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們心裏都提前明白——這是整個班聚得最齊的一次了。
她故意在試卷上空著不寫，為的是能有機會親口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我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
阮眠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是胖了。」
「哇！」潘婷婷繞著她走了一圈，「軟綿綿你這個月到底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怎麼看起來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有人把書和試卷撕成碎片，從樓頂扔下去，雪花般飄落，落在樹間，落在地上……
齊儼接過去，走到窗邊接通。
男人低低的笑聲就這樣傳過來，從耳邊擦過去，卻一波一波地震顫在心裏，阮眠的心跳都快停了。
哪裡錯了！怎麼可能會錯！？
阮眠立刻收好臉上的情緒，「是啊……」
做題、講題……就像深山古寺的小和尚敲鐘一樣，循環往複，整個五月就這樣過去了，高三的教學樓也四處掛滿了橫幅——
提起最後一個「勾」，白色粉筆在他指間斷成兩截。
我怕喜歡你喜歡得太明顯，可又怕你看不見。
「看來它們更喜歡你。」
只是，沒有想到，在高考結束之前，他們要先結束的是自己的整個高中——
他又想要轉移話題了。
哭聲越來越大，連下課鈴聲都聽不清了。
昨天下午在他家裡她偷偷去稱了一下，這一個月體重增加了三斤，再這樣下去，兩個月五斤應該不難，想到那個自己主動討的獎勵，她心神又有些蕩漾起來……
「這裏怎麼沒填？」他長指點了點那道因為空著被扣了分的古詩默寫題。
阮眠牽著單車慢慢走出校門，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迎風擺動的紅色橫幅，唇角緩緩綻開一朵清淺笑容。
早餐要等到大課間才有時間吃，那也是一天中難得能喘口氣的縫隙，班裡的氣氛也會稍微活躍一些，大家拿出早餐或零食，你吃我一點，我吃你一點，班主任趙老師對此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阮眠不敢相信自己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怔了許久，耳根已經滾燙得要命，低頭，紅著臉慢慢吃完了剩下的半顆粽子。
一轉過身，將近一月沒見的潘婷婷不知從哪個地方蹦出來，肩上還背著一個購物袋，裏面鼓鼓囊囊裝著的都是她剛買的瓜子。
最後不出所料還是遲到了。
這十四個字她從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很喜歡，曾翻來覆去念誦過無數遍，一筆一劃都深刻入心。
男m.hetuｂooｋ•com•ｃｏm人一身白衣黑褲，映著身後一片盎然的綠意，側麵線條更顯清俊分明，他正悠閑地給鳥籠里的鳥兒餵食，抬頭看到她站在門口，眉目舒展，眸底有笑意，「來了。」
阮眠目送潘婷婷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這才收回視線，準備離開。
趙老師也低頭醞釀了一下情緒，「下面請大家拿出本子，我們一起來完成最後一道題目。」
阮眠笑了，「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
楚楚姐說，她喜歡能被自己一手掌控的男人，她將來的愛情也要在控制之中，可愛情這種東西又怎麼能控制得住呢？
剛剛他也餵了好一會兒，這兩隻小東西一聲不響的，只知道吃。
「老師……」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燙紅了她的耳朵，「你的答案。」
可等阮眠到了，屋裡卻沒有人，倒是桌上放了一盤粽子，她正好有些餓了，拿起一顆，打開粽葉，輕輕咬了一小口。
剛好早讀老師沒在教室，阮眠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進去，回到自己座位，才真正鬆了一口氣，趕緊拿出歷史筆記來背。
連背影都這麼好看。
她的心也稍稍冷靜了一些，只有一些，是被突生的孤勇逼得冷靜下來的，她直視他的眼睛，盯著裏面倒映著的小小的自己，「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鳥兒撲騰著從楓木上跳下來，仰著頭，鳴叫聲清脆悅耳。
他比她眼中的任何事物都要迷人。
所有人都坐得挺直，前二十分鐘，整個教室里靜得只有筆劃過紙的聲音，慢慢地，就有輕微的啜泣聲加入進來……
阮眠察覺男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疑惑地看了過去，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他笑著點了點頭。
那邊難得緘默了幾秒，「我聽說你回來了，前段時間我去分院幫忙，忙得脫不開身……」
教室外有人在大喊，「解放啦！」
阮眠打開一看——
青春如詩，在五月的黃昏斜影里，一遍遍地被清風溫柔吟誦……
「那周三？」
理科班那邊的：「提高一分，幹掉千人。」
整齊劃一的「可以」，震耳欲聾。
心悅卿兮卿不知。
走走停停，時間一下晃到中午，正準備回去時，她接到齊儼的電話，他讓她過來家裡吃粽子。
