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夫
信息才發出去，梁宇琛的電話便立時打了過來。
「好，晚安。」梁宇琛的聲音低沉而輕柔。
她搖頭，又點頭，想要忍住，卻到底沒出息地在他面前掉了淚。
這是他和肖依伊離婚後第一次碰面，她到底還是和梁宇琛複合了，意料之中。
車子離樓門不遠，這會兒樓下又冷清得沒有旁人，雙方想要假裝沒看到都不行。
「沒事兒，三叔他們上午還有別的事兒，得十二點多才到，陽陽十點半下課，咱們十一點多到也不晚。我明天八點半去接你們應該不晚吧？」
「沒什麼關係，不是一個部門，應該是碰巧聽說，幸災樂禍一下罷了。」
她回頭望去，臉色也沉了下來。
下午的會議內容肖依伊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因見了不想見的人心下懨懨，坐了才半個多小時，便起身出了會場，也不在乎人家是否要簽到記名了。
肖依伊將信將疑地轉回頭，顧昭明和梁宇琛沒什麼深仇大恨，是沒必要故意找他的麻煩，但他確實很不喜歡梁宇琛。
梁宇琛和肖依伊也未再多留，回身上車。
因為消沉，因為落寞，因為迫切地想要證明和忘卻，從未被人熱烈愛過的她，心甘情願地喝下了這杯毒酒，換取了片刻的沉醉。
肖依伊結過兩次婚，第一任丈夫是她身邊的梁宇琛。
肖依伊到家后換了衣服，拎著包去了家門口的健身房。她的生活半徑特別窄，健身房、美容院，美髮中心，換來換去的，最後都選在了小區附近，一來是自己有些宅屬性，離家太遠就懶得去了，二來是放不下孩子。
顧昭明這時才從後視鏡里望了一眼，視線被車流擋住，什麼也看不到。
肖依伊快步走了過去，驚奇問道：「怎麼這麼快？我就去了趟洗手間的功夫。」
肖依伊垂頭看了看手機上二人的通話記錄，她知道，梁宇琛打電話來應該不是只為說明和*圖*書天開車的事，大概是因為今天偶遇了顧昭明，怕她有什麼不舒服的，打電話慰問一下。
「陽陽睡了？」梁宇琛在電話里問，他早已習慣了她到家就把手機調成無聲而漏接電話，大多時候都是孩子睡后她查手機看到回過來。
梁宇琛不甚在意地說：「不至於，幾間房而已，又不是眼皮子淺沒見過錢的，一兩千萬也當是一回事兒地掛在嘴上。」
另一輛車上，直到駛過第一個路口，肖依伊才開口打破沉默：「他調到規Z委了？」
她給梁宇琛發了個信息：不用接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了。
不過三五句話的功夫，顧昭明早幾分鐘出來的下屬已經把車開到了樓邊，顧昭明對梁宇琛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等著吧，我馬上就到了。」梁宇琛不容拒絕掛了電話。
因為這樣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顧昭明謙卑又清高，自負且自卑，精於世故又憤世嫉俗。他看不上生來有錢的二世祖，覺他們只是命好會投胎，但同時又嫉妒他們出生就在站他不可企及的天花板上，他刻苦學習，鑽營奮鬥，最終甚至未必能到達他們的起點。
顧昭明扯了抹笑容：「梁總說笑了。」
就好像當年，她和顧昭明的婚姻結束得很難看，生了陽陽后她得了嚴重的產後抑鬱症。雖沒到抱著孩子跳樓尋死的地步，但也不止一次地想要開著車隨便奔赴一個方向，不停地開，不停地開，直到再沒有人認識她，直到筋疲力盡……如果她從此消失，家人或許會難過，但終歸會平復，畢竟她實在沒什麼值得被人留戀懷念的。
顧昭明道：「不會吧，聽說我們那兒最近正盯梁老爺子違建那事兒，梁總最近應該不輕鬆。本來我想著相識一場，能幫著遞個話就遞個話，不過據說上面領導點了名的，我也是愛莫能助。梁總https://m.hetubook.com.com勸勸老爺子別往心裏去，想開些，該配合還是得配合。」
