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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樓聽得楚漣漪收下了萬子言的詩，「啪」的一聲，手裡的酒杯活生生被他給捏碎了，嚇了萬子俊一大跳，卻不知哪裡得罪了唐樓。

楚漣漪不說話。

到了七月，天上白花花的太陽就跟烤餅一樣掛著，不見一絲風，禹王府花園裡，府清侯世子萬子俊正陪著唐樓飲茶。

事情拖到五月里也不見有消息，楚漣漪覺得極頹敗。每一次去給父親請安，她都有那衝動，想要衝進去告訴她父親，她不願嫁給唐樓。

與楚漣漪的愜意相比，雨潤庵內的情形可沒這般舒心了。

正如疏影所料，楚漣漪也覺得是唐樓回來了。可是主帥領兵在外，卻擅自回京，這要是被人發現了，扣上謀逆的帽子，那是可殺頭的罪名。

次日楚青全便上折請致仕，他年歲不大，用的理由是身有隱疾，無法再侍奉御前。楚青全從自己的原配去世后，便心若死灰，早就想拋開紅塵，在妻子的墳畔築廬守墓，只是一直放不下楚府和自己唯一的女兒。

「姑娘，這消息千真萬確，是太夫人屋子裡崔媽媽親口說的。」暗香在楚漣漪耳畔嘀咕道。

萬子俊頗為難為情地看著唐樓，他又何嘗不知這種事去麻煩唐樓真是讓人有些為難，頗有殺雞用牛刀之感。

唐樓握住酒杯的手忽然一緊，臉色立刻就變了。

「幼弟最近遇見一位姑娘，對她極為鍾情，弄得茶飯不思，我娘也上門去探過口風，只是那位姑娘家一直沒同意。」萬子俊有些難為情，他只不理解為何自己這位幼弟就如此鍾情那位姑娘，弄得茶飯不思，最後求到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他也實在不好回絕。

唐樓此話說來半真半假，可從他納董氏為妾后，楚漣漪不聽解釋，兩個人越行越遠，他就知道這納妾一事定然是萬萬不可的，如果皇帝真的再賜美婢良妾，真還不知漣漪會惱成什麼模樣。

第二日天還沒亮，太夫人的院子里就派了人來傳話，讓闔府上下將那顏色都摘了，一律著素。

這一日是楚漣漪的生，過了這一日她就十七了，楚漣漪晚上去給父親請安的時候，下定決心想提一提那萬子言，可話都到了嘴邊，卻被人打斷了。

華安雖勸了唐樓，說天色陰沉，必然降大雪，一路嚴寒，路險多阻，可自家主子的手摩挲著那女人家的口脂盒子，硬是不聽勸。帶了兩匹馬，一路上換馬不換人，冒著雪疾馳了一日一夜才到這雨潤庵，好幾次險些翻下山去，華安想起就后怕，可那十二姑娘卻絲毫不領情。

第二日新帝招楚青全問事，暗示了想賜婚禹親王與他家的十二姑娘的意思，但也並不反對楚青全拒絕。

唐樓隨機也笑了笑，自然也知道和-圖-書自己的母親不是好相與之人。

哀詔發往全國，官員必須在本衙門守制在喪二十七日，不許回歸私第，早晚哭臨九天。文武官命婦聞喪、素服舉哀三日，去金銀首飾，素服二十七日而除。百日國喪，禁掛紅，禁宴樂、禁喜慶。

只是目前朝基未穩，正是拉攏人心的時候，卻不能對那楚青全有何作為，新帝只能拍拍唐樓的肩：「你別發悶，朕明了你的苦心。按律，如果朕賜楚尚書的女兒與你為正妃，他就該避嫌外調，只怕他眷念權位，未必肯受旨，即便是他接旨，朕另賜你美婢良妾就是了，朕賜的妾，那楚姑娘總不好發作的。」

那聲音就彷彿精氣神全被抽走了似的，疲憊荒涼，華安聽了甚是心痛。

新帝見唐樓如此，也不再說這些話。

第二日天色放晴，楚漣漪只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照樣去太夫人屋子裡伺候，末了還指點了十五、十六兩位姑娘的琴藝，用了晚飯才回自己的百花深處，練了一會兒字就上床睡了。

