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片刻后，畫面上的那張俊臉逐漸變得清晰，她像受了某種蠱惑般伸手去摸，耳邊聽到他一聲低笑，臉又是一紅，覺得自己好傻喔。
吃薯片的短髮女生「噗」的一聲先笑了出來，聲音篩豆子般清脆悅耳，「初次見面，我是錢程，我爸姓錢，我媽姓程，所以我叫錢程。對了，我還有個外號叫小財迷。」
阮眠心底嘆息一聲，轉身蹲下來，從包里拿出紙巾，把那小臉上沾的淚輕輕擦掉，小孩想到以後每個晚上都不會有人教自己寫字，想到要過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自己無法數出是多久之後才能重新見到姐姐，淚就撲簌撲簌地落下來，小身子哭得直發抖，怎麼都止不住，一張紙巾都濕了個透徹……
姜楚沒有反應，阮眠又叫了一遍。
兩人的目光對上，時間彷彿被人按下了暫停鍵般，那些曾經隔開的距離，在這麼一瞬，忽然就被拉得不能再近。
秦心陽深有同感地點頭。
錢程上前來，「你該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在我們學校已經出名了吧？」
「你不知道，」她做了個誇張的表情，「當我知道自己要和你同個寢室時壓力有多大，不過後來我就想開了，別人想這份美事還沒有呢是不？」
「真可憐。」姜楚忍不住唏噓起來。如果再也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對一個小孩來說未免太殘忍。
姜楚難得紅了臉，這下真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輕輕瞪他一眼，「我去下洗手間。」
他先開車把阮眠送到學校，耐心等她安頓好一切，這才送她們去吃飯。
十分鐘前姜楚接了個電話就匆匆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早。」
這個男人向來是沉默寡言的，可說起甜言蜜語來……她真的沒有一絲抵抗力。
姜楚已經在門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阮眠不好意思讓她繼續等下去，只好帶著小孩一起出去。
結束視頻通話后，阮眠把手機調了飛行模式放在床頭，又等了一會兒，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睡意襲來，她漸漸地失去意識。
「我們都知道你呀。」兩個女生異口同聲。
「還在工作？」
床上的女生也接著說，「我叫秦心陽，a市本地人，但必須聲明，我是個路痴。」
沒辦法，誰讓他的醉翁之意暴露得太明顯了，之前還拐彎抹m.hetubook.com.com角地試探她，阮眠準備小小地記仇一下。
她總算回過神，皺眉，「這什麼飯館，椅子這麼臟也不擦擦？」
「之前會，」他應該是走到外面去了，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依然還是帶著淡淡的沙啞，「現在不會了。」
錢程湊過去，「什麼情況？」
阮眠有些不敢相信。
屏幕上，男人的大手忽然慢慢靠近，看著就像……和她的手心貼在了一起。
阮眠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大概希望很小，聽說之前在這方面稍有名氣的醫生和專家都看過了，也嘗試過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偏方，最後都不盡如人意。
她慢慢地靠近，拉開車門坐進去。
她如今也不是未經情事的白紙少女，自然明白那是怎麼回事，自己倒是先紅了臉，捏著被角，怎麼也控制不住去想——到底要怎樣才能吻得唇都腫起來？
當晚，女孩子們洗漱好，即興開起了卧談會，天南地北，一直聊到半夜才睡下。
身體往沙發里縮，努力減少存在感。
「乖，不要哭了。」她邊幫他順氣邊軟聲軟氣地哄，「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好不好？」
不一會兒，高遠停好車進來，看來他和老闆娘是舊識，手擱在櫃檯上點餐，一邊和她說笑著寒暄。
她握著手機，尋思著是不是要給齊儼打電話，又怕打擾他工作，糾結來糾結去，終於還是決定告訴他一聲，免得他擔心，沒想到手指剛劃開屏幕，他的電話就進來了。
前幾天他特地打電話給她，旁敲側擊地問她為什麼不用他送，她當時沒想太多就說有人陪著去了，像他那麼聰明的人，肯定不用想就猜到是誰，然後這麼巧妙地出現在她們面前……
晨光熹微，大學生活也隨之緩緩拉開序幕，晚會、軍訓、社團，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稍稍將阮眠的注意力分掉了一部分，不知不覺，大半個月又過去了。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也難以入眠。
高遠也在她們隔壁另開了個房間，美名其曰要把「護花使者」的使命執行到底。
他終於還是鬆開了手，看見阮眠坐進車裡時，他非常努力在小臉上笑出一朵皺巴巴的花兒來，甚至還能舉著小胳膊和她說再見
ｈｔtps://ｗｗｗ.ｈeｔｕｂoｏｋ.ｃoｍ•coｍ，可看著白色車子漸漸遠去，他還是徹底崩潰了……她也真的那樣做了。
