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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對方卻說——

窗台上有溫暖的陽光，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溫千樹蜷縮在他身旁，沉沉地睡了過去。

蒼茫的深淵，像張開的血盆大口，淹沒黑暗，也吞噬生命。

如果自己死了，那麼霍寒呢？他會怎麼樣？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吧？

「我寒哥沒什麼事，醫生還在給他做檢查呢。」

兩個人的重量，加上要顧忌藤條的承受力，所以那人動作不敢太大，十分鐘后終於到頂，霍寒把花瓶送了上去，空出來的一隻手穿過溫千樹的腋下，把她稍微抱起來，「先救她。」

「啊……」

只要兩人在一起，生和死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

「樹。」

她其實已經發不出聲音。

他又回過頭，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目光中的眷戀、不舍只是一瞬即逝，很快又被平靜覆蓋過去，「你從來沒有見過我。」

幾乎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霍寒就注意到了，兩人四目相對。

那懸崖下、命懸一線的人……是他女兒啊。

溫千樹躺在草地上，男人跪在她旁邊，他身材清瘦，戴著一個黑色口罩，看不清面目，整個人看起來彷彿一尊沉默的石像，身體僵硬著，眼神里有太多看不懂的情緒。

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不要睡。」

聲音越來越低：「老婆。」

救嗎？

像她昨晚想做而做不到的那樣：「霍寒，對不起。」

盛千粥體貼地幫他們把門關上。

上升過程中，溫千樹的後背被尖石划傷，疼痛難忍，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皮，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朦朧的視線里，天上的繁星彷彿和-圖-書一顆顆掉了下來，細細碎碎地落在她額間發上。

血迅速沿著他的手掌流到綠藤上，淡淡的血腥味被風吹到溫千樹鼻間，她除了心跳，只剩下孱弱的呼吸，眼皮似有千斤重。

不能睡。

溫千樹費力地彎起唇角，只是一個小小的弧度，明明是他沒有放棄她，為什麼說讓她不要放棄他？

霍寒手中握著的藤晃動起來，兩人的身體搖搖欲墜地跟著往下掉，他口中發出低吼，後背抵住岩石減緩下落的速度，同時把藤在手心裏繞了一圈, 在距離之前大概一米多的地方，終於停了下來。

前所未有的安心。

溫千樹低頭看到胸前迅速濕了一片。

他說完就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里。

溫千樹輕輕地說：「求你。」

霍寒不知道上面的人是誰，是敵是友，白夜只讓他一人前來，為了溫千樹的安全，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就算盛千粥他們發現他不見了，也不會想到他會被困在懸崖上。

懸崖邊。

「霍寒呢？」

她柔軟的手指輕壓著他的薄唇，「醫生剛剛說了，盡量讓你少說話。」雖然她很想知道昨晚的具體經過。

就在這時，一束橘色的光從上面落下來，霍寒感覺到手中纏著的藤蔓動了一下，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把它往上拉……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三千萬又怎樣，花瓶能比人命值錢？至於周大哥的線索，只要活著，還有希望去找到。

「呸呸呸！」

霍寒咬住的那塊布料已撐不住她的重量, 身體往下滑落。

千敏之如夢初醒，抬頭看了過m•ｈetuｂｏoｋ.coｍ•ｃｏm去，眸色像遠山一般深沉，不過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了霍寒一眼，目光又回到溫千樹身上，不過三秒，他站起來，準備離開。

拋妻棄女，拋棄千敏之的身份，假死毀容、在TY集團潛伏七年多的時間，花費不少心血才勉強取得白夜的信任，眼見就快要大功告成……

溫千樹心裏頓時一個咯噔。

她沒有力氣了，只好在心裏答應他——好。

溫千樹的腦子似乎塞了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頭緒，也記不得昨晚是怎麼上來的了。

她又重新合眼。

「傻瓜。」他的聲音啞得不可思議。

溫千樹拉住他，「醫生，他沒事吧？」

她能感覺到他脖子上凸起來的青筋，和越發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他的下巴不輕不重地抵著她的發頂, 藥效還沒有退盡, 她全身幾乎沒有一絲力氣, 想最後抱抱他，手虛虛地環成一個圈, 剛碰到他的襯衫，又滑落下來……

他的手很燙，是真實的溫度，溫千樹問，「我沒死？」

霍寒點點頭，扣住她的手腕，「但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跟你說。」

盛千粥知道她不親眼看到是不會放心的了，咽下滿肚子的想說的話，「醫生說你身體虛弱，還在發燒，我扶你過去吧。」

老祖宗說得沒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霍寒看著她慢慢走過來，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有著極清晰的質感，他朝她張開雙手。

