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唐秀瑾摸了摸袖子里那本集子，步履輕快地走了過去，「你們怎麼還不去看賽龍舟？」然後唐秀瑾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阿霧。他心裏澎湃激動，臉上卻不得不裝得盡量自然。他早在那日于西海碼頭對阿霧一見傾心時，就打聽出是安國公府榮三老爺的女兒了。

這話說得唐音和阿霧都有些臉紅，不由都開始想自己臉上牙齒缺了一顆的樣子，怪滑稽的。

「嗯。難道還不許我也出來放風啊。」胡雅和一臉嚮往地笑道：「今天聖上和貴妃娘娘都要來呢。」

「哦——那算了。」阿霧搖了搖手裡的團扇，這天氣烈陽當頭，哪怕在樹蔭底下也依然熱。

人群里有個子矮的，瞧瞧抬頭從縫隙里往前看，只見一襲明黃色的袍子刷過鋪著紅毯的階梯，登上了池邊為帝王駕到臨時搭建的彩棚。

唐音趕緊側頭搵了搵眼角的淚珠，阿霧上前半步為她遮擋了一下，再看來人，正是胡雅和。

唐音的臉瞬間羞紅了，她雖然大胆，但也沒直率到可以直接問出這樣問題的地步，「你說什麼吶，」

唐秀瑾閉口不接話，後頭他的同伴開始叫他，他才點頭準備告辭，「你們也趕緊去池邊吧，聖上馬上要到了。」

阿霧在江南，女兒家講究文、靜、雅、淑，平日斗的是詩詞，比的是女紅，南國紅粉溫柔婉麗，不似北方佳麗的高挑明艷，更沒有追風向貴妃，習騎射。自古江南就不是駿馬馳騁之地，那裡是搖船看二十四橋明月夜，登閣看吳娃雙舞醉芙蓉的地方。

唐音和阿霧點點頭。這廂兩家的下人也都找了來，各自去了自家的彩棚里。

「我……阿霧，我……」m.hetubook.com.com唐音最是直率，這當口心頭受了傷，連隱忍都做不到，淚花子眼看就要滾落，卻聽得有人叫她。

「天哪，是你，哎呀呀，當年的小矮瓜都長這成大姑娘啦。」胡雅和就是這樣的脾氣，也難怪能和唐音相投。如今訂了親后，居然有股媳婦兒味道了。

「雅和姐姐。」阿霧喊道。

其實唐秀瑾這種讀書人，講究一諾千金，他當初答應了借給阿霧《川山集》，後來是因為另有人借去，他推辭不得這才沒能履約。但這當口他若解釋，就有些狡辯之意，所以他閉口不談，只真誠道歉。

「怎麼說？」唐音的臉色一變。

「你不許喜歡他。」唐音急而生亂地道。

是以，阿霧對騎射之道一竅不通。「便是學了，難道咱們就有揚鞭馳馬的地方？」

唐音看到唐秀瑾，立即喜笑顏開地喊道：「二哥。」

龍舟劃到竹竿邊時，龍舟上得派一個得力幹將爬上竿子，取得綵球才算贏。第一個拿到的自然是第一，總共三根竿子是為三甲準備的。

但機會確實來自向貴妃。邊疆之患如跗骨之蛆，讓隆慶帝頭疼不已，向貴妃著胡服，勸誡子弟不要忘記大夏朝是馬上得來的天下，千萬別耽於驕奢淫逸。隆慶帝大加讚賞，並傳諭各地，引貴妃之話，勸誡天下子民。

阿霧想起自己的舅舅，年老力衰后反而耽於遊樂，這才有每年勞民傷財，一朝大臣齊搬家的秋獮。阿霧當初身子不好，從沒參加過這等「盛舉」。

唐音吸了口氣后才轉過來沖胡雅和笑了笑，「雅和姐姐你今天也來啦。」

其實即便是唐音真的嫁給了顧廷易，也沒和*圖*書人敢說是換親，但長公主著意拉攏朝臣，怎麼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隆慶帝正中而坐，做了個抬手的姿勢。又聽得那內侍的聲音開在頭頂上空，「起。」

向貴妃更是苦練騎射功夫，上前年秋獮，贏了個滿堂彩，於是眾女兒皆效仿之。

對御台，所有人都只能遠遠的望見，然而上頭七位主子，最打眼的既不是身著明黃色龍袍的隆慶帝，也不是號稱當朝第一美人的向貴妃，而是坐在福惠長公主右手的四皇子楚懋，身著紫色片金綠綉蟒袍，就那樣簡單一坐，連臉都看不清楚，瞬時就將其他三個皇子的光華掩蓋住了，讓人的眼睛里直接就忽略了那三位。

阿霧看唐音一臉嚮往，敢情為了個騎馬就想嫁人呀。

「別提了，就為我不肯幫她，同我也生分了。」唐音搖搖頭，「不說這些了，改日我教你騎馬，我爹爹專門在別院里給我養了匹溫順的母馬，下回咱們一道去。」

「是哦。」唐秀瑾一提起，阿霧才想起來，那次花燈節后阿霧病了不少日子，然後就出現王姨娘的事情來，阿霧哪裡還記得這等事情。

「好啊。」阿霧點頭，川山居士她至今依然喜愛。

穿胡服，向貴妃不是第一個，但是她穿起來實在漂亮得不像話。說這種勸誡之言的，向貴妃不是當朝第一人，但身為女子，能有這等見識，自然要大書特書的。

頓時，景明池周圍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黑壓壓一片。山呼萬歲。

唐音說起這個，阿霧倒是記起這一茬了，只是上輩子她體弱，這騎射之道於她根本就無法修習，別人也不敢怎麼在她面前提，以免讓她想起傷心事。所和圖書以阿霧對這一樁事情印象不深。不過如今看來，向貴妃的寵愛經久不衰，也不是沒道理的。

