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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丟下兩個字，轉身走下樓梯，阮眠怔了怔，也跟著下去。

阮眠分心想著，王爺爺應該把花都搬進去了吧？

她對著那道頎長的背影，努力彎起唇角，撐開些許笑意，然後一聲不響地跟上去。

這不是個好勢頭。

阮眠感覺自己像誤闖進一方秘境，下意識往牆后躲。

男人在畫里。

阮眠：「睡不著。」

「可以啊，號碼給我。」

「是你。」

她知道他是真的關心她，從心裏為她好。

她不自覺又想起昨晚那雙輕晃酒杯的手，漂亮而骨節分明。

學校領導們一次次開大會，商量出各種獎勵機制，班主任每次周會也要強調一遍以往的光輝歷史，希望以此激勵學生們向上，不得不說效果是顯著的。

男人似乎察覺到什麼，按滅指間的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然後轉過身，長手一伸，落地窗隨之緩緩閉合。

似乎這樣做，還能保留對母親在這世上的一絲念想。

她看到他正向自己走來，無聲無息，只有黑色的衣角在擺動。

她在最下面一節台階上停下來。

母親看他一個人住，年紀又大了，便時常讓她送些營養品過去，一來二回，也就慢慢認識了。

老人的身影也在視線里慢慢清晰，邊走邊朝她招手。

「那個……」她想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這麼突兀地出現在這裏。

阮眠在這方面向來遲鈍，「沒有吧。」

他的語氣軟下來，又問阮眠一遍。

「你今天來得好早。」

可她……沒有辦法再上前一步。

她是上來關窗戶的。

她彷彿看到一幅山水畫，線條簡約，只有乾淨的黑白灰三色。

他走得很近了。

她撿起來，「繪畫比賽」四個字撞入眼中。這應該是潘婷婷不小心夾在她書里的吧？

正對著客廳的那扇窗上爬滿了水珠，水霧https://m.hetubook.com.com蒙蒙，從這裏望出去，門口那座小屋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嘿！」有人從後面拍她的肩膀，「想什麼這麼入神？」

印象中，她好像也畫過一幅彩虹圖，還送給了一個人。

他剛剛問了什麼？

「那個人是誰？」她忍不住問。

她用一把小鑷子從火柴盒裡夾了一條小蟲子，用開水燙熟，小東西已經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來接。

於是一連餵了幾條。

可聲音太小，他估計沒聽見，依然繼續往前走。

齊儼卻不再往下說了，只是又看她一眼。

「充多少？」

心裏的疑問也一波波湧上來：他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謝謝你。」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五十。」

「又沒問你！」

可似乎來不及了……

不一會兒，驟雨初歇，烏雲也散去。

身後的裙擺被她抓握出深深的褶皺。

老人在她肩上按了一下，帶著她走出來，「回吧，天色不早了。」

這個家，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阮眠盯著眼前的茶几，上面擺了幾瓶酒，紅的白的都有，有些喝了大半，有些還未開封。

繼母王佳心先看到她，滿臉笑意，「眠眠回來了。哎喲瞧我，還以為你上自習回來得晚，特地給你留了飯菜呢。」

她卻記不太清了。

「哎我去！今天是什麼日子？連曾玉樹你都來得這麼早！」

她需要錢。

連耳朵根都漲得紅紅的，像掛了一串紅瑪瑙。

曾玉樹對著她磨了磨牙齒。

齊儼剛結束一個跨區的視頻會議，揉揉眉心，正準備去沖個澡睡覺，手機「叮」一聲，屏幕亮了。

阮眠在門外站了一會才走進去。

看來是真的很緊張。

阮眠輕拂開她的手，「我在外面吃過了。」和圖書

阮眠想了想，確實是有這回事。

潘婷婷趴在桌上，用手撐開眼皮，又揉了把臉，「我怎麼都睡不夠。」

他認出她了！

那平靜而壓迫人的目光彷彿將她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

「還挺好看的。」

老人笑了笑，「他是這棟屋子的主人。」

「哎，」她回過頭，「軟綿綿，我昨晚在隔壁宿舍聽了一個你的八卦。」

第二天，阮眠早早就去了學校，教室里已經有幾個住宿生在早自習。

她以後……是不是再也不能畫畫了？

上樓，回房，鎖門。

那個人是誰，長什麼模樣？

她又轉過頭，聲音很溫柔，「眠眠，去洗洗手，過來吃飯吧。」

阮眠忽然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裏。

同一時間。

清淡的語氣，聽不出他的情緒，阮眠卻是心頭一震：

阮眠希望他和自己錯身而過，就像昨晚那樣，沒想到他卻停下來，居高臨下地看她。

男人的視線已經捕捉到她，追了過來。

「沒有就好，」潘婷婷又開始從抽屜里摸出瓜子來嗑，「如果你沒有那些心思，以後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吧。我聽說他是小霸王花的新目標……」

老人年輕時開過花鳥店，現在也養了幾隻鳥，在這方面經驗豐富，聽她簡單描述一下，便知道那鳥適合吃哪種蟲子。

「什麼？」阮眠正打開書，準備背英語單詞。

每次一握畫筆手就抖，抖得不成樣子，連線條都打不出來。

「雨停了。」老人說著，看了看客廳某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平時都難得見上一面的父親竟然回來了，一家三口坐在飯桌前吃飯，和樂融融。