他走過來，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擺盤，然後挑眉看她，漂亮的桃花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笑意，「吃了我
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粽子，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快遲到了。」
往後不管身處海角還是天涯，不管路是崎嶇還是平坦，他們都願意給予彼此最真誠的祝福。
大家互相去擁抱，不管平時喜不喜歡、看不看得順眼，在這最後離別的時刻，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你的答案是什麼？」
他總是把她當孩子，難道真的是她會錯了意？他看她時的寵溺眼神是假的嗎？他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喜歡自己？
她想去街上走走，去感受一下那種撲面而來的熱鬧氣息。
阮眠晚上複習睡得晚，早上起來洗漱好，揉著惺忪睡眼騎車出門，拿了早餐就要去學校，偶爾時間寬裕些，還可以和他說上幾句話。
說著說著兩個人就一起笑了出來。
她推開門走進去。
手忽然被一股溫熱裹住，她抬起頭，渾然不覺他不知何時竟然離自己那麼近，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牽起她的手，拿著紙巾去幫她擦指間吃粽子時留下的黏膩。
阮眠看了一會兒，輕聲念出來，「山上有樹木，樹上有樹枝（這人人都知道），可是我這麼喜歡你，你卻不知道。」
潘婷婷又發現了另一個更讓人髮指的事實，「軟綿綿你是不是還胖了？」
我等不起了。
手心被塞入一張小紙條，「這才是正確的答案。」
「誰？」
他直接把手機遞過來。
「還有七天。」耳邊又傳來一道輕輕的嘆息，輕得彷彿只是錯覺。
潘婷婷皺著一張圓圓的臉，「沒辦法愉快地做朋友了。」
她必須要問清楚。
6月7、8日這兩天，全市戒嚴，幾乎所有的一切都為高考讓路。
「嗯。嗯！」她忙不迭地點著頭，「那我先走了。」
她心口蓄積著一股灼燙，她想告訴他——
考生們奔赴各個考點，同時也奔赴各自的前程。
「噢噢！」常寧很快恍然大悟，「你的小女朋友？」
哪裡還需要趕著去學校？
老屋圍牆上的綠藤又換了一重新綠，末端也開始含著小小的紫色花蕊，阮眠湊近聞了聞，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淡淡香氣。
阮眠微哽著聲音替她接下去，「苟富貴，莫相忘。」
由於高考臨近，美術班學生時間緊任務重，學校特地增加了一個晨讀，住宿生六點半要到教室，走讀生也要在六點四十分之前到。
她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故意往前走了幾步，一和*圖*書邊走一邊朝她揮手，「再見再見。」
齊儼看她一眼，摸到桌上的手機，半晌抬起頭，「心悅君兮君不知。」
你們勇敢前進，我會一直在這裏等著。
除此之外，每個星期她還要吃完一小罐紅棗和核桃。
齊儼翻動著那雙纖細又柔軟的小手，目光像欣賞藝術品般細緻，手指根根細嫩，白得跟蔥段兒似的，指甲修得很整齊，輕按一下會透出粉色的光澤……
阮眠昨晚早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十二點才睡著，第二天被六點的鬧鐘鬧醒，還急急忙忙地下床洗漱。
她吸吸鼻子，「嗯。」
「今天我終於站在這年輕的戰場，請你給我一束愛的光芒，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我要把這世界為你點亮，所有經歷風雨的溫柔與堅強，所有青春無悔煩惱與成長，所有奔向未來的理想與張揚，所有衝破捆綁的熱愛與癲狂……」
阮眠立刻去看手錶，天啊，還有十分鐘。她急急地上車，車把卻被一隻大手扶住，「不用太趕，遲到也沒關係。」
卧槽！這上的還是同一個高三嗎？
暮春未夏時分，她騎著單車穿行在一片奼紫嫣紅中，長發迎風飛揚，她臉上都是笑意，衝進夕陽里，漸漸地，人和車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
縱然那是一道獨木橋，可幸好此刻他們還有彼此，肩並肩手拉手，一起向前走……
吃到一半，門口突然有了輕微的動靜，她轉過身，迎著一片柔光看見倚在門邊的男人。
有一點疑惑在她心底慢慢變大——按理說王爺爺應該做不了這麼多花樣的早餐，難道是特地讓外面的人送過來的？
6月9日是端午節。
齊儼把裝鳥食的小木盒放下，彎腰在水龍頭裡洗乾淨手，「進去吧。」
進入五月，伴隨著高三最後一輪繁複枯燥的複習和考試，阮眠也開始進行自己的「增重」計劃。
「同學們，這是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節課了。」
她「喔」一聲，嘟囔，「這不在高考必背古詩範圍，考得太偏了。」偷偷瞄他一眼，咬住下唇，又輕輕鬆開，「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啊？」
可總有一天還是要說再見。
自己也摸摸臉，真的是這樣嗎？近來忙得幾乎連細緻照鏡子的時間都沒有。
趙老師用手遮住眼睛，打開多媒體，抬頭時眼底有淚光，「臨別前和大家討個紀念禮物，可以嗎？」
「錯了。」
安全最重要。
常寧支支https://www.hetubook.com.com吾吾的，也覺得這樣不利索，乾脆豁出去了，「兄弟那件事真的對不住了，我……」
「這兩天她要考試。」
齊儼先檢查了最上面的英語卷子，問題不大，這是她的強項。接著是數學……壓在最下面的是語文卷子，他淡淡掃了一眼卷面，考得還不錯，只是——
