的便能看出來,應澤和貪耆雙方下手都留了餘地,不像戰場搏命,只像鬥氣互毆,尤其是應澤,避讓得明顯。
九遙笑道:「待戰事結束,我請將軍吃酒。」
應澤的表現,他理應呈報天庭,可呈報了天庭,恐怕應澤就會立即被抓回天庭審問,貪耆就十之有十會與廣恩和那五萬天兵正面交鋒,廣恩必敗,敖明與那二十萬天兵腹背受敵,勝算亦很小。天庭那邊恐怕一時半刻分不出兵力來增援此處,整個戰局都會受到牽連。
應澤轉身,吐出兩個字:「回營。」
呈天折化作金光奔向了天庭,九遙打了個呵欠走進帳篷,應澤已寬下外袍,站在墊子邊,一副準備就寢的模樣。
這酒,是特意安排下的,龍族中最烈的酒。龍族一向護短,不管應澤在族中如何不受待見,一隻鳳凰居然敢來挑他的刺兒,所有的龍心裏都不大痛快。
九遙從一開始替應澤遮掩時,便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對此並不以為意,只是擔憂應澤。
他倒身叩拜,聽得上方的仙帝冷冷開了御口:「老山雞近來還好么?」
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九遙皺眉看帳中的沙盤:「龍營的戰事,本君本沒有資格插手,請敖明殿下不要怪我多事——雲嶺一帶,魔兵數目不少,貪耆驍勇,那裡瘴氣濃重,方便斂藏氣息,極易設伏,廣恩將軍如果多帶些兵,是否更穩妥?」
九遙微微皺眉:「將軍為什麼不肯將原因說明?」
再怎麼婉轉也免不了尷尬。
應澤又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你沒有兄弟,所以,你不懂。」
幾巡喝下來,卻見九遙竟然面不改色,依然談笑自若,倒是幾位量淺的龍將舌頭有些大了,在場的龍不由得都心生詫異,敖明打了個酒嗝:「嗝,九遙君座真是好酒量……」
九遙謙虛道:「一般般,一般般。」
徑直斟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九遙不禁失笑:「不是所有鳳凰都花,我是青鳳,顏色素些。我們族中鳳凰太多,總有一兩個懶些臟些的,比如我。」
千萬年前,應澤的話忽而迴響在耳邊——
九遙嘆了口氣:「你是仙,他是魔,他若想歸順天庭,早就會那麼做。而今你想勸,他未必聽。何必……」
敖明哂笑兩聲,眼白中都泛著紅光:「九遙兄這是……不願與,嗝,與我吃酒么?吃酒不吃到躺下……嗝,不是龍族的規矩!」
眼中所見的,只有血的顏色,充斥在天地間的,只有血的味道。
他不太懂打仗用兵,但仍隱隱覺得,這般安排不穩妥,他走回營帳中,只見應澤站在沙盤前,雙眉深鎖,雙眼直直地出神。
九遙也不以為意,又笑一笑,跟上應澤的腳步。
九遙知道,這個「老山雞」指的是他們丹絑仙帝,就好像丹絑仙帝都用「老泥鰍」代指浮黎仙帝一樣。
九遙袖手站在一旁,不把自己代入那個「人家」。
應澤不信貪耆會騙他,毫無防備地踏進了圈套,喝下了貪耆遞來的迷酒。
應澤捏緊了酒碗,「可我這樣做了,卻連唯一的兄弟都沒了。」
九遙看著敖明直勾勾的眼,其實他要把敖明喝到桌子底下去,不算難事,怕只怕,喝倒了一個敖明,龍族越發不會讓他豎著走出這頂營帳。
應澤把手中的東西收到懷中:「他是我的兄弟。而今三界中,只剩下兩條應龍,就是我和他。」
是龍的氣息。有翼的黑龍,只能是應龍。
應澤擰著眉看了看他,轉過視線,生硬地開口:「剛才的小魔,根本不是阿沐的部下。阿沐生性好排場,一定要相貌堂堂,形容體面,他才肯收做屬下。那魔冒充阿沐的部下叫陣,定有蹊蹺。」
這事那事層出不窮,但九遙只有一個,天兵們只好排隊等候,等得不耐煩了,就和應澤說:「將軍,這事兒太多了,九遙使君自己忙不過來,不如再去向天庭多要幾個。」
「應澤,就算你不反,天庭也會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生來就不是和他們一路的,何必委曲求全?應龍就該不服天,不服地,三界間任我縱橫,自由自在!」
報,還是不報?
