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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誰又妄想一曲一世，讓忠心到底？曾經她以為她攀上了天梯，能到達雲的彼端，可最後發現這個天梯只有一半長，上面上不去，下去又塗有一生？試問，自己該怎麼辦？上不去，不肯下，只能站在原地發痴？明月凄涼一笑，還有一個結果。

「這次你當多多小心，不要像上次那般魯莽了。」覺羅夫人帶笑嗔怪，即使責怪當初她的小產，但眉宇間笑意甚濃，想必想抱孫子許久了。

只是聽她道：「我很羡慕你和納蘭公子，我也想有這樣的良人，只是……」顏如玉訕訕而笑，好不凄苦的樣子，「我不配。」她轉身而去，明月看著她的背影，怎會這般落寞？

顏如玉猛的擦拭著淚水，抓著明月的手腕愈發得緊了，「我曾是真的愛過你。」

這早產還不打緊，還早了足足三個月。這下可把全府上下嚇得不行，穩婆在房內一邊喊著「加油，努力」，屋內響起顏如玉的痛喊。

她不明白她來此跟她說這些幹什麼，她更甚不懂她為何說這樣的一句話，她只能望向天際，那白團團的浮雲，飄飄蕩蕩，想去找到歸宿，可最終化成一夜雨，洗禮著自己的過望雲煙的往事。

明月唔了一聲，輕笑，「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事，你去便是了。」

納蘭府里將要填新丁，整個納蘭府其樂融融，要是容若在府內，想必會更好些。明月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悵然若失，身為人母，卻沒有為人母的喜悅。畢竟這個孩子是她的催命符，他的出生便意味著自己的離世，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生下來，因為這個孩子，是她曾在容若的生命中逗留過的痕迹，證明自己不虛此行。她想要的不多，真的一點也不多，原來她想要的很多，可時間的洗禮，她想要的越來越少，少到自己都覺得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渺小？

「你挺個大肚子，這樣的天氣里少吹風，趕緊進屋去。」容若蹙眉，盯著一旁服侍的前雨，嚴厲斥責道：「你會不會伺候人？」

「夫人，大吉大利。」前雨淬了幾口痰，「這話多不吉利啊，夫人以後少說。」

「沒事，方才殺生了，鼻息間還尚有血腥味，不甚適應。」

「先好好照顧你自己再說。」容若吼了一聲，這也是他第一次對明月凶，明月愣怔在原地，看著容若，容若尷尬地躲閃著她的和-圖-書目光，語氣軟了幾分，「以後別人給你喝的東西你少喝，乖乖吃廚子做的東西，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你這般閃失，出了什麼事，可是一屍兩命！」容若說完，便自行離開了。

容若許久未回來了。他一直呆在宮中，也不知在忙活什麼。顏如玉是個怪女人，她常常會送來鴿子湯給她，明月推脫了幾次，可她依舊挺著大肚子送來，明月前幾次皆是倒給盆景的花花草草，可最後她卻喝了，不為別的，只是覺得她要是這般「堅持不懈的加害她」她便隨她的願，這麼有心，她也不能領情。可這鴿子湯委實奇特，裏面加了冬莧萊，聞起來又有點蓖麻油的香氣，吃起來，味道有些奇怪。

「沒有。」明月淺笑。容若拉她過來，直接按她到自己的大腿上，他為她翻了幾排名字，「你喜歡什麼字？」

明月的肚子大起來了，可好似顏如玉的肚子比明月的還要大，皆道顏如玉這胎保不定是雙生。覺羅夫人笑得甚是招搖，喜添兩個孫子，誰也會合不攏嘴。

明月目送顏如玉離開，只是顏如玉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捂住肚子乾嘔起來。明月走上前，忙問：「你怎麼了？」

最終，她原本該有的堅持也消失了。

容若翻了翻辭海，忍俊不禁，「我們的孩子叫富爾敦？」

侍從略有囁嚅地瞟向一旁的明月，「惠妃病情惡化，開始滿口胡話了！皇上喚你去一趟。」容若一怔，點頭道：「知道了。」他擱下筆，對明月道：「你別亂走，好生照顧自己。」

明月只是訕笑。她心想，要是不難產便好了，她也不想活受罪啊。

「如玉的不也是你的嗎？冬郎莫要這般說！」明月正欲起身，然腰間的手並未放開，直接扣住她不讓她動彈。她望向容若，不甚明理？

顏如玉一直低眉，沉吟許久，最後拉住明月的手，「我……」

顏如玉生了個兒子，白白胖胖粉粉嘟嘟的，看起來甚是健康。覺羅夫人樂呵呵地笑道，「我還怕不足月的孩子生出來瘦巴巴的，怕養不活，可這孩子這般壯實，儼然比我當年生容若那時還要沉！」

明月獃獃凝視著容若的背影，眼底蓄滿淚水，可她死死眯著眼，不讓她掉一滴。為這個男人，她已經覺得沒必要了，當一個男人只在乎m.hetubook.com.com孩子不再在乎女人時，那便說明，女人儼然成了他傳宗接代的工具。