偏偏這句揚高聲音的話恰好被走過來的高遠聽了去，他大步上前來，連著抽了幾張紙巾，把姜楚坐著的椅子來回擦了好幾遍，直到確認上面乾淨得纖塵不染了，這才微微彎腰做出極為紳士的動作，「仙女，請坐。」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我這都沒開口呢，你就知道我想說什麼？」
小孩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張著小嘴兒無聲地問，「真的嗎？」
姜楚神色自若地走過去，「早。」
累了將近一天，阮眠洗了澡，吹乾頭髮就躺在床上了。
滿足了。
「你爸真是太厲害了。作為當事人的你都沒出現，他就借口說你身體不舒服，硬是一個人撐起全場……厚臉皮的功夫簡直是練得爐火純青啊，在場不明所以的人還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連教授那麼淡定的人，也忍不住為他紅了一張老臉。」
阮眠摸了摸瞬間滾燙的臉頰，「方便開視頻嗎？我想……看看你。」
說起那場荒唐的謝師宴，阮眠也有些哭笑不得，名為「謝師」，但邀請的大部分都是他的朋友，目的自然是司馬昭之心，不過說來也奇怪，從那以後，他就收斂了很多，或許也有可能是因為忙著處理突增的訂單無暇顧及？
半晌沒聽到回應，阮眠疑惑地抱著被子坐起來，只見朦朧的燈光下，眼前的人正捧著那張美若天仙般的臉兒痴笑，雙唇嬌紅欲滴，還腫腫的。
對方朝她無所謂地聳聳肩，直接把手裡的行李箱扔給免費勞動力了。
阮眠看著沿途陌生的風景，眸底的笑意隨風輕輕流動，怎麼不期待？就要去那座她喜歡的有海的、又能讓她如願以償的城市了。
不知不覺，手機開始發出低電量的提示音，阮眠這才察覺他那邊的天色已經微微放明，「你先去休息吧。」
難得周末，阮眠和寢室里的女生出去逛了一上午，吃完中飯回來，第一時間就是把手機充上電，開了機，屏幕上顯示有新信息，她點開一看，驚喜地「啊」了一聲，又仔細地把航班信息讀了一遍，原地轉了幾個圈，轉身就跑出去。
是不是要像去年聖誕夜樹下擁吻的那對情侶一樣？ｍ•he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m她悄悄地把臉藏進被子里。
剛打上照面，倚在車門上的姜楚就朝她別有深意地擠擠眉，阮眠疑惑地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只見王佳心站在二樓陽台上，居高臨下目光冷冷地看著這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沒想到你弟弟倒是個例外。」姜楚笑道。
小孩見姜楚把行李箱放進車尾箱，知道姐姐很快就要走了，上前用力抱住她，把一顆自己最喜歡的大白兔奶糖塞進她手心，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小男子漢是不可以哭的。
對視幾秒后，阮眠平靜地收回目光。
她繼續去「摸」他的臉。
兩姐弟的尾指勾到一起，拇指互相蓋了個戳，小孩臉上這才露出一點點的笑容來，但還是緊緊牽著她的手不放。
阮眠下意識看向姜楚。
睡得迷迷糊糊間，聽到門外傳來動靜，她瞬間被驚醒，一睜眼就看見姜楚貓著腰進來。
阮眠忍住笑，「心有餘而力不足。」
男人本來正講著電話，聽到聲音，偏頭看了過來。
兩雙眼睛齊齊落在了阮眠身上，彼此都在互相打量。
阮眠一愣，還好吧，挺乾淨的啊。
阮眠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她摸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忽然好像有些明白過來自己的楚楚姐為什麼這麼彆扭了。
高遠還要耍酷地把箱子轉了一圈，「走嘞，小爺帶你們好好玩玩。」
「是啊。」阮眠柔腸百結地應了一聲。
近得她只需稍稍伸手，便可以摸到他的臉。
「會不會很累？」想讓他趕緊去休息。
可還是……好想哭喔。
阮眠從後視鏡里看到小孩不管不顧地追著車子跑，有些於心不忍，剛想叫姜楚停一下車，還沒開口就見王佳心也沖了出來，一把把他抱起來，小孩不情願地掙扎，她就怒容滿面地呵斥他，粗魯地把他抱著往回走。
姜楚把車停在機場，陪她坐飛機一起前往a市。
回到寢室，裏面已經來了兩個女生，一個弓著背掛蚊帳，另一個在玩手機吃薯片，阮眠慢慢走進去，和她們打了一聲招呼。
次日，她們毫無疑問都起晚了，洗漱好下樓吃早餐時，高遠正坐在向陽的落地窗的位子上，捧著一杯咖啡慢慢地喝著，轉頭看過來，倒是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
那雙好看的眼睛，眸色漆黑如墨，灼灼如桃華。https://www.hetubook.com.com
想了想，她抿著唇，對著手機親了一口，又靦腆地笑著看他，「收到了嗎？」
「嗯。」帶著略微倦意的低笑聲通過電波泅開來。
「吵醒你了？」
沒一會兒她又跑回來，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連續選了五六套，最後換了一條淡藍色的裙子。
三人相視一笑。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剛好傍晚，因為是開學季，機場人潮湧動，這座南方城市獨有的雨季氣息也撲面而來……
