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
外面漸漸有腳步聲靠近，不一會兒常寧一身白大褂，拿著聽筒從外面走進來，「哎呀，一看是我就立刻冷了臉，這麼不歡迎我啊？」
「什麼意思？」
此時，十五樓的病房裡。
「嗯？」她回過神。
夜色深如水了。
「啊啊啊！我好像看到一大|波瓜子朝我涌過來……」
她看得出他很累，不僅是身體的巨大損耗，還有這麼多年來默默承受的……
她看起來非常美麗，氣質優雅，是那種一眼就讓人過目不忘的女人。
齊儼伸手接過，助理臉色微變，剛要說什麼，被他一個清淡的眼神阻止了，只得無奈聳聳肩。
阮眠下午放了學就直奔醫院，前往單層的兩部電梯前都有推著輪椅的家屬在等，後面還跟了幾個醫生和護士，她乾脆直接從樓梯走上十五樓。
這一來一往間，阮眠自然也察覺了什麼，有些懊惱地問，「你現在是不是還不能吃水果？」
「老牛吃嫩草。」
走廊盡頭有一排椅子，她曾經在陪房的夜晚，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偷偷來這個地方哭過幾次。
阮眠寫完作業，坐在床上發獃。
「我就不信你看不懂小姑娘看你的眼神。」
「軟綿綿！我聽說你參加市繪畫比賽，還獲得了特等獎啊！」
齊儼警告性地看了常寧一眼，對方回他一個無畏的眼神，甩著手裡的聽筒，漫不經心地說，「我掐指一算算出來的啊。」
阮眠問完，目光偷偷落在床邊坐著的男人身上，沒想到他也看過來，兩人視線碰了個正著，她朝他笑了笑。
「沒有這樣的事。」齊儼咬了一口蘋果，有點甜，不過口感還不錯。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
「你該回去了。」
意識到時間不早了，阮眠下床去洗澡，順便洗了頭髮，用吹風機吹乾和-圖-書，她睡覺習慣不|穿內衣，隨著彎腰吹頭髮的動作一覽無餘地看見了胸前的兩團……
他好笑挑眉，她卻感覺自己都快燒起來了。
胡思亂想著，心底冒出來的微微失落一點點把那份喜悅擠到角落，阮眠垂頭繼續上樓，茫然地看了一圈也沒找到那間病房，後來才察覺自己走上了十九樓。
阮眠紅著臉吃完了蘋果，飯也連一顆米粒都沒落下，吃完飯又拿起勺子喝湯。
阮眠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欺身上前，一把就把他準備送到嘴邊的蘋果搶了過來，齊儼不明所以地看她，她的臉瞬間就漲得通紅，「我……我也挺想吃……蘋果的。」
「你認識我？」
齊儼搖頭，又抬頭去看門外。
「……」
就算將來和這個女孩之間不會發生愛情，他的後半生，也做不到不去管她。
常寧的性子，一說起來就沒個停，兩人是發小，他說話更是毫無顧忌了，前天齊儼剛入院，他聞風趕來，盯著病例不住點頭，「哦，只是胃出血啊，小事啊！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還以為你直接就會被送進icu呢，我都提前跟那邊的同事打好了招呼。」
常寧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倆，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細縫，「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名字的？」
這個時間點了，照理說，她應該早就到了。或許是今天有事耽擱了不過來？萬一是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是不是太小了？
聖科醫院的癌症病房。
她是潘婷婷的女神，來自山溫水軟的江南，容貌清致，聲音也溫軟動聽，從一次選秀中脫穎而出，更是一舉奪得全國總冠軍，堪堪出道三年就被封為「玉女小天後」。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色，沒有辦法消化這個可怕的事實。
他們又是什麼關
和_圖_書係？「那就好。」周光南點頭。
「需要我把您的事也告訴他嗎？」她又問。
「等等！一等獎有一萬塊獎金，特等獎有多少來著？！」
「你要吃點水果嗎？」阮眠挨個去看水果籃里的水果，看起來都好漂亮，而且種類還不重複的。
看來這個聰明的小姑娘已經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其實，他們父子本不必疏離如陌生人，如今這境況，要是齊阿姨泉下有知，不知該多傷心，這本來就不是她的本意。
常寧的語氣變得正經起來，「她還小，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很容易對一個出色的男人動心，何況你們還有著那樣的過去……說不定她對你的依賴成分更多……」
作為腫瘤方面的專家，他出現在這個地方並不奇怪，可最讓她震驚的是，他身上竟然穿著病號服。
「何況，你是一個心智和情感都比她成熟許多的男人，還有你的身體……這些年來敗壞成什麼樣，你自己心裏有底。那句話也原封不動送給你，沒有結果的事，你給她希望會更殘忍。」
直到助理提著食盒回來，她才把整顆蘋果削完，又拿去用水洗了一遍，這才遞給他。
助理也下去準備晚飯了，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
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她過得好。
「不用，」周光南想了想又說，「你和我見過面的事，也一併保密。」
還有，他們共同吃了一顆蘋果，這樣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蘇蘅音。
潘婷婷寧願不吃瓜子不看小說也要省錢去搶她演唱會的門票，可惜至今為止，沒有一次如願。
這個名字也記錄在齊儼手機的聯繫人里。
阮眠拿起書包，「我先回去了，明天下午再過來。」
阮眠看著他鬢角新添上去的白髮，心臟像被一隻小ｈｅtｕｂoｏk•ｃoｍ.coｍ手捏著，揉圓搓扁，她移開視線去看前邊的綠植，「我把您的話告訴他了。」
這樓層里有個病房她再熟悉不過，藍色的數字，被鑲嵌在一塊銀色小牌子里，好像怎麼逃也逃不掉，就像進入裏面的那些病人的命運一樣。
阮眠低頭看看手錶，快六點了，時間過得真快。
齊儼看向窗外蒼茫的夜色，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助理見齊儼時不時去看手錶，忍不住問道，「齊先生，待會是有什麼重要的安排嗎？」
這個骨灰級的「迷音」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醫院這種地方巧遇她的女神——蘇蘅音。