生產兩個時辰竟還未生出？耳畔那痛喊愈加低了下來。明月緊緊握住一旁前雨的手，「前雨，要是我難產，你一定要在身邊。」

她笑了笑。

顏如玉做月子中，她頭裹方巾，對一旁站著的明月道：「姐姐，你這幾天也小心點為好。」

「要是生個女的呢？」

明月含笑注視著她，她反而不知怎麼說。她只能哭，哭得梨花帶雨。明月先是一怔，連忙抽出手絹為她擦淚，道：「你這是怎麼了？」

明月盯著這碗詭異的湯，她不敢保證這顏如玉別有用心，但也不好當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能禮貌地點頭，笑道：「難為妹妹了。」

跳下去，一了百了，早死早超生。

「我們選幾個名字吧，然後交與阿瑪，讓他最後選一個。」

前雨一下子跳了起來，笑臉盈盈地握住明月的手，「夫人，你終於有喜了。」

為此，明月很受傷。她不想自己竟然淪落到這般舊人哭的田地。她提前睡了，沒有等容若，她認為沒有必要。她之於容若，也許真的成了一種維持，她撫摸著自己的臉，呵，臉毀情也毀了。

她不知自己濕了枕，不知夜晚有人為她拭淚，不知有人睜著眼看了她到天亮，更不知許多許多……

「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人世間世人皆以為富貴乃天生貴胄，可知貴胄亦有許多貧瘠之處？能參透這『富貴』二字實為難。」

明月見容若這般緊張的樣子，不禁黯然傷神起來，要是她難產的時候，容若能這般模樣，她死也心甘了。她無比苦澀地笑了下，可任誰看比哭還難看。

突然，容若出現了。他相當的著急，他火速欲衝進去，覺羅夫人連忙攬住，「婦人生產，你個男人進去做什麼？」

大夫請來，一臉笑意地對明月道：「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半晌，容若從裏面又沖了出來，他一出門朝四周張望，當目光鎖向站在樹下等候的明月之時，眼神柔了柔，他深呼吸一下，朝明月走來。明月見容若朝她而來，站了起來。

用紫金雕琢，鑲嵌紅色瑪瑙，周邊精巧地雕刻著玫瑰花，在那玫瑰花之間有個小小的文字，明月看不懂，那是俄語，她不懂。

看著人來人往的婢女忙活wｗw•ｈetuｂｏｏk.com.ｃoｍ著，明月心也提了起來，她一直未知生產這般混亂的事，她一直以為痛一下叫一下，孩子便出來，每當顏如玉那刺耳的聲音自她耳畔響起，她便會心跳加速，活生生冒出冷汗來。

「放開我！」容若竟推開覺羅夫人，直直衝了進去。

她喝顏如玉送來的湯，一喝沒間斷過。

前雨縮到明月身後，不說話。明月道：「我也是想看看如玉能平安。」

顏如玉閉口不出聲，沉吟許久才道：「總之多提防點，免得像我一樣。」

他連看她都嫌棄了？她輕輕撫摸自己無名指的戒指，沙俄代表愛情的戒指？他們之間還有愛情嗎？

明月望著他的背影，看著文案上那寫道的三個字「富爾敦」。這個是她將來的孩子，她的催命符。

這東西自然是容若送來的，他昨晚來此了？許不是把東西送來便回到顏如玉的暖被窩去了？明月這般想著，把玩著手中的戒指，這個戒指尺寸方好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那般的恰好。

她抄起碗，隨手倒進一旁的盆景里餵了樹。

容若許久都不歸府了，長期在宮中當差。便是連顏如玉生產都未及時來。顏如玉按道理，該是明月晚生一個月，可她早產了。

明月輕笑，「妹妹何必自行操勞？吩咐下人便是。」

明月有身孕的消息一下子傳開了。最為開心的自然是覺羅夫人，她第一時間來到瓊樓，吩咐明月關於孕婦該有的一些事項，明月全全點頭應是。

容若一怔，「不是放一天假嗎？」

「明月……」容若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明月轉身朝他看去，見他目光略有歉意地道：「你還生我氣嗎？」

今日顏如玉照常向她送湯，明月也一如平常的接過喝著，可手方舉了一半，便發現顏如玉的臉色不大對，后一直捂住肚子，失聲叫了起來，地上攤了一地的水。明月驚慌失措，連忙喚下人。於是，顏如玉便在她的房裡生產了，她只能遙遙站在門外等著。

直到自己慢慢發現一些事情不對，比如自己又開始嗜睡，葵水一個月沒有來了，她心底多了個提防，她召前雨來，令她去找個大夫給自己看看。前雨先是一怔，隨後道：「夫人，你哪裡不舒服嗎？」

