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2）
都是至親，衛蘅在老太太的瑞雲堂見衛萱時，范用也沒有迴避。
衛蘅忍不住又打量了范用一眼。以前范用既瘦弱又有些蒼白，典型的文弱書生，雖然是永平侯世子，可自己又實在沒什麼能力，撐不起來，因此就顯得不上不下，在京城的公子哥兒的圈子裡就有些尷尬。
「挺好的，聽說也懷上了，說不定明年她和她相公還會入京。」衛萱道。
當然在衛蘅驚訝的同時，范用和衛萱看著她時也一般的驚訝。
衛蘅覺得真沒法兒跟這些沒和離過的女人講話了。
次日一大早，衛萱便回了娘家，范用也跟了來。
衛蘅被衛萱如今的直接給鬧了個大紅臉，過得暢心的女人就是這一點兒不好，連委婉都不會了，衛蘅感嘆，「二姐夫瞧著就像是變了一個似的。」而且，衛蘅相信，所有人都不會有她感受那般深刻的。而不管什麼困境，到了衛萱手裡，她就是能走出不一樣的路來。
衛萱笑了笑，「他就是自己對自己沒信心，略微鼓勵一下就好了，他也知道他肩頭的重擔的。」
木夫人看著已經長成人的衛蘅，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黃金埋土、白璧蒙塵，都是教人惋惜、遺憾的事情，越是美好，就越教人痛心。以前木夫人多少還覺得老太太那樣對何氏，有些過了，畢竟衛蘅是何氏的女兒，做母親的難道還嫁不得女兒？可是如今，木夫人看著衛蘅，才能體會到老太太那種捶胸頓足的遺憾和痛心，就像親眼看著月和-圖-書碎日破一般。
老太太一巴掌打在衛蘅身上，「胡說八道，誰知道是不是姓何的作孽太多，才害得你沒孩子的。行了，你的親事包在祖母身上。」
這種美像是有光從衛蘅的身體里透出一般。美得像透過薄如紙、青如洗的柴窯細瓷燈罩里的燭光，像煙雨朦朧中的巫山十二峰，像乳白輕霧背後透出來的第一縷朝陽之光。
衛蘅的美終於刻入了她的骨頭裡，帶著不經意，帶著懶散，帶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默然。
木夫人拉了衛蘅的手道：「回來了就好。不管外頭的人怎麼說，可你要記得，咱們家的人都是心疼你的，都只盼著你好。」
而衛蘅的大伯父則皺了皺眉頭問衛峻道：「那最後何家的人，你怎麼處置的？」
衛蘅想著，她們三姐妹里至少還有一個嫁得好的，老太太總算也能安慰一點兒。
這叫衛蘅如何能不驚訝。
衛萱道：「你呀，就是還沒長大。老祖宗和二嬸嬸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還多，不會害你的。你雖然跌過一跤，可沒道理就再不敢走路了對吧？你瞧大姐姐，如今不就過得很好么。」
衛蘅喚人的時候難免掃了一眼范用，可這一眼掃過去，心裏可就驚訝了，她上輩子和范用十幾二十年的夫妻，也沒見過他還有現在的這副模樣。
老太太道：「別怕，這一回，祖母給你找，咱們一定擦亮了眼睛。」
衛蘅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實這幾年我過得挺好的，hetubook.com.com自由，無拘無束，可是這種話，老祖宗和我爹娘都不信。致表哥他們雖然以前騙了我，可這些年對我也是照顧有加，尤其是小舅舅。如果不是小舅母鬧著要休妻，我也不會和離的。」
老太太不理會衛蘅，她知道這丫頭能說會道，又最會撒嬌，這件事上她可不能由著珠珠兒的性子，衛蘅如今年輕心裏還沒有那種感觸，等她到了中年，看見別的姐妹膝下兒女成群時，她就知道那種難受的滋味兒了。
老太太戳了戳衛蘅的額頭，「說什麼傻話，你膝下但凡有個孩子，祖母就能做主不讓你再嫁。別人百年之後都有孝子賢孫年年燒香供飯，祖母可不能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晚上，衛蘅和老太太一塊兒睡，衛蘅在燈下為老太太找著髮絲里的銀髮，以前只能偶爾找到一根，拔了就行，如今卻是拔不光了，衛蘅心裏難受，摟了老太太的手臂，將下巴擱在老太太的臂彎上。
反正，范用和衛萱看衛蘅，都不像是一個無奈和離的女子。叫人無數安慰的話都無從說起。
衛峻道：「也不是心慈手軟，但是小舅子就這麼一根獨苗，總得等他另外娶了人，生出小的來……」後面的話衛峻沒說完。
四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改變許多東西，也可以讓一個人轉變良多。
衛萱生了孩子以後，身材豐腴了一些，比起做姑娘的時候倒還好看了一些，瓊鼻貝齒，膚光如玉，一看就是過得極暢心如意的，聽和-圖-書說范用現在身邊連個姨娘都沒納。