他們走到病房門口，醫生剛好從裏面出來。

霍寒聽到的是微弱的wｗw•hｅｔubｏoｋ•com•com一聲「嘶——」，聽得他的心都快碎了，黑眸中翻滾著複雜的情緒, 絕望、心痛、不甘……溫千樹察覺到布料已經開始撕裂，有那麼一瞬, 彷彿鬆了一口氣，但眼淚卻失控地「刷」一下流了下來。

要不要去救人？

溫千樹輕輕地抱住他。

不救嗎？

可作為一個父親，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深涉險境，無動於衷？

誰在叫她？

她說，「好。」

非常粗啞的聲音，像是聲帶受傷過後才能發出來的聲音。

眼中同時浮現只有彼此才懂的東西。

溫千樹又慢慢地陷入沉睡中。

「留著吧。」

千敏之停住了腳步。

霍寒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在千佛塔底的那次——

醫生知道他們是一起被送過來的，「沒什麼大礙，就是腿部肌肉有點拉傷，牙齒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不過也不用擔心，年輕人底子好，很快恢復的。」

一定不能睡。

藏得最深的秘密被洞穿，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個那麼高傲的男人，用如此卑微的語氣懇求她：不要放棄我。

他到底是什麼人？

懸崖上，一個高瘦的身影在大樹后徘徊，他戴著個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用力地盯著懸崖口的方向，心急如焚。

他緊壓在瓶身上的手微微鬆動，花瓶仍禁錮在懷裡。

他知道這玉佛像對這個男人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我想去看霍寒。」

離懸崖口只有十多米的距離了，風把一個陌生而沙啞的男人的聲音帶下來，「再堅持一會兒。」

話是對霍寒說的https://m•heｔｕboｏk.com.coｍ。

溫千樹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

還是說白夜去而復返了？

她又在做夢吧？這個夢和之前的好像，為什麼星星不好好待在天上，偏偏要掉下來燙她呢？

這是盛千粥的聲音。

霍寒從褲兜里掏出一塊玉佛像，「物歸原主。」

他赫然是樊爺無疑。

那男人把溫千樹拉了上去，隨後，霍寒自己藉著藤蔓也爬了上來，眼前的一幕讓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霍寒緊咬牙根，新鮮的血腥味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有多少在他前頭的人，壯志未酬、屍骨未寒？他身上挑著沉甸甸的重任，一旦身份暴露……後果會有多嚴重。

這股緩慢而堅定的力量幾乎讓霍寒的心繃緊到了極限。

「不要放棄我。」

霍寒也起身，「等一下。」

很快又被一雙修長有力的腿緊緊地夾住。

那麼有沒有想到過——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摩挲著她手腕，低沉卻有力的聲音灌入左耳，「從今以後，你的命是我的了，沒有我的同意，你不準傷害它。」

溫千樹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每個地方都在疼，尤其是頭疼得格外厲害，像有人在拿小鎚子敲。

霍寒的嘴角在流血。

扔掉花瓶，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她在心裏「嗯」了一聲，又很輕地點了點頭，其實思緒已經迷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應過他。

是啊。她只想到自己不能成為他的負擔，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骨子裡是很自私的，她希望用這個方式被他永遠銘記。

洗濯過的念頭清晰如天上明月，化作縷縷鋥hｅtuｂｏｏk•ｃoｍ•ｃｏm亮的銀針，針針刺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 還是想活下去的, 想和他繼續相愛。

霍寒一絲不敢鬆懈。

盛千粥看得心驚膽戰，連忙按住她掀被子的手，「小心啊。」

或許這就是白夜對他的考驗。

「霍寒！」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果然，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圓臉，溫千樹的唇動了動，終於有聲音出來，「霍寒……」

原來他知道。

霍寒忽然意識到什麼，瞳孔猛地一縮，「您是……」

他預感到自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霍寒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在心底莊嚴地敬了個禮。

「千樹姐你醒了！」

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捨棄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她的生機，可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條命已經不單單是屬於千敏之一個人的了。

霍寒低頭看著溫千樹，眼神裡帶著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深情和溫柔。

白夜千里迢迢把他從國外叫回來，還特地授意到相思嶺，肯定不只是讓他見個「故人」這麼簡單，當中必然有什麼圈套。

這是千敏之一生中最艱難的選擇。

相較之下，他的女兒，分量太輕太輕。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嚴肅。

「千樹姐，乖啊，別亂動，在輸液呢。」

頃刻間雲霧散盡，從前只是猜測，在這一刻終於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輪廓，但這反而讓他的心變得沉重極了。

不對，這次的星星並不燙人，反而帶著一股暖意，很溫暖。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熱，又要抬起頭來。

天平一端是國家、人民和道義，另一端是他的女兒。

她忽然間想到什麼，心神俱裂。

月光下的相思嶺，顯得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