新帝挽留再三最終還是允了楚青全所請，恩准以朝廷俸祿榮養天年。

這一日楚漣漪特地戴上府清侯夫人送的金鐲子到太夫人的屋裡請安。

華安在亭子里冷得跺腳，卻不敢勸自家主子少喝些酒，只在心裏暗自埋怨那楚家的十二姑娘。

華安見自家主子一臉蒼白，就是這樣喝酒，那熱氣也沒上臉，眼皮子下還有一天兩夜沒睡的黑影，不禁恨上了那十二姑娘。

「聖上薨了，遺詔里立二皇子為太子，即日登基。這次多虧禹親王回來得及時，勤王有功，那五皇子勾結簡郡王逼宮，險些得逞。」

「他怎麼認識楚府十二姑娘的？」唐樓的語氣頗有質問的味道。

萬子俊道：「是楚府的十二姑娘。」

萬子俊心裏有事，又是唐樓的表親，自然要來求唐樓。

楚漣漪點點頭，立在太夫人身邊嬌聲道：「祖母，那府清侯夫人為人可真溫和，一點兒侯夫人的架子都沒有，難怪都說府清侯一向最愛敬這位夫人，也都說府清侯家的媳婦好做。」

楚漣漪去鴻鵠院給父親請安，楚青全剛換了乾淨的袍子出來，外面罩了白褂，一臉疲憊，又匆匆往宮城內趕去。

唐樓心裏發苦，臉色自然就發怒，「你回去勸勸你幼弟，有些念頭趁早掐了去。」

「瞧姐兒這手腕子，比咱家那豬油膏都白潤，這鐲子也好看，襯得咱們姐兒越發貴重了。」

萬子俊鬆了一口氣，敬了唐樓一杯。

清池表面上結了薄薄的冰，四周的松樹上掛著冰凌，屋頂上的白雪還沒化，四周銀裝素裹，越發顯得寂靜孤漠。

自己這表弟只怕是與楚青全做m.hetubook.com.com了交易，真是委屈了他。如此的人才，卻要配那聲譽不佳的老姑娘，自然鬱悶。

次日楚漣漪去給太夫人請安，這才知道是天變了。

如今未娶妻先納妾，指不定那位姑娘才是他心頭好，就怕自己過門后阻了他，這才亟不可待地先納入家吧。

「老爺，乾極宮的盧公公來了，請老爺趕緊進宮。」李管事立於屋前的台階上稟道。

也許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想得太多，反而容易鑽牛角尖，楚漣漪越想越驚心，自然更不願去見唐樓。

「母后的嘴裏天天都念叨你的親事，今天母后和姨母賞梅，肯定也少不了要議你的親事，只怕你一出了孝，就該指婚了。你倒說說看有沒有心儀的哪家閨秀，朕這個做哥哥的，也好給你指一房你樂意的婚事，否則日後母后亂點鴛鴦譜，朕可就管不了了。」新帝與唐樓從小一處長大，情意連胞弟都無法可比，對唐樓當初的家事也至為清楚，知道他于正妃去后，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如果此次賜婚不能賜個想得的姑娘，只怕傷了他的心，於國於己都不見得是好事。

想至此，楚漣漪這才開始想那「日新月異」之話。也許唐樓接近自己並不是對自己一見鍾情，指不定是對自己的父親「多見鍾情」而已。那不過是一樁政治上的買賣。

這姑娘也太不識好歹了，自家主子冒著天大的危險來見她，她卻到太陽落山都不見人影。華安明知道十二姑娘不會來了，但看自己主子的臉色，卻不敢勸。

疏影撥亮了燈，扶楚漣漪起身靠著，將一枚簪子遞給她。

「華安說，請姑娘明日一早務必去一趟郊外的雨潤庵，有故人請見。」

日子翻到三月里的時候，府清侯府那邊終於傳來了消息，多虧那暗香耳目口舌極多，這才探來的。

到了半夜，皇城裡連續傳來悲遠的鐘聲，驚醒了楚漣漪，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隱約感覺出了大事。

楚漣漪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天氣已經極溫暖了，明明是艷陽天，卻讓人心裏發涼，父親昨夜進宮到現在都沒回來，也不知是何事。雖大致猜到了一點兒，這種話卻不敢亂說。

唐樓沉默了片刻，終還是開了口，此事在他心間縈繞數日，可一想到如果要看著楚漣漪另嫁她人，真比殺了他還難受，他自認於此一事上，絕無成人之美的大度。

只是唐樓的笑有些勉強，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杯沿，想起自己心得的那個人來，那衣袂翻飛的人兒就落在他的酒杯里，有時候眨眨眼都能覺得她就在眼前，可惜那人心卻是少有的涼薄。

