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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頂，屠捕頭領著幾個幾個捕快迎上來：「大人，卑職一直守在這裏。觀中的道人要不要先讓避一避？」

柳桐倚道：「在下不才，在大理寺居一閑職，不過此次過來找張兄，是為私事，並非公務。」

謝賦皺著眉頭站在原地，捕快牽了兩匹馬出來，謝賦匆匆道：「本縣獨自去姚府，你且留下，有件事吩咐你辦。」喚那捕快靠近，耳語幾句。

公文很要緊，但他其實更惦記著案子。

靜清看了無昧一眼，立刻垂目道：「那知縣大人與屠大人請罷，貧道便不在此叨擾耽誤了。」又一揖，就此退下。

謝賦帶著報信的捕快，直奔馬廄，迎面遇上正牽馬要離開的柳桐倚。

馬車飛馳向壽念山，車廂內，張屏看著公文，劉主簿看著張屏，無昧默默在一旁念經。

長髯道人向張屏揖道：「知縣大人，貧道慈壽觀住持靜清稽首了。」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真……弟子塵孽重，還當在人間好好修行哪。

無昧又從袋中取出一個酒壺，踏著步法，口中念念有詞，繞香火而行，將壺中酒在插香化紙處澆了一圈兒，再回到正對大樹處，收起酒壺，摸出一個銅鈴，叮鈴鈴搖著，念唱舞蹈片刻ｈetuｂoｏk.ｃom.ｃoｍ，收勢，拿出一個小袋，從內中捏了些赤色粉末，均勻沿著方才澆出的酒痕灑下。

屠捕頭咽咽唾沫，低聲問：「大人，可能起樹了？」

依山傍水，本是絕佳風水之地，許多帝王將相陵墓更是用山體為陵，但修墳建陵之山，山形最要講究，山體俊拔連綿，左右側峰如屏障者，乃上佳之處。而這座山則如同桌面大的碟子中央蹲了個包子，一道側流過來的河水還破氣穿元，即連擱包子的碟子都炸了道裂痕。真是……

馬鞍袋上並無任何紋飾，但袋口的兩道橫線以及袋子所用的軟皮都是大理寺特有。大理寺卿鄧緒出身軍中，之前曾在邊塞，愛用這種胡式皮袋，執掌大理寺后，請將此袋改成大理寺專用，朝中其他司部均用各部特製的布袋。

張屏示意不必，徑直往大柳樹的方向去，慈壽觀門前打掃的道士在張屏和無昧出現的剎那便敏銳地注意到了，無昧亦感受到遙遙射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索性雙眼微閉做掐指狀，一副高人姿態。

他仔細核對了引河取水工程的文書，批了准修，鹽引的公文剛看了幾頁，壽念山便到了。

無昧忙道：「阿屏你不用這麼客氣，放心罷，師兄懂得不多，但一定會仔細和*圖*書看。」

碧空閑雲，翠柳青山，本是人間好風景。

當下不容亂想耽擱，張屏立刻收回思緒，又聚精會神看著手中的公文。

張屏默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柳樹，樹身約兩人合抱粗細，垂下的長枝上已滿是新綠，在春日的微風中，輕輕搖曳。

張屏搖搖頭，指了指圍著赤圈的插香焚符之處：「挖這裏。」

無昧腿肚子直抽筋，連連討饒，張屏對他深深一揖，一臉嚴肅地道：「此案若無師兄，可能無法得破，求師兄幫忙。」

屠捕頭與捕快們有些不知情，有些已多少知道些真相，見此情形，不知怎麼的，都覺得小風陡然涼了起來，不由得跟著張屏向大樹行禮。

張屏盯著手裡的公文，卻也忍不住走了一瞬神。

到了樹旁，屠捕頭又向張屏抱拳：「大人，直接從根里起了推到，還是先鋸了再起出根？」

無昧連連搖頭。

這個案子又多出許多線索，他需要好好順一順。

靜清住持與張屏見禮畢，立刻又向無昧一揖：「這位道友，有禮了。」

無昧忙忙還禮，屠捕頭道：「今日知縣大人前來，乃為太后祈福一事。觀旁那棵老柳樹，說是有些妨礙，得起了。」

他不禁拿話試探道：「府尹大人和刑部侍郎大人為了這件案子此刻都正在姚府，和*圖*書方才還以為，此案竟連大理寺都驚動了。讓足下見笑。」

幾個捕快盯著他動來動去的後腦勺，心中直忽悠。

張屏已問得，慈壽觀中以往只有兩三個香火道人，都是火居道士，夜裡不宿在觀中，只是每日過來打掃，賣賣香燭，替人算算命。觀中住持及其餘的道士皆是謝賦重修慈壽觀后請來的。以前的那幾個火居道人謝賦亦未虧待，一位司早晨發放靈露之職，還有一位要了間山頂的小門臉，替人測字算命賣香火，年歲最大的那位，管著半山腰那口靈泉，都比以往油水肥足。

