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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央拿過玉瓶在指尖把玩，只可惜了老姑姑還沒有把染髮的草藥膏子調好。不過也好，就不算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白髮人送白髮人也就沒那麼惋惜了。

「不是，就是用腦過度。我幫他把地宮的秘藏起出來了。」姬央笑道，「可惜遇到地龍翻身，死了一個人，本來可以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姬央的笑容漸漸消失，因為經歷過自己親人的去世，所以對死亡變得額外的敏感，以至傷感起來。

姬央打開玉瓶的蓋子，看著戚母道：「我死後，不要停靈，儘快將我火化。」

「公主，不要！」玉髓兒哪裡肯看姬央飲下毒藥，拚命地撲上來想搶，卻被戚母帶來的婆子死死摁住手腳壓在地上無法動彈。

羅貞道：「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好不容易養出這一頭頭髮。這些白了的再黑不了了，只能重新等黑髮長出來。」

「公主！」玉髓兒原本還懵懵懂懂沒聽懂戚母的意思，這會兒聽懂之後一下就撲到了姬央的身前，「公主，你快逃，奴婢護著你。」

「讓我自己喝下去，我有個條件。」姬央道。

「讓老姑姑和玉髓兒她們離開，任何人不得阻攔。」姬央道：「這對你來說不難，我死後她們對你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可是若不安排好她們，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我答應你。」戚母道。

待姬央進入內室，老姑和圖書姑就再忍不住了，上前伺候姬央將風帽脫下，老淚立即縱橫，「公主！」

羅貞道：「能有什麼辦法？先用草藥膏子染黑吧。我還記得一個方子可以黑髮。」

戚母沒有應聲。

姬央眼角有淚滴下，她想她母后了，只覺得慚愧。她母后給她鋪了那麼多路，最後卻被她自己走成這樣，那麼軟弱可欺，毫無籌算，真是不配給她母后做女兒。也會想，如果有來生她想要做什麼，如果這輩子再來一次的話，她又該怎麼選？

姬央瞥開眼，曾經沈度的鍾情是她想要用命去爭取的東西，而如今滑稽的是，那鍾情真的要了她的命。

「染髮？」姬央皺了皺鼻子，把傷心全擠在了腦海深處，還是先操心頭髮的事情比較讓人輕鬆。

北苑就像家中家一樣，姬央只有在這裏才能有在宮裡時的熟悉感，才會覺得安全、舒心。

羅貞道：「公主現在知道焦心了，當初去地宮的時候那麼殫精竭慮做什麼？這腦子得用成什麼樣兒，才能一頭頭髮全白了呀？」羅貞傷心過後就開始數落姬央。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羅貞可沒被姬央逗笑，她拉著姬央一直問，「是不是侯爺，是侯爺他……」

姬央道：「我也不知道頭髮白了呀，當時又沒有鏡子。」姬央摟住羅貞的手臂道：「好姑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和_圖_書有葯儘管給我上，再苦我都不怕。」

螳臂當車，不過是無用功。

姬央仰頭飲盡那毒藥，笑了笑，「味道還挺甜的。」

北苑內，姬央剛一進去，老姑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風帽下的白髮，於是顫抖著聲音道：「公主這是怎麼了？」

姬央搖了搖頭，拉起玉髓兒，「給老姑姑養老的事情就託付給你了，去找李鶴，他一定會幫你們的。」

姬央不能跟玉髓兒說耳語，她怕戚母以為她另有安排而害了玉髓兒她們。

藥性發作沒有那麼快，似乎還有讓人留下遺言的時候，戚母輕聲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帶給若璞的嗎？」

「公主。」比起姬央，玉髓兒其實更沒吃過苦頭，所以她無法理解姬央居然會惦記她的雞，「李將軍居然讓公主養雞，這也太……」

在玉髓兒給姬央洗頭時，她靠在凈池的邊沿上道：「不知道我養的那幾隻雞長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肉會不會比其他雞好吃。」

姬央和戚母隔幾而坐。誰也沒有先開口，只因接下來的事情兩個人已經有了默契。

戚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玉瓶，緩緩地推到姬央跟前。

戚母緩緩搖了搖頭，惋惜道：「若璞若沒有那般鍾情於你就好了。」害這樣的姑娘，戚母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後必墮阿鼻地獄的。