「我有事出去一下。」
隱隱能聽到他那邊傳來的討論聲，全都是英文，專業名詞太多，聽不怎麼懂，她看著手錶算他那邊的時間，心一驚，凌晨五點多。
大學報到這天，早上七點，阮眠提著行李箱出門，小孩跟在她身後，眼裡窩著兩包淚，走一步就掉下一滴來。
指間感受到那種還帶著溫熱的濕潤，阮眠心裏也很不好受，如果說在這個家裡還有什麼眷戀的話，那麼就只剩下眼前這個人了。
阮眠之前還有些忐忑的心，此刻塵埃落定。
因為宿舍那邊只有阮眠一個人提前報到，所以今晚她和姜楚一起在外面住酒店。
昨晚時間匆忙，阮眠也只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加上還有一些報到的瑣事要忙，吃過早餐，她就準備回學校了。
高遠？！
秦心陽從書里抬起頭，「有情況。」
「等你把那本《唐詩三百首》里的每個字都認會，姐姐就回來了。」
阮眠摸摸他額頭，「我和你拉鉤。」
他從小在這個地方長大，閉著眼睛都能橫著走，哪條小巷子里有好吃的飯館，哪家飯館的菜最地道……心底門兒清。
「你的反射弧加起來至少可繞地球三圈。」
阮眠一路跑出校門，見左側停了一輛黑色卡宴，後座的車窗開了一半，那張朝思暮念的臉在其後若隱若現，她走過去，壓著碎花的裙擺輕輕揚起，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一個活潑，一個安靜，感覺都不會太難相處，阮眠鬆了一口氣，「我……」
「嗯。」
他看著旁邊的小行李箱，心裏又氣又懊惱，要是能早點起來就好了，這樣就可以趁姐姐不注意的時候鑽進去，讓她把自己也一起帶走。
「對了，」她又說，「前段時間你爸不是弄了個豪華的謝師宴嗎？連我都受到了邀請，簡直受寵若驚，不過我沒去，倒是黃教和_圖_書授，實在磨不過你爸的三寸不爛之舌，應邀前往，結果你猜怎麼著？」
一頓飯下來，高遠真的盡顯了地主的本色，非常殷勤地為兩個女生張羅著，他心思活絡，又會說話哄人開心，根本就沒有冷場的時候，完全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剛結束一個會議。」
姜楚也滿腦子都是不久前，在外面的樓道里，那個男人把自己抵在牆上親吻的畫面，唇舌相依，激烈交纏，一顆心都彷彿要被他吸出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燙。
哇，近距離看，皮膚真的好好。
「到了？」
「楚楚姐？」
可阮眠還是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微妙變化，時不時的眼神交集，又倏然移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可真的好久沒見了，彷彿就這樣看著，也能慰藉心底的相思。
高遠坐下來，「小嫂子。」
那是她送他的襯衫，此刻被他穿在身上，熨帖著他的身體，想到這點，阮眠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絲旖旎。
「好了，不提他了。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有沒有很期待？」
她看見他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衫，扣子扣得嚴嚴實實，一隻手微曲著搭在窗邊，深藍色的寶石袖扣熠熠生光，姿勢有說不出的優雅。
最後去的是一家看起來不太起眼的小飯館，裏面真的是小，只放了三張桌子就顯得逼仄，阮眠和姜楚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可是不行……他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太重了，姐姐提起來會很累的。
說不定天亮他就又要開始工作了。
不知他說了什麼，逗得老闆娘大聲笑了出來。
他是他，他媽是他媽，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遷怒到無辜的小孩子身上，這一點，她也是後來才明白。
夜深如水。
「他的病沒辦法治嗎？」
她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牛奶，陽光在指間跳動，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顆電燈泡是不是太亮了？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機場，迎面走來一個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歡迎來到我的家鄉，希望兩位大美女賞臉，讓我好好盡一番地主之誼。」
小孩不停搖頭，他才不想要什麼禮物，他只想要姐姐。
直到他摘下墨鏡，露出那雙總帶著那麼點兒痞氣的眼睛時，她才確認這樣一個事實——這真的是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怎麼這麼晚？」她按亮手機，十一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