應澤哦了一聲,片刻后又道:「你很能喝酒。」
九遙道:「將軍誤會了……」看著應澤岩石般的臉,竟有些詞窮,差點不能繼續婉轉下去,「只是……天庭唯恐謠言作祟,才派我前來,只當是替將軍再添一個幫手……」
帥帳處清點兵馬,做好了與魔族誓死一戰的準備。
這一個多月來,他寫往天庭的摺子千篇一律——並無異常,並無異常,並無異常……
次日夜裡,他見應澤收拾了一個包袱,出了營帳,他知道,應澤是去勸降貪耆了。
應龍的嘯聲響徹天地,越來越遙遠。
應龍的氣息。
果然,應澤又一次和貪耆從清晨打到黃昏后,便被傳去了浮黎仙帝的王帳。
敖明撫掌道:「君座痛快,我也敬你!」向旁邊丟了個眼色,左右會意,立刻又拍開幾壇酒。
一擺手,示意小兵將床鋪抬到角落那塊墊子對面。
沉默了許久后,應澤突然道:「我會勸阿沐歸降。」
應澤的眉毛動了動,亦在自己的墊子上睡下,帳篷頂上,照明用的明珠自動落入不透光的黑袋中,帳篷里一片漆黑。
九遙微微皺眉,應澤晃了晃酒碗:「我不欺瞞使君,當日我到天庭當差,並非為了三界太平,只想讓我和阿沐過上好日子。」
九遙沉默不語,應澤在他對面坐下,斟了一大碗酒,一口灌下:「使君之前問我,三界太平與兄弟之情,孰輕孰重。其實這個問題,我不好答。」
九遙微笑道:「軍營之中,以將軍為尊,以後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潭水邊,萬丈高山,名曰云蹤。
待應澤醒來時,發現滿山遍野,都是天兵的屍骨,昏迷前,貪耆的長笑在他耳邊迴響。
他收起劍,一字字道:「我定不負將軍所託。」
退出營帳,九遙長舒了一口氣,真心誠意地嚮應澤道:「應澤將軍,多謝。」
吐雷的應龍怔了怔,望著另一條應龍下墜的身軀。
「我雖然還不能完全體諒將軍的心情,卻也知道你難以取捨。難以取捨時,不妨就隨心而行。不論對錯,都能少些遺憾。」
和_圖_書貪耆的目的,可能正是以此逼迫應澤離開天庭,就像應澤想勸他離開魔營一樣。
應澤救敖明時傷得很重,又受了鞭刑,身體難以支撐,偏偏他還不肯休養,守著沙盤,不吃不喝不睡,在心裏把所有的責任都算在了自己身上。
應澤搖頭:「使君這樣的仙,看似與誰都好,其實最難相交,真朋友,你不懂。」
九遙初次肅然道:「身為監察使,本君需得提醒將軍,三界太平與兄弟情誼,孰輕孰重,還當分清。」
卿遙踏水掠過寒潭,隱隱約約的,他竟又感到了熟悉的氣息。
九遙道:「將軍是否也覺得不妥當?」
族類不同,標準有異。
應澤垂下眼:「這不一樣,沒法相比。」
九遙嘆了口氣,就在此時,他隱隱感到一股異樣的氣息,從遠處的雲上傳來。
旁側的龍族將領中傳出輕笑聲,九遙起身,從容道:「丹絑帝座在降魔前線,小仙奉旨留守天庭,故而最近未曾拜見過。」
應澤站起身:「我這就去找阿沐,定當讓他脫離魔營!」
掀開被子躺下。

第二章

廣恩將軍大笑道:「不錯,五萬兵俺都嫌帶多了!對付區區小魔,一萬兵足矣!」
的確很容易解釋出誤會啊——如此熟稔地稱呼貪耆的小名,又顯得相當熟悉他的脾氣,明顯關係匪淺。
敖明環起雙臂:「九遙君座太不了解我們龍族的戰力了。」
傍晚,九遙捧著呈天折,猶豫不定。
應澤走到桌案邊:「所有的書信都在這裏,使君隨便查看。只有這一摞軍情文書不能翻閱,但浮黎帝座或其他同僚看過,能為我作證。」
九遙沒奈何,正要伸手,一隻黑色的衣袖擋在他面前,接過了那壇酒。
「你是何人?為什麼放出了本座?」
九遙笑一笑,拿起那碗酒,一飲而盡:「將軍是我的第一位真心好友,我更當敬你。」
敖明微怔,九遙也愣了愣,應澤舉著酒罈,轉而向上首的浮黎仙帝道:「帝座,末將忽然想起,下午還要去探魔族營帳,便來不及招呼九遙使君了,不知能否容末將先行告退,引使君先去安頓。」
敖明這才又呵呵笑道:「是了,光顧著說話,還不曾請君座入席。」
但仙與魔的戰場上,要的是——真正的殺!