戚母坐在床邊的綉墩上，姬央最後的笑容讓她有hｅｔubｏok•cｏm.cｏｍ些慚愧卻更為惱火。她自問沒有錯，蘇姜將天下搞得大亂而民不聊生，她的女兒本身就帶著罪孽，死不足惜。卻憑什麼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姬央又笑了笑，帶著譏誚和輕諷，最後看了玉髓兒一眼，起身往內室走去，轉過屏風躺到床上，雙手重疊置於腹部，緩緩閉上眼睛。

戚母閉了閉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更加覺得自己這一步做得正確，以姬央對沈度的毫無留戀留在沈度身邊只會是禍害。

「安樂，你心地純善，通透純粹，今日走到這一步，並不是誰的錯，只是造化弄人。」戚母悲憫地道。

「我不要一半白一半黑。」姬央驚叫起來，「那不是跟花貂一樣了嗎？還不如一頭白呢。」姬央想著那畫面就覺得無法忍受。

姬央抬起頭道：「不能放我走嗎？」

只是亂世哪有桃源，不過是苟且偷安。

戚母見姬央似乎一點兒也不驚奇，神情里也沒有任何恐懼，心裏不由一嘆，姬央的心其實也是玲瓏心肝，並不別任何人少一竅，她的清澈正是因為她的通透而已。

淚水滴下，沒入枕畔消失得無影無蹤。鼻息漸弱，直至了無聲息。

可是老姑姑年紀大了，姬央也不能讓她太操心，她擠出燦爛的笑容道：「哎呀，這下可好了，我要是再走丟，你們往人堆里一看，一準兒第一眼就看見我了。再不用和*圖*書被我戲弄了。」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戚母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戚母怕薛夫人小不忍則亂大謀，側頭道：「若璞如今是鬼迷心竅，需要的是當頭棒喝，待他清醒過來自會感激我們今日的所作所為。你放心吧，他是聰明人，總會知道什麼才是對他最好的。若璞重情，他下不了手，這個壞人就由我來做，有什麼報應都由我老婆子來承擔。」

姬央在看到從未踏足過北苑的戚母時，心裏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幽涼之氣瀰漫在重光堂內，讓玉髓兒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一直到粉色的芙蓉花在姬央的眉間漸漸顯現完整，玉髓兒才被那幾個婆子放開撲到床邊，可床上那個人任她再怎麼喊，也再沒有睜開過眼睛。

此時羅貞並不在姬央身邊，她被薛夫人隨便找了個借口引出了北苑，姬央身邊幾個得力的侍女也並不在，只玉髓兒因貼身伺候所以並未離開。

青木雖然奉沈度之名保護姬央，但那只是針對行刺之人，戚母正常地來探望孫媳，青木便是想管也無能為力。

姬央有些難受地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受了委屈當然不能在沈度面前流淚，她心裏早就將他推得遠遠的了，但當著老姑姑的面姬央就有了流淚的衝動。

「老姑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宮裡一定有秘方可以讓頭髮重新黑起來吧。」姬央撒嬌道。

戚母身和-圖-書後跟著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面帶惡相，直身而立，看人的眼神也叫人不寒而慄。

她的眼睛特別亮，也特別清澈，是能照見人心底的那種亮，讓心懷惡意的人自慚形穢。

姬央身著素服白裙，薄綾輕羅，玉帶束腰，衣袂飄逸而渺渺，秋風蕭瑟從窗戶悄然而入，吹動她的衣袂翻飛，像即將凌雲而去的玉仙，連銀髮都帶著玉色的瑩光。

姬央也沒有強求，身後事本就是她操心不到的了，只唯一遺憾最後沒能安頓好玉髓兒她們。沈家的人忘恩負義速度之快，實在令人瞠目結舌，姬央也只能自認手腳太慢，只盼著下輩子做人做什麼事都要效率高些才好。

「你說。」戚母頷首。

「公主……」玉髓兒認定了姬央是因為吃了太多苦頭而導致生活追求驟降，心裏越發打定主意要把她那嬌滴滴的公主給養回來。

姬央彎著眉眼笑道：「其實挺好玩的，看它們一天一天長大，我還給它們取了名字，第一隻就叫玉髓兒。」姬央吃吃地笑起來，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對她而言，在靜謐的山村裡養病養雞的那段日子卻是最輕鬆的，雖然沒人服侍，但那種精神上的鬆弛和安寧卻是令她最眷戀的。

被戚母這樣一說，薛夫人就算有心想暗度陳倉，也只能作罷。

既然戚母已有安排，薛夫人也不好再開口反駁，只是她心裏著實擔心沈度的反應，面有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