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上面殘餘的字跡模糊能看出最上面是個先字，中間有個定字，陽上處小字第一個字是不，下方可辨一個，再往下又殘存些筆畫。

縣誌及戶籍典冊記載，慈壽村地界本朝之前，以往除了蒲氏的宅子外，並無人家。地動之後，地面凹陷易積水，不適合耕種，大約是有人覺得太祖皇帝的那個大碗傳說很吉利，便遷居過來。

侍衛在殘骸中翻找片刻，捧出一塊木板，奉與王硯：「大人，這似乎是個牌位，上有字跡。」

王硯接過木板，取手巾擦拭了一下：「不錯，是牌位。」

王硯再正起神情：「但尋常牌位上寫的都是孝子賢孫，不肖女三字有些怪。」

張屏的雙眼亮了，躬身接過密函。

無昧不曾想會得到這個回答，震驚地望著張屏。

張屏躬身：「此洞挖出的時間在上一個洞之前。澆注手法粗糙，與本地土木之法殊異，堵洞者，非本地人士。佐證案情的證據，又多了一個。」

王硯露齒：「又在佩之面前露怯了。確實誰都喜歡喜慶點的。曲高和寡，得佩之這樣的來做他的知己。」再看看手中牌位，「不過，這也算個例子。行文不可冷僻，起名務必吉利。尤其不能摘那些苦哈哈的詩句里的詞當名字。」

王硯不耐煩地回頭：「這地方十天半個月也細看不完。其他亂七八糟的暫無需理會。緝拿案犯才是當務之急和圖書。」

王硯挑眉瞥了他一眼：「你竟懂這個？」

王硯用小刀颳了刮表面，只刮下些許碎屑。

柳樹下豎插棺上的釘子是法器，名曰封魂釘。上化觀的住持稱，這釘子不是上化觀之物。上化觀道人修道不修術，緣于本朝開國時，上化觀的一位祖師偶知一個秘密，獻于太祖皇帝，然太祖皇帝不為此所動，那位祖師亦頓悟自己竟執迷於塵世雜濁，遂徹底摒俗清修，道觀因而也更名為上化觀。從那之後，觀中道人便唯清修參道，所以沒有這樣的法器。住持年少時，曾在掛單的雲遊道士處見過這類法器，他記得那雲遊道士未住多久，便被觀中起單了……

王硯呵呵一笑，將牌位丟與侍衛，繼續查看。

難怪這小子說晚上拿人。

張屏略停步躬身：「下官亦覺得，謎底應該就在地宮中。」

王硯雙眼一亮：「定，難道是蒲定？」將牌位遞給蘭珏，「佩之你瞧瞧。」

蘭珏端詳片刻：「左下方殘餘筆畫，像是兩個離字與一個敬字。離離二字，應為女子閨名。但隔壁石室內的小兒衣衫與胎髮筆，皆是男童之物。分辨筆跡，與隔壁牆上題字似出於一人之筆，因此蘭某大胆揣測，立牌位之人，是那位女子。」

塌陷之後，地下應該堆積著殘磚碎石，挖動都會困難，更不用說打井了。

但……

蘭珏將牌和*圖*書位遞還與王硯：「張知縣的推斷確實能對上蒲氏女題在隔壁牆上的字句。她自比河邊蒲葦。句中山上蒼柏，或是關鍵。」

「這間地宮，必然還有許多未曾發現的玄妙。」

張屏真誠地看看他，他確實現在還很疑惑。

王硯道：「我只知道白居易之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很是奮發。佩之作的這句水上蒲，確實聽來更合那女子身世。」

張屏道：「下官覺得，她是蒲定的女兒，名叫蒲離離。」

話雖如此，但出了甬道，王硯還是先去看了看侍衛稟報的另一個盜洞口。

張屏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

往深處挖，必然會挖出東西。這樣的話，地宮應該早就被發現了。

苗掌書詢問了珠搖樓的老婢，接到王硯飛鴿傳令的刑部捕快查了樓中記錄，珠搖樓中，幾十年前有位頭牌歌伎連珠本姓姚，后被一客商贖身，贖身文契上，客商簽下的姓名是卜棟，但還按了個指印。

所以他才一定要看看地宮。

王硯一擺手：「這些容后再議，時辰不早，速速拿下案犯要緊。」

蘭珏略放緩腳步，下屬言談，本該聞當未聞，出聲言語更是有失儀體，在行走時轉頭接話更又是全無尊卑了，但他還是微微側回身。

王硯蘭珏張屏一行出了石室，繼續向前。未走兩步，又是一間石室，侍衛再驚喜報：「稟諸位大人，門前又ｗwｗ•ｈetｕｂｏoｋ.cｏm.com有腳印。」

王硯亦觀察了一下石壁：「張屏推測得不錯。原本過了這扇門，就能從那口井出去了。可惜封上了，咱們還得走回頭路。」

張屏在濃重暮色中折起信紙，向王硯施禮：「下官叩請大人鈞令，即刻緝拿案犯。」

旁側王硯的隨從立刻道：「大人說得太對了。卑職得以聆聽，受益匪淺！」

王硯和蘭珏一起看向他，王硯道：「這話從你嘴裏說出，本部院真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奇異。」