是啊，三年多了，終於再次懷有子嗣，只是……明月雙眸低垂，這個時間掐得太準時了，她方和_圖_書好心緒混亂之時，有了身孕。

「好。」明月淺笑，好似認真地回答了。容若沉吟片刻，便跟侍從走了。

明月笑著點頭。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平平淡淡，直到……傳出皇后驟薨。聽說是生皇二子難產而死，大血崩。明月得知此事後的一個月來，心裏甚不是滋味。難產到底有多可怕？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會死於難產，略有心悸。可她毅然要生下，即使她也會難產而死。而這也是她留給容若最後的眷戀了。

明月再次點頭，略顯局促。

明月的臉色一下子泛白。有喜了……

這兩位後宮之主終於影響到了在外的康熙，他提前回來了，自然容若也跟著回來。只是當他回來，他聽說明月與顏如玉皆懷有身孕之時，他選擇先慰問的是顏如玉。

顏如玉懷孕了。納蘭府上雙喜臨門。明月卻只能含淚而笑，自己的懷孕倒顯得有些笑話了，三年多才再次懷上孩子，而顏如玉來府只消一個月卻喜得子嗣，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她一想到自己的夫君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而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含淚而笑對自己道，這是正常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對於古代而言。

皇上那日給容若放了一天假，容若並未去陪顏如玉，而是留在房內，在查辭海，好似在找名字。明月為他端來一杯茶，便想離去。

覺羅夫人足足在瓊樓呆了兩個時辰才離去的，明月方想喘息一下，便迎來了第二個人，也是她極其不想見的人，顏如玉手裡端著一碗鴿子湯，她有些閃躲地把那碗湯放在茶几上，她道：「這湯對有身孕之人，很補。」

「富海花。」

「冬郎這個應該問如玉，她的孩子我不過問。」明月語氣略有生硬。容若僵硬一下，訕訕然，有些自嘲地道：「我是在我們的孩子取名字呢。」

「好。」

明月閉上眼，那一汪的淚水，潸然落下。

顏如玉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臉上有些紅潤。她挪了挪身子，「姐姐趁熱喝了吧，妹妹先回去了。」

明月笑了笑，「我還有兩個月呢，你放心。」

舉國同喪一個月以後，容若終於回府，他睡眼惺忪，看似極其疲憊。他來之時，明月正在給未出生的孩子做鞋子。她手笨，卻不亦樂乎，見到容色疲憊的容若，她怔了一怔，她不想，他會回來。

在這時節，顏如玉卻在此找到她。她https://m.hetubook.com.com又要換一副樣子了。她笑著走過去，「妹妹，怎麼又空來？」

明月蹙眉，實為難聽這名字。但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點頭。兩人談論之時，侍從前來敲門，對容若道：「爺，宮裡傳話說，叫你過去一趟。」

前雨實為猶豫，小姐自從顏氏來了以後，甚是安靜，臉上少有笑容，她怕是得了什麼憂鬱病，今日好端端的要看大夫，更是讓她忐忑起來，小姐這樣下去，委實不是個辦法啊。

可在這個月里，宮中傳來皇后和惠妃皆大病，整個皇宮人心惶惶，治療了個把月病情反而越加的嚴重。宮中傳言，皇后自三年前生出的孩子夭折以後鬱鬱寡歡，現如今又懷孕，害怕孩子又保不住，有些產前多慮，最終大病。而惠妃好似是冬日受風寒，沒及時治療愈發嚴重了。

一個月以後，容若跟康熙去了黑河。整個偌大的納蘭府一下子顯得更好無留戀了。明月每日無所事事地去寫寫字，抑或者種些花草，她的日子就是這樣，慢慢消磨。

她醒來之時，桌上的火燭還未熄滅，在燈柱下有一枚很小的東西。明月拿起來看了看，是一枚戒指。然，這種戒指明月知道，這不是大清為了警婦用的戒指，而是在遙遠的沙俄的一種愛情的象徵。

顏如玉不自在地扯了扯微笑，「姐姐回去把湯喝了吧，妹妹告辭了。」

明月臉色泛白。顏如玉的手越來越涼，那股涼氣拂過她的手腕，好似滲進她的骨血中，她望向顏如玉那雙全是淚水的眼，那裡面有太多的複雜情愫，讓明月不懂，很不懂。

難道這個孩子便是她的劫數嗎？正如歷史一般，她最後死於難產？明月有些發顫地去撫摸著這個孩子，她真不知該喜還是悲。她以前做夢都想為容若生育一兒半女，可事到如今，以前那種憧憬，早已被磨滅的消失殫盡。她還有何種心情去生下這個有可能要自己命的孩子？她還有何種心情去孕育愛的結晶？她無比苦澀地笑了笑，孩子，你來得不是時候。

明月注視顏如玉的背影，原本面善的臉頓時面無表情。她走回房，盯著茶几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鴿子湯，她聞了一聞，果然很香，只是不知裏面到底有沒有加料？

容若看她在做鞋子，表情極其古怪，似在掙扎些什麼，他死死咬住唇，竟轉身準備離去？明月愣著僵著。她發獃地注視著手中的針線，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