柳桐倚又微微笑了笑：「在下在大理寺中，乃微末一卒。尚無資格獨自查案。只是恰好知道些線索，便來與張兄一說。是了，大人可有將府尹大人與侍郎大人同為此案操勞之事告知宮中來人？」

謝賦又一怔。

無昧只能多給自己念兩遍經。

張屏打量了一下靜清，見其年約五旬，相貌頗有出塵之氣。身後的兩個小道士亦十分清秀。襯托之下，無昧頗像個偷了件道袍穿的殺豬的。和張屏說這些的小捕快漏了些口風，謝賦當年請這些道人時，一個個都先見過，故而道觀中每位道長都絕對給慈壽觀長臉。

張屏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不適合當知縣？

謝賦回憶起方才張屏拉和_圖_書著柳桐倚去找無昧談論案子的種種。原來如此，還道怎麼一個京城公子哥兒會摻合進案子的事，原來竟是大理寺。

柳桐倚道：「在下只是多事，想來此案如此重大，太後娘娘那邊的人更能體諒罷。」又一拱手， 「謝大人見諒。」再向謝賦道別而去。

張屏側身看向無昧：「師兄身上，可有香燭？」

他不信鬼神，但墳與棺乃人之最後歸宿。若世間清蕩蕩，原不應被驚擾。

無昧只恨自己心腸太軟，念著張屏好歹是個縣令了，當著底下人的面行這麼大的禮，從小一起長大的，哪能這麼不給他留臉？

車道不似步行的石階那般直上直下，而是繞山盤旋，更能多看山景，瞧清此山四周的田野窪地。無昧不禁道：「此山甚是孤絕哪。且山形為圓丘。」

謝賦回禮道：「本縣此刻正有急事要出去，恐怕得晚些時候才能幫公子帶信了。」目光掃到柳桐倚馬鞍上的袋子，一怔，「足下是大理寺的人？」

剛走到刻著慈壽姥姥神跡的石壁處，兩個小道簇擁著一個長髯道人匆匆出了慈壽觀大門，向這方行來。

百姓都以為封山是為了太後娘娘上香一事，皆覺得姥姥廟靈驗，本縣長臉，都沒什麼怨言。僅是山腳下聚了一些探頭探腦看熱鬧的。

插在土中之香已然燃盡，焚ｈtｔps://ｗｗｗ•ｈetuboｏk•ｃoｍ•cｏm化的符紙之灰被風捲起四散，只余些許灰白殘燼。

張屏點點頭，就在山腳石階處下了馬車。劉主簿道：「大人若急的話，便直接從車道上山便是。」

張屏讓人牽來兩匹馬，又對無昧一揖，「請師兄看看周圍。」

無昧本打算趁著張屏離開的時機，留紙一張，飄然而去，不料張屏喊了兩個小衙役，曰此案還需他幫忙，「請」他一道同去山頂。

無昧一怔，繼而立即道：「有。」從隨身袋中取出香束火折，屠捕頭與眾捕快衙役退到旁側，讓出樹前空地。無昧掘土焚香，再自袋中拿出一疊符紙，點火化了，口中喃喃念誦。張屏向柳樹深深一揖。

有捕快迎來報，之前接到了傳信的衙役帶來的張知縣諭令，只是將閑雜人等都聚散了，慈壽觀中的道人都在打掃殿堂，絲毫不知即將動土之事。

但是，臉給張屏留了，自己的腦袋就掛在褲腰帶上了。

劉主簿調頭回縣裡送張屏批好的公文，張屏與無昧一道騎馬沿著車道上山，幾個捕快左右相隨。

柳桐倚向他拱手微笑：「勞煩謝大人告訴張兄一聲，我這就直接回去了，不再與他道別了。」

屠捕頭招呼捕快們拿起鏟子鐵杴，一道湧向老柳樹，慈壽觀門前和門內的道士們都在埋頭打掃，有幾個往這裏看的，目光也似只是純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