他說完這話看了肖依伊一眼，未露任何情緒轉身走了，似乎那一瞥只是出於道別的禮節，吝於將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一秒。
「明天你是帶陽陽上完籃球課再過去吧？」
「會議結束了？」梁宇琛在電話里問。
顧昭明哂笑：「是嗎，不過聽說是還沒拆，看來是是懶得自己動手，等著政府去強拆，這是連拆房的錢都省了，做生意的就是精打細算。」
「你現在在哪兒？已經出去打上車了？」
「房子的事兒和他有關嗎？」
「也好，那十點半，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想著梁宇琛沒那麼快到，肖依伊去了趟衛生間，對著鏡子補了補妝容才乘電梯下了樓，沒想到走到樓門口的時候，梁宇琛的車已經到了，這會兒人正站在車邊等她。
今天也是一樣，因見了顧昭明，對陽陽的愧疚和憐愛成倍爆發，在健身房的時候一直在看表，心想每天都是丁姐去幼兒園接他，今天自己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一次，卻跑出來健身美容。她越想心裏越難受，跑了二十多分鐘便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去接陽陽。
她一直對陽陽心存愧疚，總覺得因為自己，他生下來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對丫丫也有這種心理，覺得如果不是她，梁宇琛當年或許有可能和左欣妍複合，又或者和真正心愛的人結婚，丫丫也能有個完整的家庭。所以她每一次犧牲陪伴孩子的時間出去逛街、美容、和朋友吃飯，總是有種負罪感，甚至有一段時間特別焦慮，直到陽陽上了幼兒園才好起來。
顧昭明摘下眼鏡，鏡片乾淨清透，不沾一絲塵污，但他還是取出眼鏡布輕輕擦拭起來。
「那你在樓下等我吧，我兩分鐘就到。」
到了嘴邊的「晚安」沒有說出口，只是應了一聲和_圖_書「嗯」，掛斷了電話。
「那這樣吧，早晨我和陽陽打車去上籃球課，十點半的時候你們來B大體育館接我們，大周末的，你和丫丫還能多睡會兒。」
顧昭明似乎也不在乎她應不應，好像對她身邊人的興趣更多些，轉望向梁宇琛：「梁總很閑嗎，專門跑來做司機。」
顧昭明老家在大西北，他是家裡的老二，家境不算貧寒，但也不富裕。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原在機關單位掙死工資，因生了他，被眼紅的人接連幾次舉報超生而丟了正式編。顧昭明的哥哥中專畢業后就去南方打工定居了，他父親退休之後，老兩口兒都跟著去了南方給他哥哥看孩子。
「好。」梁宇琛應聲之後便沒再說下去，也沒說要掛斷，似是有什麼話想說不知從何開口，又像是等著她繼續說些什麼。
肖依伊離了人多的電梯廳，找了無人的步行梯上樓，她走得慢，又去了趟洗手間，進到會議室時裏面已經坐滿了人，她側著身子從已然落座的與會人後穿過，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會議主持人便示意大家安靜，會議開始。
是感激，是心酸，是為自己曾經對他的那些非分之想而生的深深的羞愧。
梁宇琛開車把肖依伊送回了家，一路上兩人都刻意避開了顧昭明的話題，聊些別的閑事。
第二任丈夫，便是樓門口正望著他們的那個男人，顧昭明。不是協議婚姻，卻比協議婚姻還要短暫，從領結婚證到領離婚證，也不過一年的時間，留給了她一個孩子，肖沐陽。
「不用了。」肖依伊忙道，「別耽誤你了，這時間打車應該也方便。」
「剛睡著。」肖依伊答。
剛剛碰面時，梁宇琛說的那兩句話，雖似輕描淡寫，卻是正插在了顧昭明的肺管子上。
梁宇琛答說：「還好，沒顧處長忙。」