王硯正色：「准。」

王硯和張屏各捻起些許，是香灰。

無昧忙稱罪：「小道無狀失言，請大人責罰。小道出身的小縣地處西北，風沙大，牆得結實，常有人家用石砂拌黏土澆注地基，凝成塊後上面再加磚，更結實，或是直接壘個模子澆牆，故而小道識得。」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就不會有這件案子，這些悲劇，以及那些貪婪狠毒的案犯了。

王硯笑道：「佩之到我們刑部來吧。」

王硯點點頭：「看來這個打洞進來的是個好工匠，比挖上一個洞的人強。」再瞧向張屏，「你怎麼看。」

刑部捕快去了上化觀，一無所獲。柳桐倚將從上化觀處住持處訪得的消息交給苗掌書借刑部的信鴿一同傳回——

蘭珏道：「近香染衣，見笑見笑。」

慈壽觀的住持虛真，確實曾是上化觀的道人。疑被蒲定所殺的道m.hetubook.com.com人准真，是他的師兄。

無昧踮起腳打量：「這是用澆注的法子堵上的吧。」

蘭珏道：「如此，牌位上的字原本應是『先考某公諱定神位，不肖女離離敬立』。」

眾人轉身折返，張屏與前方的王硯蘭珏稍拉開了些距離，無昧趁機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阿屏，我心裡頭有個疑惑。地上面那些村民蓋屋子地基淺，挖不到這裏情有可原。但家家戶戶總得吃水吧，地底下有這個地宮在，打井怎麼能打出水？挖井的時候怎麼也沒發現什麼？」

眾人徑直進去，外面一間空空蕩蕩，只有一些凌亂灰塵，內里一間卻有火燎過的痕迹，燒得焦黑的木塊殘骸堆在上首被燎黑的石牆邊，還有些瓷碎片、布片與粉末。

張屏沒吱聲。蘭珏道：「墨聞兄抬愛了，我如何做得出這般的句子，此乃南朝謝朓之詩《詠蒲》中的前兩句。離離水上蒲，結水散為珠；間廁秋菡萏，出入春鳬雛。初萌實雕俎，暮蕋雜椒塗；所悲塘上曲，遂鑠黃金軀。白樂天離離原上草之句，應是化仿離離水上蒲而得。但白樂天之詩朗朗通達，欣榮勃發，多為人傳誦。《詠蒲》意悲清冷，世人雖皆如李太白一般稱頌『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然小謝此詩，詠誦者卻不多矣。」

侍衛又報：「稟大人，那邊的坍塌處也有異常，看牆壁，似乎……」

「我暫www.hｅtubooｋ•ｃｏｍ•ｃoｍ時也不知道為什麼能打井吃水。」

隨從稟告，剛接到飛鴿傳來的緊急密函。蘭珏心中一緊，王硯接過呈上的竹筒，打開封蠟，取出密函，匆匆掃視，片刻后，看向張屏：「京城的消息。你想查的那兩處。」

蘭珏微搖頭：「我只是根據筆劃推測。這般寫確實不合情理，或有隱情罷。」

張屏道：「這裏的地上，本朝之前是處高崗。都是農田。地陷之後，才住了人。」

眾人從原路返回地面，踏階而上，正迎著落入洞口的暮色餘光，王硯眯了眯眼：「天竟還未黑。」

張屏道：「下官覺得，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那洞口在另一甬道內的坍塌處，已被封住，抹了灰泥，侍衛查看時將灰泥刮開了些許，露出一塊木板。王硯命衙役們將灰泥徹底砸開，撬下木板，木板下，卻是實的。

石室中除卻這些，再無其他，眾人便再出門向前，途徑的石室又都一無所有了。走了不多時，甬道便到盡頭，前方一堵石壁，張屏上前摸了摸，石壁與古井地宮八卦圓廳下一層封上的石門石料相同，是同一塊石。

蘭珏未再多問，只又輕嘆了一聲：「離離水上蒲，結水散為珠。蒲氏女之名便如詩意，美且薄。」

王硯看看張屏，張屏掀了掀眼皮，繼續不語。

難道慈壽村和四葉三果案中的辜家莊一樣，整個村都是楚朝遺民，共同守護著和王地宮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