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話音才落二牛已經飄了過來，也沒在意如玉身後站著的活人，只對如玉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說猜謎去了嗎，害得我這番好找！趕緊走吧，鳳兒等著你呢！」說完也不管如玉應不應，拉了她就走。
邵寂言聽了「二牛」這名字，不免想起當日如玉被扯了頭髮驚恐哭喊的模樣，立時對那飄來的男鬼生了厭惡戒備之心，往前上了兩步，想要把如玉擋在身後。
邵寂言笑了笑，自有了上次的事兒，他哪兒還敢讓如玉「幫忙」，只道：「罷了，不說這些，過兩日放了榜就沒現在這麼輕鬆，今兒你陪我好好玩玩兒。」
邵寂言只笑了笑，沒答話。他是不知該怎麼說，總不好跟她說才看見她一個人落單他心裏難受，轉眼便把好不容易約出來的佳人又早早哄了回去。
邵寂言道：「我才看你倒是猜得挺美的。」
「連答對三個，可討個吉祥如意。」老闆拿了個紅色的小條幅向邵寂言招呼道，「公子再猜下一個嗎？」
如玉入了迷，什麼也沒意識到，只看那尾巴著火的小猴子嘰嘰喳喳地蹦躂了幾下，便有三五個小猴子圍上來又踩又拉的撲火，最後只一個大一點兒的，端了老人身邊的一個水盆兒迎頭潑了上來。火是滅了，可那小猴子也變了個落湯雞，傻獃獃地站在猴群之中可笑得很。眾人這時才知這是個早就設計好的小花樣兒，哄堂大笑。如玉也收了驚，沒意識地鬆了邵寂言的胳膊，跟著叫好兒起鬨！
邵寂言越發尷尬了幾分，有些局促地道：「我明晚約了沈小姐……」
只說如玉並不知道邵寂言從她身後走了過去。從那老闆才立了這攤子，她便是第一個客人，人來人往，唯她這旁人看不到的小鬼兒長在這兒似地，一步沒挪窩。只她雖玩兒得入迷，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卻在念著時辰，抬頭看看天色，心道離戌時還早，轉而又想：什麼早不早的！反正我也不去！說不去就不去！如玉用力揉了揉臉，復又讓自己歡歡喜喜地去猜燈謎。
如玉抿著嘴搖頭，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開心，只道：「還是不要了，咱們各玩兒個的吧，你去陪沈小姐，我找鳳兒陪我去就好了。」說完只做無事的轉走了。
時老闆掛上一個極難猜的燈謎，圍觀的群眾沒一個有把握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沒人猜出。如玉也是把能想到的全猜了個遍，只又覺哪個都不合適，她拖著下巴在燈籠下轉圈兒，忽地靈光一現，大喊道：「我知了！可不就是燈籠嗎！」
邵寂言假裝不明她的意思，回道：「你昨兒說肯定不去赴約，我不來找你，難道在哪兒傻等著嗎？」
老闆隨即拉了燈籠上的紅紙，應道：「這位公子答得妙，答案就是燈籠。」
如玉一愣，神色黯淡地哦了一聲。
如玉含含糊糊地搪塞：「瘋子哪兒會寫在腦門兒上的……」
她越是這麼會說，邵寂言心裏越是過意不去，忙道：「不妨礙，她背了家人偷偷出來，我們也逛不了多久。」
邵寂言的目光落在二牛與如玉牽著的手上，只覺刺眼得很，待看著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悵然若失。
二牛登時回頭沖邵寂言露了猙獰，轉對如玉道：「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你名字！」
沈婉柔一愣，登時羞紅了臉，心裏撲撲亂跳，只把猜燈謎的事忘了個乾淨。
「嗯！」如玉點頭笑了。