潘婷婷送他一個白眼，「臭美！」

趴了很久很久，直到聽到——

阮眠回到家，剛好趕上晚飯。

阮眠扔掉手裡的畫筆。

阮眠輕和圖書輕點頭。

阮眠在這陣喧鬧里又開始走神。

風聲雨聲被擋在窗外，依稀好像飄去了很遠的地方，阮眠更清晰地聽到自己顫抖的心跳聲。

潘婷婷朝他扔了一把瓜子殼。

在她恍神時，齊儼也在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鈴鈴鈴……」早讀上課了。

「我讓你感到很緊張？」

幾分鐘后，潘婷婷比了個「ok」的手勢，「到時你查看一下簡訊。」

阮眠寫了一張紙條遞過去。

一張紙掉了出來。

不過，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潘婷婷從鼻子里發出一聲不滿的「哼」。

可是……不行！

「沒事，舉手之勞。」

阮眠下意識捂住耳朵，腳趾蜷縮，開始有些無措。

昨晚整理東西，找出母親生前用的手機，還找到一個紅包，裏面有三百塊錢，補上校服費還有一百多盈餘，她打算用一部分錢來充話費。

阮眠趴在床上。

「你媽媽的事，」老人又說，「過去就過去了，活著的總是要繼續活著。」

阮眠也跟著看過去，那裡空空如也——原本應該坐在沙發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們班那麼多人，隨便找哪個不行？」潘婷婷提出疑問，「為什麼偏偏來找你？」

這時，班主任背手從前面進來，巡視了一圈，看到曾玉樹還頂著一頭七彩短髮，面上笑意盡失，「來我辦公室！」

鳥兒吃飽就歪著頭開始打盹。

她在畫外。

最好將所有的一切都隔絕。

青山外卧著一道殘陽，紅光瀲灧。

幾道閃電齊齊劃過天際，屋內瞬間亮堂起來，緊接著，一記驚雷又炸響。

四目相對。

阮眠摸摸它的小腦袋，「等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飛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兩人鬧起來。

他是不是……在笑？

「同桌，」他突然問，「我這頭髮好看嗎？」

他們曾經和*圖*書離得那麼近，如今這樣面對面坐著，卻像兩個陌生人。

來人把書包往桌上重重一甩，眉目飛揚，「早！」

阮眠還想問什麼，見他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火柴盒，「你要的東西裝在裏面了，要是不夠再來找我。」

那位「梁校草」本名梁一博，是她以前班的同學，兩人曾經在一個學習小組，他那天來找她，說因為重感冒請假幾天落了不少課，想借她的英語筆記抄抄。

她立刻局促地坐直身子，收回心神，一副專心聆聽的模樣。

潘婷婷沒心沒肺地落井下石，「老陳牌定型啫喱口水，你值得擁有哦親。」

阮眠驚喜地站起來，跑過去，給他開了門，「王爺爺。」

「嗯。」阮眠略睜大眼，「嗯？」

潘婷婷瞅了瞅四周，壓低聲音，「你前天大課間是不是和隔壁重點班梁校草說了會話，還給了他一本本子？」

阮眠聽潘婷婷說，她們宿舍每晚熄燈后，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偷偷打著手電筒看書，有一天晚上她還聽到有人在夢裡背古詩……

他隨手撈起來一看。

另一方面，那個號碼還聯著校訊通，復通后，方便收到學校的消息。

兩人各自坐好。

屋裡還多了一個人，看模樣，應該是新來的保姆。

她雙手接過，「謝謝王爺爺。」

阮眠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早」是對著自己說的，有些窘地點了點頭。

室內瞬時又靜得只剩下空調的運作聲，源源不斷的冷氣彷彿從腳底心裏冒出來，阮眠忍不住蹭了蹭地毯。

她收回視線，在男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雙腿微微併攏，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阮眠眸底漸漸起了波瀾。

「聽到沒？」曾玉樹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大笑，「同學你的審美觀有待提高啊！」

「嘰嘰……」

為什麼他看我的眼www.hetubook.com.com神……這麼奇怪？

看起來就像一道絢麗的彩虹。

如果她可以得到這筆獎金……

她不想再跟那個人伸手，被他暗地裡冷言冷語：「女兒都是賠錢貨，養大了只有倒貼別人的份。」

兩人久久無聲。

她坐起來，看到書桌上一個不斷跳動的小身影，這才想起來被自己遺忘的那隻小東西。

窗外的一切現出原有的面目來，那行高大的玉蘭樹隨風輕揚，葉子綠得幾乎要晃人的眼。

阮眠沒有應聲。

前年冬天母親因身體不適暈倒在路上，就是這個老人把她送去醫院，陪著掛完水又送回家。

他又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照相機，開始自|拍。

幸好，夏天的雨一般下不長。

她又輕聲重複了一遍，不知道是在對它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總得留個紀念。

應浩東「啪」一聲放下筷子，「阮眠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阿姨在跟你說話……」

依然是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安安靜靜的。

是潘婷婷。

阮眠喝了一杯水，從書包里拿出書來寫作業。

雨開始下，「噼里啪啦」砸下來，密集如同串珠。

「婷婷，你能幫我充一下話費嗎？」

有新信息。

英語是她如今唯一還能算拿得出手的科目。

王佳心嗔怪看他一眼，「這麼大聲做什麼，把孩子都嚇著了！」

z中是z市數一數二的高中，省文理科狀元大多出自這所學校，可近兩年來卻有些不行了，今年丟了狀元不說，升學率還往下滑。

「坐。」

眼前這張蒼白得幾近剔透的小臉，和遙遠記憶里那甜美的笑臉重疊在一起，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竟讓他憑空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尊敬的客戶：您在201x年08月13日07:00分充值50.00元已成功。現賬戶總餘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