應澤告訴他,應龍的心,在胸口最正中的位置,所以,應龍是最正的龍。
九遙接過長劍,劍身狹窄,不算沉重,雖然寒光四溢,意外的,摸起來,卻帶著一股淡淡的溫潤,九遙竟判斷不出它是用什麼材料鍛造成的。
偏將連鬍鬚都氣直了:「將軍,屬下請戰!這就去端了那貪耆的洞穴!」
九遙後來想起此事時,總覺得,那時他吐出了這四個看似不甚應景的字,便預示了事情的結局。
卿遙睜開眼,猛地一凜。
敖明最後嚮應澤道:「應兄,你就帶著一萬兵馬在大營待命吧。」
雲蹤震顫,九遙的鳳息從他的掌心流出,滲進石壁,應龍的氣息越發翻湧,往昔種種,盡數浮現。
應澤苦笑一聲:「連同族都對我們心有防備。說我們應龍嗜血暴戾,不與我們往來。」
帳外沒有親兵把守,應澤撩開門帘,九遙跟著他入內,帳中並無隔斷,一目了然。只有一張桌案,一塊沙盤,一座掛鎧甲和兵器的木架,角落裡擺著一塊墊子,權作床鋪使用。
貪耆與應澤不是親兄弟,變回龍形真身的時候卻比親兄弟還相像,令九遙詫異的是,貪耆每次在戰場上,雖然都渾身黑氣騰騰,但並沒有多少魔氣,與應澤的氣息也十分相近。
應澤出戰時,他也跟在一旁。打仗九遙不擅長,但治治傷,用點法術牽制陣形,或者龍將們噴電吐霧降魔時,在一旁助一把風勢,這些零碎小忙他還幫得上。
九遙亦起身,有許多話,到了口邊,卻只變成了四個字:「凡事小心。」
他肯歸降天庭,幾乎不可能。
九遙微微皺眉,應澤的眼神堅定:「我知道使君幫我瞞了天庭。但我不用瞞,我會勸阿沐歸降天庭,若不成功,讓我上斬龍台都行。」
「我到天庭做事,只為證明,應龍的心比誰都正。我們並不像傳聞那樣可怖。」
九遙想不明白。
九遙覺得這樣處置最恰當,因為他做這個監察使,不是要給應澤定罪,而是要讓天庭的一名將軍,不要蒙受冤枉。
寒潭之水,因雲蹤的震顫激起水浪,突然一陣破天轟鳴,水浪劈開,一道黑影躥出!