如玉道：「不好。你和沈小姐才好了沒多久，是該常常見面一起玩兒的，她是千金小姐，出來一次不容易，你好好陪陪她吧，反正咱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總能見面，不差這一晚上。」
邵寂言跟了兩步，柔聲喚道：「如玉……」
如玉一怔，心裏酸酸甜甜，有點兒想哭。
眼看沈小姐欲往那邊過去，邵寂言緊忙拉了她的手。
如玉道：「你放心，回頭我偷偷去看她，給你尋個機會找她賠不是就好了。」
「啊！是二牛！」如玉驚道。
「呃……那……那大概是瘋得太嚴重了……」
邵寂言看出了她的心思，本要體貼地提議過去看看，卻忽聞人群中有一極熟悉的聲音大喊著：「核桃！核桃！謎底是核桃！」
兩人並肩站著，挨得很近，兩隻手只有一拳的距離。
如玉一邊沖邵寂言使眼色，一遍拉扯二牛道：「咱們趕緊走吧，別讓他把瘋病染給咱們……」
邵寂言只覺手臂一緊，驚得愣住了，兩人相處這麼久，除了那有些難以啟齒的初遇，這還是她頭一遭能碰到他的身體。
如玉沒有轉身，只高聲回道：「別等我，等我也不去！」
老闆自然聽不到她說話，如玉又在人群當中轉圈兒，湊到每個人耳朵邊大聲說是燈籠，恨不得把答案塞到人家腦子裡。自然無一人迎合，只在她著急的時候，忽聽老闆那盛錢的瓷碗里叮的一聲，有人應聲答道：「燈籠。」
邵寂言心口一跳，定睛看去，那在人群間飄來飄去滿臉興奮地大喊的可不正是如玉嗎。
沈小姐身在閨閣，難有機會出府，看路上那些耍把式的很是好奇，只恐在邵寂言面前失了端莊方一直忍著，時前面圍了一群人，細看下卻是猜燈謎的，想來倒有幾分雅趣在其中，便欲過去看看熱鬧。
邵寂言暗瞥如玉，卻見她一扭頭鑽進人群，飄走了。他跟老闆擺了擺手，連忙扒開人群追了出去。
邵寂言早早到了與沈小姐約見的地方，和圖書酉時才過，便見沈婉柔在丫頭翠竹的陪伴下款款而來，妝容打扮看得出用了些心思，粉面桃腮，淡雅中不失俏麗。邵寂言確覺有些驚艷，然他頭一個心思卻非欣賞佳人，而是下意識地看了跟在她後面的翠竹一眼，見這丫頭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方暗暗鬆了口氣。
邵寂言微笑著環視人群，趁機沖如玉眨了下眼。
邵寂言緊兩步跟上去，探頭望去，只見人群當中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牽了幾隻猴兒戲耍，那幾個猴子都通了靈性似地，折跟頭、鑽火圈，任老人差使，引得圍觀人群不時發出喝彩之聲。
兩人沿著長寧街一路逛過去，每處攤子如玉都要過去湊湊熱鬧，邵寂言也沒了剛剛與沈小姐在一起的拘束，隨意舒服得很，直到這會兒方感到了這節慶之夜的歡愉。
「怎麼不猜了？」邵寂言追上如玉道，「像剛才那樣你猜我說，咱們肯定能拿了大獎。」
男鬼也沒理邵寂言，轉身跟如玉走了，邊走邊道：「看著不像個瘋子。」
二牛愣住，隨即恍然大悟道：「哦……這樣啊……」
邵寂言卻全沒了看戲的心思，看看被如玉攥皺的衣袖，又看看全神看戲的如玉，有些出神，目光沿著她的肩臂慢慢向下，落在她垂在身側的手上。
邵寂言不顧一直對他搖頭使眼色的如玉，平靜地道：「我看得見你，她不願跟你走，你放開她。」
如玉試探地道：「可是你惹她生氣，她不理你了？」
二牛這才注意到邵寂言，一臉驚異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邵寂言知如玉是為了陪他，見她又跳腳又欠身仰脖兒費勁模樣，感動之餘，不免彎了嘴角。
如玉沒察邵寂言看她，一心被人群中的人猴表演吸引了，只見一個小猴子接連蹦了三個火圈兒，鑽到最後一個尾巴尖兒被火燎了一下兒著了，如和圖書玉大驚，下意識地去抓邵寂言的胳膊。