唐樓緩緩地彷彿極不情願地放下酒杯，又往山門的方向瞧了瞧，那裡除了www.hetubook.com.com樹影婆娑，再沒有任何東西，這才緩緩起身，「走吧。」

暗香從外面回來，對楚漣漪道：「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全被勒令不準出門。我從門縫裡往外看，看見一隊隊的兵從街上跑過，好嚇人啊。」

「能幫忙的我自然會盡一份心。」唐樓應下了。

楚漣漪畢竟是女兒家，話題婉轉得如此直白了，也沒達到效果，她自然也不可能直接提及自己的親事，可每次彎彎拐拐地提示，太夫人就是不接茬，好不氣餒。

楚青全一驚，那盧公公是皇帝跟前僅次於大內總管汪世海的紅人，這麼晚親自來招自己入宮，卻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楚青全趕緊換了朝服，隨那盧公公進了宮。

萬子俊聽到此自然知道自己肯定是捅了馬蜂窩了，連連賠罪，稍坐片刻，就告罪離開了。回去稟告了父親，自嚴加看管萬子言，此乃后話，按下不提。

可是那府清侯夫人上門之後都過了七、八日，也不見太夫人有何表示，楚漣漪也去過太夫人跟前，但太夫人對此絕口不提，急得楚漣漪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這雨潤庵的一幕幕楚漣漪自然是不知道的，日子跟平日過得毫無區別，疏影也不敢問那禹親王的事情，每次一提，姑娘的心情就要壞半日，最近更是心緒不佳。

楚漣漪抬腕理了理鬢髮，那崔媽媽受了她的好處，平日能幫襯楚漣漪一句的時候，絕不口軟，「姐兒生得越來越好了，這身子也養潤了，真不知哪家的男兒能有福氣娶了咱們十二姑娘。」

正月二十四這一日，陰風大作，鵝毛大的雪片翻飛，不到兩個時辰，京城就被鋪上了白鬍子和白眉毛，別說路上，就是楚府里也少人行走，都窩在屋子裡和灶房中烤火取暖去了。

楚漣漪一驚，「他有何事？」

太夫人瞧著楚漣漪，笑著點頭。

楚漣漪心緒起伏，也不知道該樂還是該憂。但至少家族的前途是保住了，父親並沒有站錯隊。

唐樓瞧著新帝，卻知道他誤會了，可其中情由卻由不得人說清，「可不敢，家裡女人多了，管東管西，越發讓人煩惱，還是清凈些好。」

只是如此一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能不能推掉。但如今父親對唐樓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就再不用急切地去娶一個名聲不好的女子了，楚漣漪安慰自己道。

其實也不怪萬子言多情，他寫詩也不過是試探楚漣漪的心思，如果姑娘家對他沒意思，對他送的詩自然是不收的，嚴詞拒絕他便是了，可偏偏楚漣漪一句話沒說收下了，這就是默認，萬子言便覺得自己與楚漣漪的故事，正是戲文里的才子佳人相逢，是天定的因緣。

萬子俊見唐樓變臉，和-圖-書雖不明內情，卻也不敢隱瞞，只能實話道了：「正月里楚府的太夫人五十大壽，子言偶然遇見了那位十二姑娘。」

唐樓點點頭，他素來與萬子俊還算相得，對他家的事也頗有耳聞。

那萬子言果然不負楚漣漪的期望，真說動了府清侯夫人上門來議親事，雖說只是探探太夫人的口風，可只要太夫人肯鬆口，這門親事就跑不了。

新帝見唐樓悶悶不樂，臉色毫無喜色，心思難免就想偏了。當初的硬骨頭楚尚書為何忽然就變了風向改投自己，新帝一直未明原因，今日見唐樓求娶那楚尚書被退親的姑娘，頓時恍然大悟。

唐樓啜了口茶，淡笑道：「你有話直說就是了。」

百日一過，民間又恢復了熱鬧，只是諸王家還在服喪。據大夏朝律，皇帝喪，皇子、公主服斬衰二十七月而除，其餘諸王、世子、及王妃、世子妃、郡主以下，服齊衰不杖期一年而除，服內並停音樂嫁娶。

「臣看著楚尚書府的十二姑娘還頗為可意，還請皇上能成全。」唐樓悶悶出聲。

萬子俊弄不明唐樓的心思，但見他神色嚴肅，心下發憷，平日與唐樓之間的嬉笑之態絲毫不敢作，乖乖地答道：「後來幼弟心慕十二姑娘的風姿，做了幾首詩託人送給十二姑娘，十二姑娘也收下了，這下幼弟便道是他二人情意相投，託了母親去說親。」