應澤一臉不耐煩地抬頭:「說了,他們也不信。」
九遙進了帳篷,只見應澤坐在桌案邊,手中把玩著一件東西。九遙走到桌前,輕嘆一口氣:「我有幾句話,將軍聽了莫怪。之前我心中一直疑惑,將軍性情耿直,行事磊落,為何會生出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傳到天庭,讓我得到這份差事。但經過方才之事,我忽而明白,有些是非,的確事出有因。」
偏偏這個時候,浮黎仙帝為了大局,不得不再次去增援南天門,調來四海龍王共同主持局面。
應澤望著他的雙眼,認真地說:「多謝。」
「此劍名為少青,若我敗了,天下間能制住他的,可能只有它了。我把應www.hetubook.com.com沐,託付給使君。」
他一個俯衝,疾飛向下,想用抓住正在墜落的應澤。
敖明與廣恩帶領兵馬出了大營,營地中空空蕩蕩,九遙站在大帳邊,目送天兵們的塵煙遠去,心中總不踏實。
九遙挑眉:「萬一貪耆言而無信……」廣恩和那五萬兵,可能都不是貪耆一個的對手。
「你不說,怎知他們不信?」
九遙正要入睡,突然聽見應澤道:「使君不大像鳳凰。」
應澤點頭:「我明白。」
離開帥帳時,應澤忽然向九遙道:「使君可要與我到那邊山上走走?」
九遙道,「起碼我信。」
天庭和魔族的戰事正在最激烈緊要時,天庭接到舉報,神霄仙帝帳下的左將軍應澤與魔頭貪耆關係非同尋常,恐有私相授受,泄露軍情之事。
敖明一拍桌子,拎起一整壇酒拍開泥封:「君座,一碗碗喝……忒小家子氣了!你,嗝,你我兄弟干這一壇……如何?」
浮黎微微頷首:「老山雞比本座體恤下屬,此次降魔之役,我龍族傾數出戰,不像他,還想著讓你們休息休息。」
他進了帳內,帳中橫著兩列桌椅,桌上擺滿酒菜,桌旁坐著龍族諸將。左列之首,一個黑色鎧甲的男子站起了身,是應澤,敖明走到右列之首站定。
離開帳篷后,他一般都是去離陰山雲嶺最近的山坡上,望著魔營的方向,一徑沉默。
應澤又灌下一碗酒,坦然道:「你知道,因為我和阿沐是應龍。」
應龍的爪子堪堪要抓住應澤,便沒有及時理會,就在這一瞬間,一柄劍,刺進了他的胸中。
九遙有些好笑,朋友還分了真假?
九遙正在思忖,遙遙聽見下方有個聲音朗朗道:「那雲上的,可是天庭遣來的仙使?」
倘若貪耆混進龍營,可能沒幾個人能分辨出來。
砰!那廂敖明已經又拍開了一壇酒,拎到他面前:「九遙兄,請!」
九遙的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悲涼與滄桑,他有種不好的感覺,又不願去深想。
「我把應沐,託付給使君。」
「使君不必替我隱瞞,只管稟報天庭。之前使君幫我許多,應澤十分感激。」
九遙唇邊的笑停了許久才消去。這般看來,應澤不算條難以相處的龍,大概因為不擅言辭,時常遭到誤解罷了。
九遙不便深疑,淺淺地提點了一句:「將軍竟能說動他收斂脾氣歸順天庭?那真是再好不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道:「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九遙把龍牙還給應澤:「看來將軍已然勸降成功了。」
應澤的視線望著前方,面無表情地說:「九遙使君不必客氣。」
龍族的將領們又鬨笑出聲,九遙也笑了笑:「龍族驍勇善戰,三界中無可匹敵,不似我鳳族,有些像小仙這般,法術平平,上了戰場只能拖後腿的無用之輩。讓帝座和諸位仙友見笑了。」
飛到晚霞之端時,其中一條應龍噴出雷球,另一條應龍身影頓了頓,沒有避開,被重重擊中。
還好貪耆與應澤人形仙身的模樣分別較大。應澤比貪耆魁梧了些許,相貌更堅毅沉穩,貪耆還半像個少年,飛揚的眉眼中儘是倨傲,鋒芒咄咄逼人。