唐秀瑾笑著點了點頭，「哦，就是那個小時候同你一起掉門牙的姑娘？」

唐秀瑾的眼睛落在阿霧微紅如暖玉般圓潤如小花瓣似俏麗的耳垂上，簡直不忍心挪動。

阿霧看著水面只覺得頭暈眼花噁心，趕緊調整了視線，往皇帝的御台上望去。

阿霧的這一聲「哦」，聽起來別有深意，唐音忍不住追問道，「你要說什麼，」

水面上彩旗飄揚，彷彿萬花齊放，熱鬧聲幾乎震天。

「我是璇姐兒啊。」阿霧道。

「沒什麼。」阿霧快速否認，然後看了唐音一眼，促狹地道，「你既然不中意顧二哥，那就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記得當初我還欠了六姑娘一本書，川山居士的《川山集》。這是我的失誤。」唐秀瑾頷首道歉。

「嗯嗯，下回我帶給你。」唐音絲毫不察自家哥哥的心思，主動提議要代勞。

阿霧和唐音正聊著，只見唐秀瑾等一眾人從江邊走來，唐秀瑾回頭對那群人說了幾句話，就離開隊伍向這邊來。

阿霧心裏想，也不知隆慶帝和朝中大臣都長了雙什麼樣的瞎眼，這樣明顯的帝王龍氣都看不出來，居然還以為四皇子是位閑散王爺。觀此氣象，這樣的人焉能願意位居人下。

唐音臉色一白，她怎麼沒想到呢，真是關心則亂，她只一味想著自己爹爹是首輔，她與顧廷易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阿霧。」唐音著急地拉了拉阿霧的袖子。

唐音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咱們做姑娘時自然沒有，可聽說嫁了人，若每年秋獮，聖上和圖書是准隨侍眾臣帶家眷的，那時候若光你一個人不會騎馬，那多沒意思。到了草原上，就得騎馬賓士才有勁兒。」

阿霧本是和唐音逗著玩，可看她這樣子，便知道她恐怕不止是喜歡一點點了，阿霧想著能有唐音這樣的嫂嫂那真是不錯，可惜她短暫地忘記了顧廷易再也不是她哥哥了。

阿霧畢竟幾年不在京城，京城時新的玩意一天一個樣，她趕不上趟也不奇怪。「你知道，雅和姐姐訂給了華亭伯向家的嫡長孫，如今對貴妃娘娘崇敬得不得了。」唐音的語氣里有一絲嘲諷。

「你想得也太遠了。」阿霧打趣道。然後說實話，並不太遠，她們這樣的姑娘，所嫁泰半是士族王臣之府，跟隨隆慶帝秋獮也不是什麼難事。

景明池上，鑼鼓喧天，喊聲四起，龍舟上的男兒全都打著赤膊，正唱著歌鼓足士氣。領隊的在訓話。而那龍船尾巴翹起來的地方，倒掛著一個身手極靈敏的小孩兒，在上頭做各種驚險動作，以吸引看客為他們隊吶喊助威。

「騎馬怎麼回事啊？」阿霧問。大夏朝的姑娘規矩還是嚴苛的，江南文薈之地的女兒家更是要戒守女戒、女則。連遊樂每年都只有三回，這會兒怎麼說起騎馬了。

阿霧回過頭瞅了瞅唐音，這什麼情況？

胡雅和本是看著唐音在這邊才過來的，見到阿霧愣了愣，「你是……」

末了，阿霧也是女兒家的心態，問唐音道：「雅和姐姐當初不是心悅你二哥么？」

隆慶帝左右還坐著兩個宮裝女子，瞧身形，一個是田皇后，另一個則是向貴妃。御台上的座位呈倒雁翅排開，兩翼分別坐著今上的僅存的四位皇子。

「今兒不知和-圖-書能碰到你，下回我給你帶來。」唐秀瑾微笑道。

眾人這才起身，漸漸有聲音試探著試探著從人群里冒出來，見聖上並無責怪，就漸漸大聲起來，人群也慢慢恢復了活力，雖然不似剛才那樣旺盛，但依然熱鬧非凡。

「唉唉，你可別誤會。」阿霧知道唐音誤會了自己，趕緊撇清，「我是說，你若不喜歡他，那就不會傷心了。」

條條龍舟所塗顏色不同，赤橙黃綠青藍紫，支支隊伍衣服顏色也不同，紫藍青綠黃橙紫。

只聽得鳴鞭開道之聲，有內侍捏尖著嗓音喊道：「皇上駕到。」聲傳半空，乃是打小就練起的，專司報駕。

「這兩年時新起來的。向貴妃著胡服騎射，一身的好本領，如今京城的世家姑娘和少奶奶一輩兒的，都瘋也似的跟著學吶。連閨學里都開了騎射之課。」

「二哥，這是安國公府的六姑娘。」

三個人說了會兒話，胡雅和就去找她未來小姑子說話去了，臨走時拉了唐音的手又對著阿霧道：「下回秋天，咱們去騎馬玩。」

古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到如今男子也是都要學的，但女子就很少涉獵射之道了，但今日興起，也算說得過去，畢竟是法古嘛。

景明池裡兩條小舟搖距兩里，在水面上牽起一條紅線，這是比賽龍舟的出發線，而在另一頭，皇帝前方不遠的地方，立著三根高約三丈的竿子，上頭掛著個綵球，這就是今次龍舟賽的彩頭。

阿霧道：「你想想，顧姐姐和你二哥訂了親，長公主又怎麼會考慮你做她媳婦，雖說是堂親，可她最是重顏面，又不是窮苦人家，哪裡肯讓人說是換親。」

這樣的氣勢，連隆慶帝都不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