太夫人笑著點點頭，卻不往下接話題，白費了楚漣漪的心機。

屋子裡留下楚漣漪與秋姨娘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入了冬，太後於御花園邀禹王府王太妃賞梅，新帝也于花萼雙輝樓設素席，邀唐樓共飲。

主子從東北往西行軍，路過景關口的時候，南望京城不肯走時，華安就有些心驚。這景關口離京城如果疾馳不過一日一夜的功夫，果不其然，唐樓令原地紮營，緩行軍，派一小隊前方探消息，自己卻趁夜折返京城。

楚漣漪想著今日定是不會有什麼消息的，何況自己也太心急了，太夫人的壽宴擺過才沒幾日。因著沒有什麼盼頭，楚漣漪早早就歇下了，哪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卻被疏影給喚醒了。

翌日，宮裡傳出太后懿旨，賜婚禹親王與前禮部尚書楚青全之女楚氏十二姑娘。

唐樓大捷回京，又勤王有功，新帝賜禹親王之爵世襲，領雙奉，這可是大夏朝建朝以來第一個世襲雙奉的親王爵，如今唐樓越發地炙手可熱。

「王爺今日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一件小事相求王爺。」萬子俊雖覺得話難啟齒，可是為了幼弟卻不能不說。

「姑娘，你說是不是禹……」疏影想著華安鄭重的語氣，風雪夜半夜敲門，還非要見到自己和暗香才肯說出消息。

「天亮了和_圖_書？」楚漣漪眨了眨眼睛，側頭往窗外看，卻還是烏漆麻黑的。

所以他明明只肯納自己為側妃，轉頭卻應了父親，要立一個被退過婚的女子為正妃，也不怕今後背後被人指指點點。

待日落月升，華安這才上前出聲道：「王爺，咱們該啟程了，再晚恐怕就趕不上行軍了。」

唐樓隨即問道：「只不知是哪家，連府清侯府的親事也拒了。」

到了第三日下午，楚青全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楚府，先去了太夫人屋裡。未幾，太夫人屋裡傳出話來，讓全府掛白穿孝，果真是聖上薨了。

太夫人果然被崔媽媽引得瞧了瞧楚漣漪手上的鐲子，「這鐲子是那日府清侯夫人給的吧？」

太夫人的大壽一過，楚漣漪就整日提著心等著府清侯那邊的消息，真叫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楚漣漪看著簪子發獃。

唐樓強穩住心神才沒立時發作，「不過是一面之緣，何以茶飯不思？」

好在如今老四也成才了，官居三品，漣漪的婚事他也極放心，以後有禹親王照看，想必楚府也並無太大風波。自己如今致仕，只怕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萬子俊一臉苦相，「我如何不知，只是，只是太妃，太妃哪裡……」萬子俊是萬萬不好在唐樓面前說他母親壞話的，只是自己的母親縱然有千重膽子也不敢拿這事去求太妃表姐，對她避之來不及，何敢親近。

如果唐樓真回來了，就為了見自己，楚漣漪非但不喜，反而驚心。她本是涼薄之人，決不信所謂的愛情能讓唐樓冒這等大險。

王府花園裡唐樓卻站也發苦，坐也發苦。他拼死拼活自行請命去綏靖邊域，還不是為了再建功業，以防日不落月不升，能避開母親的阻撓，請聖上賜婚，那目的里就算不是十分為了楚漣漪，可也至少有五分是為了她，可她倒好，絕情薄性，居然與其他男子私相授受，唐樓只覺得自己五內俱焚，百脈鼎沸。

「就是幼弟的親事。」

清池畔的小亭里，唐樓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正是那支摔斷的白玉並蒂蓮花簪，如今斷的地方用金片包了起來，金片上有並蒂蓮花的浮文，如若不細看，還以為這簪子原本就是這金包玉的款式。

唐樓笑了笑，「這種事你找我何用，都是內宅婦人再理，我又不管這些。」這等婚嫁之事素來是內宅婦人在管，就算要求，也該是那萬子俊的母親自己的表姨母去求太妃才是。

念及楚漣漪，唐樓對那位萬子俊的幼弟倒添了一絲同情。本來男女之間的親事即使自己作為親王也不該去插手的，可一時想起自己的境遇來，唐樓便覺得總該幫一幫這位世兄。

疏影搖搖頭，「沒呢，姑娘。是禹親王府的華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