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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一轉身，鬼影撲到啟檀身邊，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他頸邊，仍是溫柔地道：「你不讓他吃，難道是自己想吃？」

莧莧手裡的粥潑出來些許，她向後退了些，從筐里取出一隻小勺，舀起再送到蘭徽嘴邊。

蘭徽這才注意到，她除了臉頰外，眼眶也很紅，眼眶邊和額角還有青紫，手腕和露出的手臂也有傷痕。

啟檀神色一僵，蘭徽再哆嗦了一下，蔡嬸卻是用匕首割開了啟檀手上的繩子，又打開他的腳上和身上的鎖鏈綁縛，再替蘭徽解綁。

蘭徽和啟檀忽然都感到自己鬆了一口氣。

馮邰視線一凝：「怎的不敬？」

「去哪裡？」

啟檀硬聲道：「記得給本俠兄弟留出透氣的地方。」

婦人道：「說什麼弄虛作假要遭報應之類，還撞過香爐，讓山上的人硬給抬下來了。反正她嘴裏就從沒好話唄，十句有九句要咒人，都知道她那樣，誰也不和她計較。」

車夫坐在車頭，不斷甩鞭，催驢加快。

幾個婦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道：「平日她也不大與人來往，都自己去燒。反正她趕得早，每回我們去壽念山燒香，哪怕頭天住在山腳下，第二天趕一撥上山，她也一定就在我們前頭到了和*圖*書。也不知道她怎麼這麼快。」

那婦人咚咚叩了幾個響頭：「民婦回府尹老爺問話，誠，太誠了！簡直沒有比她誠的！她上山燒香，都是一步一磕頭上去，而且那頭磕的，結結實實的……」

馮邰道：「怎樣的靈驗？」

侍衛飛速趕去傳令，鄉長覷看馮邰，臉色蠟白：「大人，黃稚娘當真綁了禮部侍郎大人的公子？」

一個婦人大聲道：「大人說得太對了！」馮邰雙眉微展。

破舊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身上灰撲撲的粗麻短衣更讓人難以發現，「他」竟是個瘦弱的婦人。

莧莧一勺勺喂蘭徽將整碗粥喝完，婦人亦喂啟檀吃完了餅，再讓他喝了些水，爾後，又取出匕首。

鄉長和里正打了幾個激靈。

望著延伸向遠山的路，婦人的目光比陽光更灼熱。

洞口又傳來動靜，竟是莧莧又順著梯子爬了下來，她還是挽著方才那個筐，又取出之前的粥碗，送到蘭徽口邊。

啟檀和蘭徽的表情又一僵。

「乖，喝啊。」

馮邰抬手制止：「無需，本府再問你，這黃稚娘信姥姥，是否痴誠。」

堂屋之中，有香火味道，但未有神像牌位。香爐香具都收在矮櫃中，櫃旁有一小案和-圖-書，蒲團立於下方。案兩側有痕迹顯示，經常被人搬動。堂屋門前有遺落香灰。

婦人蹲身輕輕擦拭蘭徽身上的粥漬：「等到了那邊，嬸嬸再給你換新衣服。」

蔡嬸和莧莧都沒回答他，更多的草蓋下。

旁側鄉長頓時呵斥：「無禮，低頭回話，速向大人請罪。」

婦人將餅又往蘭徽口中送了送，啟檀大聲道：「小影子，別吃！」

快了。

快。

快，要儘快！

莧莧向著他微笑了一下：「喝吧。」

另一婦人搶答道：「沒有，她只信慈壽姥姥，還跟人說姥姥的靈驗。」

陽光下的坑窪不平的土路上，瘦驢拉著板車得得前行。

馮邰負起手：「本府傳汝等前來，非詢問這些。只問一事。這黃稚娘平日拜神，是否拜壽念山上的那個姥姥？」

啟檀一口叼住餅，咬了一大塊，用力嚼了幾下：「呵呵，不錯。怎樣？」

又一婦人道：「是啊，什麼對姥姥不敬，姥姥就把賜的福氣都收走，還多降罪責。上勁了咒得血淋淋的，都沒耳聽，也就是鄉下村裡人心善，她爹以前積過德，只當聽鳥叫了，誰和一半瘋的人計較。」