那一戰,天和地都是血紅色的。
方才,他把劍刺進貪耆的胸中時,的確感到了心的跳動,穩而有力的,龍的心跳。
九遙不得不說:「難道將軍覺得,三界的太平清明,比不上你們的兄弟之情?」
九遙瞥了一眼應澤,見他一徑沉默,便不再多說什麼。
偏將的臉青轉紫,紫轉青,最終重重一踱腳,拔起長刀,大步離去。
九遙在心中斟酌詞句,好圓過敖明這句有些尖刻的話,龍族的態度他十分理解,這廂在戰場上搏命,那廂卻被猜忌,換做是他,恐怕心裏也會憋屈。他既然擔了這份差事,遭此對待,實在合情合理。
九遙回想起剛到龍營時,在雲上看到的那隻去往魔營方向的應龍。
貪耆對應澤還是手下留情了,應澤毫髮無損,可是廣恩與五萬天兵卻遭到了埋伏,幾乎全部戰亡,敖明腹背受敵,手下的兵卒也折損許多,幸而應澤醒來后,及時前往增援,受了重傷,才保住敖明一條小命。
應澤簡潔地道:「這是誘敵之計。」
九遙卻覺得有些靠不住,以貪耆以往的表現來看,他與應澤寬厚隱忍的脾氣不同,不服天不服地,任性恣意,對應澤在天庭當差之事異常不屑,魔族那裡他雖不是頭目,但明顯也不遵從頭目魔頭的調遣。
大踏步地往前走,看也不看九遙。
他把劍遞到九遙面前。劍無鞘,閃著冷峭的寒芒,鋒銳非常。
小魔伸長了脖子叫罵:「應澤,你這隻縮頭爬蟲!磨磨蹭蹭,不敢應戰!我們陛下等得不耐煩,擺駕回洞府了!留爺爺我在這裏帶話給你,你們這幫天兵神將,忒不中用,趕緊歸降。我們陛下洞府的打雜小廝中,還差個抬恭桶頂夜壺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可以賞你這份肥差!」
「說實話,將軍與應沐之間的情誼,我之前無法理解。因為……將軍之前說得對,像應沐之於你這樣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從沒有過。」
敖明立刻升帳點兵,選二十萬和-圖-書天兵主動突襲魔營,截斷魔族往天庭增兵的可能。應澤麾下的兵馬被敖明分去多半,剩下的五萬兵,敖明卻交給應澤的副將廣恩統領,讓他鎮守雲嶺陰山一帶關隘,倘若魔族逃竄,便迎頭攔截。
敖明起身道:「應兄,這麼安排,不是我想擠兌你,雲嶺陰山一帶,一直是那個貪耆的地盤,此戰不比往常,容不得拖延了。」
這兩條應龍一交手,貪耆就開罵,邊打邊嘲諷,挖苦應澤是天庭的看門狗,拉磨驢。應澤不吭聲只管打,九遙看著卻很憂心。
從南天門到龍族戰營,萬里雲路,只需瞬息。
九遙擺擺手:「罷了,今天實在不能再喝了,來日我做東道,再與敖明殿下拼酒。」
更清,更亮,沒有隱忍,沒有執著,一眼能望到底。現在,那雙眼中,帶著疑惑。
雲蹤,千萬年前,那龍曾握著它橫掃魔族。誰曾想,今天,世人只識得它是一座石山。
九遙感到一股巨力擊在自己身上,漸漸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一雙憤怒而驚愕的眼,那雙眼與應澤很像,卻又不同。
九遙無話可說。
應澤簡潔地道:「阿沐是我兄弟。」
這屬於龍族的軍中事務,九遙不能參与,留在大帳中。
應龍愣了一下,勾著應澤身軀的爪子一松,應澤直墜而下,血色的山脈震顫。
夜半,突有緊急戰況,魔族的頭領糾結魔族精銳突破天兵的防線,直奔天庭,浮黎仙帝帶了數十萬兵馬趕往增援。人間界此處的龍營,暫由敖明代掌。
九遙道:「我爹好酒,更好釀酒,所以我打從出殼起,就在酒中過日子,雖說鳳族的酒比不上龍酒濃烈,但這樣日積月累,喝酒於我來說,其實就和喝水一樣。」

第五章

恨得龍將們牙根直癢。
那一戰,天兵與魔族的屍體在人間堆出了連綿的山脈。

第一章

應澤道:「貪耆是天庭給他起的綽號,他叫應沐。」
何必用自己的命,押在一件不太可能成功的事情上?