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身上的氣息清冽又好聞，此時混著微微的熱氣飄近，阮眠捂了捂臉，好燙。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往日要喑啞，隱隱帶著一種低沉的性感。
以前一通冷嘲熱諷這人收購聖科醫院是不懷好意，沒想到這半年來同等的其他私立醫院遭受資本入侵，內部改革改得幾乎面目全非，聖科醫院雖然也沒有逃脫被收購的命運，可卻一直維持著原有的模式……
高考結束。
阮眠走到他旁邊。
很有可能。
阮眠呼吸又輕又細，貓兒似的，她一臉無辜地搖搖頭，「記不得下句是什麼了。」
大家都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
她每天早上都會提前十分鐘在通往老屋的路口等著，那個男人會準時從小樹林里迎著晨光薄霧走來，她從他手上領過一份豐盛的早餐，有的時候是一瓶鮮奶和三明治，有時候是一盒雜蔬瘦肉粥，還有許多她以前沒有吃過的早餐，總之幾乎每天都不帶重複的。
阮眠的喉嚨又酸又澀，「心悅君兮君不知。」
齊儼不假思索，「周二沒空。」
刷著牙，不知怎麼地就笑了。
「老師我們不想畢業！」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白|嫩得像脫殼雞蛋一樣的臉，又去撩那黑如染墨般的長發，「真是太令人髮指了！」
「上周模擬考的卷子帶來了嗎？」
一曲終了。
高考結束的第一天，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阮眠被一股深重的失落和無力拽了進去，一顆心懸在半空，無處安放。
「那就好，」常寧大鬆了一口氣，「周一要值班，周二我過去找你喝酒。」
趙老師拿著麥克風，「希望同學們，高考結束，青春不散場！」
「也沒空。」
「還有啊，千萬不要忘了……」
這兩個月大家生理和心理壓力都巨大，個個熬得面黃肌瘦憔悴不已，怎麼眼前的人偏偏就例外，白凈的臉上透著一層淡淡的紅暈，眸子清澈透亮，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簡直就像脫胎換骨一樣。
不能哭，不要哭。
文科班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ｗwｗ.ｈｅtｕｂooｋ.ｃom•ｃom。」
「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我們之間差距太大，在我尚且懵懂時，你已經站在了許多人終其一生只能仰望的位置……
他真是臊得慌，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有勇氣打這通電話。
常寧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班上的學生大都是他從高一帶起來的，和他感情深，就算是剛來不久的阮眠，此時也覺得眼眶微微發熱。
他低笑，「這回不相信我了？」
阮眠整個人都懵了。
她低下頭，在心裏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補上，只說給自己聽，「還有七天就要高考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班上已經有好幾個女生哭了出來。
這裏的每一張臉孔他都記得。
手心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看到屏幕上跳動著「常寧」兩個字，「常醫生找你。」
她把食盒放進前面的車籃，又抬頭去看不遠處繞著小樹林跑步的挺拔身影，目光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些壓抑在這些青春少年心底的對未來的期望和彷徨，在這將暮未暮的春光里，不停地涌動著翻滾著，激勵著他們拼盡全身力氣為自己的未來謀取一個美好的可能。
每個人生命中的這段最艱難的成長，都由他陪伴。
不一會兒，男人漸漸靠近，見阮眠還扶著車把愣在原地，特地停了下來，一道清湛的目光緊緊鎖著她。
楚楚姐讓我千萬不能主動先跟你表明心意，可高考以後，或許我就要去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音響里有熟悉的旋律傳出來，「請大家為我最後唱一遍這首歌。」
「阮眠，這次高考語文卷子是不是有你上次沒填的古詩默寫題？」
「……什麼錯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
很快又跳回來抱住阮眠，胳膊用力地收緊，「高考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幾個遒勁有力的字：默寫全班每個人的名字。
阮眠從書包里把疊好的試卷拿出來。
這一個月來，他不僅在生活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在學習上也一樣，比如抽空幫她檢查試卷，分析錯題什麼的。
「老師我捨不得你也捨不得大家！」
這就是離別的意義，這就是青春的意義。
體育班的：「不像角馬一樣落後，要像野狗一樣戰鬥。」
趙老師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的學生，足足十分鐘沒有說一句話，大家也都靜默著，離別的情緒沉甸甸地哽在喉間，聲音一點兒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