衛萱嘆息了一聲，衛蘅就是這個性子，傷了痛了，到最後就只記別人的好，別人的壞通通都一筆勾銷二樓。
衛蘅身上的時間就像定格在了四年前，依然乾淨清新得彷彿露珠洗滌過的鮮花，好似清泉流經其上的白石。
老侯爺笑道：「幹得好。」
衛蘅眨巴眨巴眼睛道：「可是杭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不能生，過不了多久，上京城的人肯定也會知道的。不行的話，老祖宗就替我做主，從旁支家的孤兒里過繼一個到我膝下不就成了。」
蔣氏和古氏，一人拉了衛蘅一隻手，三個人眼眶都有些濕了。親人久別重逢，以前的種種好像都記不得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彼此的好。
衛蘅叫了一聲，「二姐姐」，又側頭對著范用喚了一聲，「二姐夫。」
衛蘅笑彎了眼，「那就太好了，到時候咱們總算又聚齊了。」
「不過我不想再嫁人了，但是祖母和我娘都不同意，二姐姐有時候也替我說說話吧。」衛蘅求衛萱道，如今衛萱不管是在衛家，還是在木家，說話都是有分量的。
范用的眼睛里甚至閃爍著驚艷的光芒。
不過說不同也實在是不同了。衛蘅以前的美，美在嬌憨妍麗，但如今的美，卻有了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兒。
衛峻和何氏也被開恩放了出來，衛峻明日就要去衙門上摺子銷假，自然不能久跪。
一頓家宴吃得每個人都笑容滿面的。
衛峻簡略地說了一下。
衛蘅嘟著嘴道hetubook.com.com：「老祖宗，我不想嫁人了，你這是怕養不起我嗎？」
老侯爺大著嗓門兒道：「把屏風拆了吧，都是一家人還窮講究什麼。說什麼呢，說得這麼高興。」
等衛蘅和衛萱兩姐妹獨處時，衛萱笑看著衛蘅道：「你剛才盯著你姐夫看什麼呢？」
下頭人趕緊扯下了屏風，老太太指著衛蘅道：「這猴兒給我們講西洋毛子的笑話哩，出了幾趟門，見識就是比咱們多一些，按我說，以後我們家的姑娘，也不能只養在家裡，趁著年輕的時候，跟著她老子和老子娘多出去看看才是。」
衛嶠知道衛峻是顧忌何氏，也沒多說，只道：「派人看著杭州那邊了吧？」
這幾年裡，衛蘅和衛萱也經常通信，只是照例是只報喜不報憂，所以當衛萱知道衛蘅和離歸京的事情后，也是嚇了一大跳。這不，昨日才得了衛蘅到京的消息，今日就回了娘家。
晚上，因為衛蘅回來，所以靖寧侯府的所有主子都聚在了瑞雲堂吃飯，就連卸了兵權除了盔甲的老侯爺都從外頭趕了回來。
衛峻點了點頭，「自然。」
「也不知道大姐姐怎麼樣了？」衛蘅道，她去了一趟琉球，如今又跟著爹娘一路遊山玩水，很久都沒收到衛芳的消息了。
衛蘅忍不住眼圈一紅，又開始掉金豆子了，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大伯母。」
「你的性子還是沒變。」衛萱捏了捏衛蘅的手心。
木夫人這樣說了，蔣氏和古氏自然只有附和的。二老爺如今已經位列九卿，
hetubook.com.com入閣眼看著也不是不可能，聰明人都知道，在衛蘅的事情上絕對不能多嘴，不僅不能多嘴，還得處處哄著、捧著這位受了委屈歸家的小姑子。原本兩人已經將見著衛蘅時要說的話都打好了腹稿，可這會兒卻有些說不出話來了，看看衛蘅，再看看她們自己，都被襯成半老徐娘了。
「嗯。」衛萱笑了笑，「你如今是怎麼打算的呢？」姐妹之間，許多事情就好說了許多，不必拐彎抹角。
衛嶠嘆息著搖了搖頭。
衛蘅沒想到何氏和老太太都是這個腔調，不由頭疼，「老祖宗這是煩我了吧，這麼著急讓我嫁人啊？」
而蔣氏和古氏看著衛蘅時，其實心裏都有些吃驚，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憔悴得不成人形的姑娘，哪知道衛蘅卻美得越發剔透，晶瑩得一點兒雜質都看不見，哪裡像是嫁過一回的人，根本就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
老侯爺問起衛蘅的事情，衛楊最先開口道：「我已經把何致揍了個半死，連我衛楊的妹妹也敢欺負。」
屏風的另一側不知道女眷那邊說了什麼，都笑得捧腹，衛峻聽了，不由一笑，連素來只愛板著臉的衛嶠聽了，眉間都柔和了許多。
再看如今的范用，一張臉彷彿成了古銅色，英氣勃勃，眼睛又亮又大，瞧著就是個立得住、靠得穩的男人了。
衛蘅點了點頭，有時候越簡單的事情，人就越想不到，上輩子衛蘅對范用可沒想過要鼓勵，她的態度就是，你沒本事沒關係，我養著你就行了，結果卻真養出了個廢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