卿遙定定立在潭邊,恍惚身在夢中。
萬般紛亂,諸念皆生。
應澤道:「那是泛泛之交,不是真朋友,真兄弟。」
應澤這般做法,即便九遙能幫他敷衍了天庭,龍族的軍營也難容忍。
九遙在龍族營帳中,眨眼過了月余。
應澤硬梆梆地截斷他的話:「你不必如此委婉,我知道,你來,是要查我。我從不會做對不起天庭的事,所以你,儘管查。」
九遙詫異,又聽應澤接著道:「我以為,鳳凰都花閃閃的,有潔癖,你卻不洗澡。」
應澤冷冷地看著他:「我的清白,不需要別人相信。」
又瞥了一眼九遙,「向天庭復命時,替本座轉稟玉帝,應澤乃我屬下,他若有錯處,都是因我縱容而致。見到那老山雞,也幫本座本座捎句話,讓他千萬保重,萬一成了魔族盤中的烤雞,本座一定會沉痛悼念他。」
今天的事情以及應澤對他說的話,他不準備呈報天庭,倘若報上去,只能讓應澤的嫌疑更重。
那人答道:「我叫應澤。」
風吹得他黑色的披風和九遙淺青的衣袂獵獵作響,應澤的聲音如風一般蒼茫。
九遙自知,到這個份上,應澤他是勸不動了。索性由他去吧。
九遙愣了一愣:「應澤將軍,我如何能住主帳?這……實在有些不便,請隨便找頂小帳與我住便可。」
突然,一聲鳳鳴,一隻青色的鳳凰從雲層深處電一般掠來!
劍已成山,劍的主人呢?那條頂天立地的應龍,早已湮滅無形,三界中,再無存留。
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已是仙和魔兩種不能相容的身份,早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為何還要這樣拖拖拉拉?
「說實話,到了此時此刻,我想不通,我這樣做,是對是錯,倘若我不在天庭做事,可能阿沐根本不會摻和進那些魔物的陣營。我真不知道,我該如何是好。」
他轉過身,顯然不願再和九遙深談,九遙不好再詢問,只又說了一句:「只要魔營那邊肯放他離開,就再好不過。」
九遙不語,應龍身為龍族一支,模樣與其他的龍大不相同,屬於神還是魔一直備受爭議。
敖明插話道:「君座忒謙虛了,玉帝陛下親封你為監察使,督管我等,君座若還自謙無用,我等豈不無地自容?」
應澤神色一變,抓起劍匆匆出了營帳。
九遙被噎得說不出話,他自認隨和,待人無遠近,見面點頭笑一笑,都是朋友。被應澤一說,倒像他十分涼薄。
九遙道:「三界中,只要不是魔物,都是吾友。」
到了天快亮時,應澤回來了,手中沒了那個包袱,看似依然面無表情,但目光里隱隱帶著興奮。
應澤垂下眼:「好。」
應澤住的營帳離舉行接風宴的大帳不遠,只比旁邊的偏將和兵卒帳篷略大一些,營帳前豎著一桿旗幟,旗幟大紅的底色上綉著一隻展翅騰空的應龍,在風中獵獵飄揚。
九遙的頭皮怵了怵,浮黎帝座親自擺下接風宴,龍族給他的這個下馬威可真夠大的。
九遙沉默地聽,聽應澤說他和應沐小時候如何連其他的玩伴都沒有,艱辛地長大,不論做多少事,都無法像和_圖_書其他的龍那樣受到尊敬。
九遙替他隱瞞,亦問了個知情不報之罪,但他是天庭特使,龍營中不能罰他,就將他的罪責先呈報天庭。
九遙只能苦笑,正在此時,一個小兵箭一般地衝進了營帳:「將軍!將軍!那個貪耆在外面叫陣哩。」
他側首,只見一抹黑影在雲中一閃而過,巨大的雙翼沒入雲浪。
「使君是否要沐浴?我讓他們去備水,只是這裏沒什麼好水。」
哈哈笑了兩聲。
「……」九遙一時無言以對,只好笑。
九遙識得這少年是四海龍王的弟弟敖明,神霄營帳下右將軍,與應澤將銜相當,卻來幫他迎客。聽聞應澤在龍族中,人緣亦不算好,難道竟是傳聞?便笑道:「有勞敖明殿下。」
應澤?
卿遙自夢中醒來,天已正午。
應澤,應澤,他怎麼會說自己叫應澤?