後來聽說因和顧昭明的離婚糾紛陽陽的出生證明一直沒去辦，htｔｐs://wｗw•hｅtｕbｏoｋ•coｍ.ｃoｍ他便主動幫忙跑了一趟，回來后，告訴她說他找關係在父親那欄填了自己的名字，之後為孩子辦戶口或入托上學都方便很多，希望她不要介意他的自作主張。
不同尋常的氣氛，隨著沉默時間的推移氤氳彌散，在即將超負荷的時候，被回神的肖依伊及時掐斷：「那我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兩輛車一前一後，沿著車道行駛，直到出了會議中心大院，一南一北，駛往不同的方向。
「來開會啊，真巧。」顧昭明向肖依伊打了聲招呼，俊秀的臉上掛著分笑容，聲音卻不帶一絲溫度，薄薄的金邊鏡片之後透出些許的傲慢與冷漠。
「沒有，我先出來了，跟我們單位也沒什麼關係，不想在那兒浪費時間。」
而梁宇琛這樣的富二代，最讓他感到不適，因為他不僅有錢，而且還優秀，積極上進，年輕有為，在梁宇琛身上他比不出任何的優越感。
梁宇琛說：「我還沒走呢，剛剛把車停在旁邊的停車場打了幾個電話，才打完就收到你的信息了。」
「明天我去接你們，咱們開一輛車過去，我明天肯定要跟著喝酒，下午回來你幫我開一下車，我就不叫司機去了。」
「不用了，下午的事兒取消了，我正好回去，捎你吧。」
所以才有了那十幾秒鐘的欲言又止，如果她開口傾訴，他便聽著，如果她不願說，他也不主動提起；也所以，才有最後那一聲幾可說是溫柔的「晚安」，是對一個失婚女人的關懷，是一聲來自於朋友的安慰。
是夜，從兒子屋中離開的肖依伊看到了手機上未接電話，回到房間后給梁宇琛撥了回去。
「哦，好，不過你別接我們了，你不需要早點兒過去嗎？我和陽陽上完課直接打車過去就行。」
「是，怎麼？」
肖依伊錯開眸子沒理。
其實梁宇琛和顧昭明接觸並不多，卻早早看穿了他是什麼人。他當年甚至hetubook.com.com暗示過她顧昭明並非良配，但和他離婚後的她，還是很快就在顧昭明的強烈攻勢下淪陷。
「沒呢，剛出來。」
「哦。」肖依伊未多想，正要上車，便見梁宇琛的目光越過她，定在她身後的某處，神情漸漸冷峻。
就是那個時候，梁宇琛給丫丫換了新保姆，把一直帶丫丫的丁姐送來了她這兒幫忙照顧，那段時間丁姐總是拉著她聊天兒，不讓她有自己一個人閑下來瞎想的時間。
「顧處倒挺清楚這事兒的。」梁宇琛挑了下眉梢，狀似疑惑，「怎麼你不是管後勤的嗎？我以為後勤都是負責食堂保安之類呢。」
肖依伊說：「那你去忙你的吧，你下午不是還有事兒嗎，我滴滴打個車，直接回家挺方便的。」
顧昭明剛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話里話外地對梁宇琛表示不屑，那時她以為是因為梁宇琛是她的前夫，他不過是吃醋，等真正了解他之後，才發現並不盡然。
「年初的事兒，我也是才聽說。」梁宇琛答。
大概和她家裡達成了某種默契，劉馨、她的堂姐或堂嫂不來的時候，梁宇琛準會帶著丫丫出現在她家，借口總是丫丫想她。起初他只是把丫丫送過來，慢慢的他自己也會留下，但不會主動和她多說什麼，丫丫嘰嘰喳喳地在屋裡和丁姨一起逗弟弟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書或看電視。
與他哥哥不同，顧昭明自小聰明又刻苦，當年是他們那個小鎮的高考狀元。他的成績其實完全能考當地一所不錯的大學，並且是他喜歡的法學專業，但他還是選擇了本市一所普通大學不甚感興趣的政治學專業，目標明確，就是為了轉戶口，走仕途。顧昭明碩士畢業后考了公務員，全憑自己的能力一點點往上爬，她剛剛考入事業編開始工作那年，小她一歲的他已經是正科級幹部了，且頗得領導器重。
顧昭明不緊不慢地下了台階，邁著官步向二人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