實在是那種想和他分享喜悅的心情太熾烈，根本忍不住，半秒都忍不住。
果然，女人摘掉了墨鏡，眼眶紅紅的，蘊在其中的淚水要掉不掉，察覺到樓道里還有其他人，她妝容精緻的臉上露出一絲慌張，連忙把墨鏡又重新戴上，匆匆下樓去了。
「可以啊。」周光南又笑著看她，「不介意的話，陪我多坐會兒，聊聊天。」
「對了，千萬要記得，苟富貴，莫相忘啊！」
周光南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小姑娘，示意旁邊的護工先離開，他自己一步步慢慢朝她走過去。
助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對阮眠晃了晃手指。
常寧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得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哼」，把橘子皮丟進垃圾捅，轉頭一看，見門邊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脫口而出，「阮眠？」
他甚至還說出這樣的話，「沒想到中秋節都過了，上天還硬是要把你送進醫院來和你爸團圓。」
第一次知道她，是從潘婷婷的口中。
十分鐘也很快過去，這下真的再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了。
阮眠走後，吃完飯的常寧又去而復返，輕車熟路地進了病房，還是坐在原來www.hetubook.com.com的位子上。
「看不出來啊。」常寧摸著下巴，嘖嘖道，「怪不得當年那麼多美女圍著你轉，你連心思都不動一下，原來是等著這口呢。」
床頭的手機無聲地收進幾條來自潘婷婷的微信消息。
齊儼沉默了。
男人忽然叫她，「阮眠。」
周光南溫和地笑笑，「陪我到那邊坐坐？」
她努力回憶著，在醫院樓梯間遇見的那個身材極好的女人，知名歌星蘇蘅音，她的胸圍是多少來著？網上有公開過這些私密數據嗎？
「其實……」阮眠把自己的聲音含在唇邊，想說出來，可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周院長？
這個堅強又勇敢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換了兒子的一線生機，絕對不希望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阮眠轉身就要走，餘光卻瞥見從裏面走出來的一個身影，整個人愣在原地。
「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嗎？」
他說得有些口渴了，又自己剝開一個橘子，細細地把沾在果肉上的白色絲絡挑乾淨才往嘴裏送，吃完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好歹也是粉絲幾千萬的大歌星，身段擺得夠低了吧，可你倒好，什麼時候正眼看過……何況人家還等了你那麼多年……」
窗外已是暮色淡淡。
「我沒事，不用擔心，」周光南說，「手術很成功。」
周光南遲疑了一會，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黯然，他又笑道，「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齊儼本來心情就有些不好，聲音極冷，「沒有結果的事，我給她希望會更殘忍。」
阮眠看了一眼就沒有忘記過，一開始還以為是巧合，沒想到真的是她。
那麼，她來醫院，是因為……他也在這裏嗎？
「怎麼知道的？」她確實有些好奇。
他自顧自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不過也難怪，人家大美女好不容和圖書易來看你，結果哭紅著眼走了，我說你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啊……」
「我能再待一會兒嗎，十分鐘就好。」
削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樣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在這裏待久一些。
「路上注意安全。」
阮眠的心略略一松，「那……他知道嗎？」
醫生交待最近只能吃流食，可不忍心讓小姑娘失望，齊儼點頭，「削個蘋果吧。」
「哎，」常寧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去吃個飯，晚上還要查房。」他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別有深意地朝某人挑了挑眉，這才離開了。
大概是遇上了什麼傷心事？
「周院長……」阮眠的心很亂。
他一個病人，常寧根本不帶怕的，再說動起手來誰贏還不一定呢！
按照正常順序，應該先喝湯再吃飯的，可那時……什麼都忘了。
阮眠能察覺到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不過在醫院這種地方，生死離別再稀鬆平常不過……
幸好助理及時過來，給了她一份香菇滑雞飯。
阮眠挑了個顏色最深的蘋果，拿著水果刀開始削起來，她削得很慢，皮也很薄，長長地連成一條，果肉慢慢在她白皙的指間一圈圈露出來……
「常寧。」齊儼的語氣里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情緒。
樓梯里只有她輕快的腳步聲在回蕩，上到十樓時，突然有繁亂的高跟鞋聲摻雜進來，阮眠抬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兩人擦肩而過時，阮眠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看那個淺藍色背影一眼。
淺藍色的短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大|波浪捲髮被寶藍色的珠帶綁著，露出一截細嫩的脖子。
母親就是在這裏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還有事？」齊儼正看著一份文件，連頭都沒抬。
她是他的希望，是暗夜星空里唯一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