應澤猛抬頭,冷冷道:「阿沐不會如此!」
九遙一向最怕得罪人,偏偏接到了這件最得罪人的差事。天庭命他即刻上任,他接了法旨就出了南天門,連見到應澤該如何婉轉地說明此事都沒有想好。
應澤抬了抬眼皮:「與本將同住,使君查起來,更方便。」
營帳上首最當中的座椅上,霞光刺眼,仙氣繚繞,竟然是神霄仙帝浮黎。
應澤肯定地說:「阿沐想走,誰也攔不住。」
鳳君九遙站在雲上,俯視著下方的營帳,徘徊許久,猶豫難決。
應澤沉默許久,方才答道:「阿沐答應了我,便不會再出兵,應該無妨。」
浮黎仙帝自南天門的戰場趕回來,親自審理此事。
九遙合上摺子,嘆了口氣,帳簾一掀,半天不見蹤影的應澤走了進來,托著一壇酒,看了看九遙手中的摺子。
應澤說,應沐和他不同,應沐從來不顧旁人的看法,只要自己快活就行,反倒說他去天庭,是做走狗。
應澤又哦了一聲:「鳳族的酒,我未曾喝過。」
應澤仍是面無表情:「哦。」
一來二去的,應澤的部下們都忘了他這個「監察使」是天庭派下來抓將軍小辮子的,只把他當成一個萬能的幫手,這裏傷了,那裡破了,魔族擺的陣形陣眼找不到了之類的事情一出,就前仆後繼來找九遙。
九遙接過龍牙:「如果將軍回不來,我會稟告天庭,將軍只是腦子僵了,並不是叛徒。」
卿遙向眼前的應龍微微笑了笑:「此名甚是洒脫,在下卿遙。」
彈了彈手指,床上的墊子便飛到地上,床架縮小到一旁,「我覺得睡地鋪寬闊些,將軍不介意吧?」
離開了帳篷。
「與魔族之戰,我沒有勝過貪耆的把握。」
偏將的鬍鬚抖了抖,待要張口,瞥了一眼旁邊的九遙,臉色鐵青,將話咽下,回到了營帳前,到底還是忍不住,把手中的長刀重重往地上一插:「將軍,屬下不解!為何將軍對那貪耆只是避讓!這樣豈不更讓某些想找茬的越發起疑心,自己將把柄往人家手裡送么!」
應澤定定地看他,忽而抱起酒罈,斟滿酒碗,推到他面前:「多謝!但憑今日一番話,你是我應澤除了阿沐之外,第二個好朋友!」
結局不幸被他言中,貪耆答應與應澤相見,是一個圈套。
如果按照天庭的律法來算,應澤並不算冤枉,他的確屢屢對貪耆手下留情,才使得這一帶的戰局膠著難解。
浮黎仙帝擰眉看了看應澤,又看看九遙,道:「也罷,你便與這小鳳凰先退下吧。」
而如今,他卻覺得自己能體會到一點。正因如此,他說了以前的他絕不會說的話。
當晚,九遙攤開呈給天庭的摺子,只簡略寫道,暫未發現什麼不尋常。
左將營的主帳,仙氣騰騰,瑞光萬道,九遙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來迎他的,不是應澤的屬下,而是敖明。
偏將的臉色漲得棠紫:「就算前方有十萬魔兵埋伏,難道我們還怕了它!」
應澤看向九遙,九遙只能嘆息,換成他是應澤,他應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應澤不答話,掀起帘子,進了帳篷。
九遙合上雙眼,也許他會灰飛煙滅,所幸,他未辜負朋友所託。
但為何,應龍去往的方向,是魔族的營帳?

第四章

方才應澤一直在把玩的東西是一枚牙齒,九遙聽說,龍族會把自己換下的牙齒送給最重要的人。
小魔身不滿五尺,頭上頂著一根角,一副猥瑣形容,九遙不由得詫異,難道魔族中鼎鼎大名的魔將貪耆竟然是這般模樣?
那枚牙齒的主人,應該也是貪耆。
浮黎仙帝判罰應澤在捆龍樁上受了三百鞭刑,戴罪立功。
九遙隨在應澤身後踏上雲頭,眨眼到了百里之外的營寨大門前,對面的山峰頂上,黑霧騰騰,只有一個小魔在黑雲上跳跳舞舞。
一場大醉后,夢裡前生已過,烈烈紅日,照著人間朗朗乾坤。
這一個來月里,應澤和貪耆交過三次戰。
九遙對著帳簾嘆了口長氣,帘子一動,應澤竟又走了進來,他抱著包袱,從懷裡摸出那枚龍牙,遞給九遙。
九遙試探著問:「他和將軍是……」
「貪耆與我實力相當,我熟知他的戰法弱點,他亦深知我的。假如我沒受傷,我或能僥倖勝他,而現在……需要使君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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