馮邰沉聲道：「她可有說過自己被賜福降罪的例子？」

馮邰和圖書道：「汝等可知，她平日如何去壽念山燒香？走哪條路徑？」

「大人以為，二是……」

蘭徽吸吸氣，走到梯子邊，慢慢爬了上去。

「喝吧，真沒毒。」

那婦人撇了撇嘴：「稟府尹大老爺，那黃氏……想必府尹大老爺已經知道了，跟常人不太一樣。她眼裡頭的事，說的話，也都跟一般人不一樣。像慈壽姥姥，那麼慈悲的一尊老神仙，給大家添福添壽送子送孫的，我們都誠心敬拜的，年年都請城裡最好的鋪子里扎的最大的金身童子孝敬她老人家。那黃氏從不請童子，還跟我們講，我們供童子，對姥姥的不敬。」

婦人道：「有啊，她說她那閨女就是姥姥賜的，姻緣也是。孩子她爹沒了，就是降罪了。唉，她這個病反正就像……大老爺面前，我們就不多說了。道長也說，這是個被魔住了的女人，慈壽姥姥慈悲，不會計較她口舌之過。」

莧莧向啟檀嗤道：「怕啦，放心，喝了只會睡覺。現在還不到宰你的時候哩。」

馮邰喚過侍衛。

瓶中的水和他之前喝過的味道一樣，確實甜甜的，他咽下，聽從蔡嬸的話躺到板車上，失去意識前，看見好多草蓋了下來。

蔡嬸讓他們走到和-圖-書車邊，又取出兩個小瓶，遞到他二人面前：「乖，喝吧，甜的。」

紙紮的，乃弄虛作假。真活人，才是誠心。

蘭徽看著灑下燦爛陽光的洞口，頸上寒毛根根豎起。

這過錯，馬上便能彌補了！

婦人收起架在啟檀脖上的匕首，一步跨過來，揚手給了莧莧一耳光。

馮邰簡短吐出兩個字：「上供。」

民婦敬誠叩拜，望一切罪孽可恕，一切責罰可免。

「速傳本府令，搜查從此地到壽念山的各處路徑，留意無人的房舍及破廟，詢問路人是否見過一婦人或十余歲女童與一推拉板車！」

蔡嬸摸摸他頭頂：「乖，快一些。」

蘭徽僵硬地伸手接過瓶子，啟檀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取過另一瓶。莧莧在蔡嬸身後站直身體，對著啟檀挑釁地笑了笑，好像方才什麼都沒發生。

一隻灰雀蹲在一個牆垛上，遠遠打量著蘭徽。蔡嬸、啟檀和莧莧也先後爬了上來。蘭徽跟著蔡嬸繞過一堵牆垛，灰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一頭驢站在方才被牆垛遮擋住的空地中，身後拖著一輛板車，車旁堆著幾扎草。

「來，乖，和嬸嬸上去。」

蘭徽打了個哆嗦，默默張口喝下了粥。

這堂屋門朝著的，正是壽念山方向。

刺和_圖_書目的陽光，讓他眯住雙眼。他周圍，竟是一道道斷牆殘壁。破敗殘磚，多是焦黑色。枯敗亂藤覆蓋其上，點綴著簇簇今春新發的綠芽。

蔡嬸閃電般回身，啪啪又扇了她兩耳光，再回頭，對著蘭徽和啟檀的臉上卻仍是溫柔的笑意。

馮邰截斷她話：「除姥姥之外，她是否還去別處燒香？」

黃稚娘，卻是在堂屋門口拜案燒香，于各種祭拜儀體都顯得不倫不類。

拜天拜月，多在院中。

就要到了。

馮邰詢問完鄉長與里正，又到屋內查看，未過多時，捕快將住在附近的幾名婦人帶到。婦人們撲通通跪倒，紛紛連聲道不太與黃氏往來，這兩天除了今早被官差老爺查問外，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也沒聽到什麼異樣聲響。更不知道黃氏除了下地做活外，都在家裡幹什麼。天地可鑒，請府尹老爺明察。

馮邰掃視院內，除冰冷外，無一絲其他神情：「此女有失心癔病，痴信神道。綁孩童，非為求財。以證據可推出兩個意圖，一是禁錮養育。但她臨行前，還燒了香，本府以為，更可能是二。」

婦人又柔柔笑開：「你這孩子，早這樣不就行了？為何非要討打呢？」

尋常人家，神像及祖先牌位，皆供于屋中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