如玉道：「不去了，那猴子好像看的見我，我怕它過來撓我。」說完憨憨一笑，轉頭往裡張望。
邵寂言見如玉一溜煙兒穿過人群站到了最前頭，拍著巴掌叫好，轉頭看他被擋在人群之外，又穿了回來，陪在他身邊站著。
如玉卻是閃出來道：「沒事兒，他定是被鳳兒支使過來尋我的。」及又擔憂地道，「你快躲開，別讓他看見了，鳳兒不讓我跟你一塊兒玩兒，二牛最聽鳳兒的了，他自己也不太喜歡活人。」
圍觀群眾均做了悟之色，稀稀疏疏的起了些掌聲。
「放開她。」邵寂言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如玉沒應話，默默行了一會兒，終忍不住小聲道：「你怎麼來了？」
邵寂言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緊張，試探地去握如玉的手，越是接近，心口越是跳得厲害。
她越想越對，歡喜地衝著老闆大喊：「是燈籠！是燈籠！老闆！是燈籠！」
邵寂言忙道：「要不咱們約個地方，等我送走了她再陪你逛去。」
邵寂言應道：「是了，你可陪陪我吧。」
如玉沒答，也沒敢看他，只含糊地回道：「沒什麼意思。」
邵寂言只做溫柔的微笑，拉著她離開了。待走出不遠，又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正看見如玉美滋滋地原地轉圈兒給自己拍手叫好，又自言自語道：「我說我最會猜謎了吧！嘻嘻！」只此時周圍的人群完全不知她的存在，甚至連個相伴的鬼友都沒有。這人聲鼎沸的中秋佳節，她這份自娛自樂卻顯得有些孤單寂寥。
如玉歡喜，忙轉去看，卻見說這話的正是邵寂言。
「如玉，如玉！」遠處兩聲高喊，將有些發怔的邵寂言驚醒。抬頭看去，卻是個男鬼一邊呼喊著一邊往這邊兒快速飄了過來。
只在他覺得要觸碰到的一瞬，指尖卻是傳
www.hetubｏｏｋ•cｏm.coｍ來一陣微涼，熟悉的觸感，他終是什麼也沒摸到。次日，中秋之夜。
邵寂言道：「不用管我，我看得見，你只自個兒去前頭看吧。」
二牛上下打量著邵寂言一番，轉對如玉道：「認識？」
中秋將至，不論是對人還是對鬼，都是個熱鬧得節日。如玉老早就想去看花燈猜燈謎了，只鳳兒對此卻不感興趣，寧願與其他鬼到郊外鬧鬼火。
如玉怕二牛發怒傷了邵寂言，慌亂地搖了搖頭，道：「不，不認識！大概是個瘋子吧……走吧，咱們去找鳳兒去，別讓她等急了。」說完扯了二牛便走。
「寂言！寂言！快過來！」如玉竄到前面招呼著。
如玉在她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又轉去找邵寂言，只把這燈會跨到了天上去。見邵寂言露了為難之色，又好言央求道：「去吧，去吧，咱們可以一塊兒去猜燈謎，我最會猜謎了！可那老闆聽不見我的話，這回好了，我有你了！你可給我做個傳話的，到時我贏的東西全給你！」
這晚整條長寧街掛了各色花燈，商家店鋪也都將打烊的時間推到了子夜，還有些耍把式賣藝的也難得在晚上出了攤子，街上人頭攢動熱鬧之極。兩人一路並肩，難免手臂相碰，沈婉柔每每羞澀地收了收胳膊。邵寂言知她雖露矜持卻未必不想自己牽她的手，只他從始至終卻假作不察，因他見了街上小鬼兒們肆意追逐嬉戲，只怕如玉也在其中，不想被她撞見。
「哦哦。」二牛隻怕被染上似地，忙拉了如玉的手，轉頭惡狠狠地警告道：「瘋子！別過來！小心我吃了你！」說完又揮了揮拳頭，拉著如玉飛快地鑽進了人群里。
如玉小聲嘀咕道：「不是，我是說你不是約了沈姑娘嗎……現在時辰還早呢，你怎麼沒跟她一塊兒？」
邵寂言追了出去，道：「戌時，敬德軒門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