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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杏丫等丫頭興高采烈地來向楚漣漪描述她們昨晚的所見所聞，都吃過什麼，買過什麼，又看到什麼稀奇的事物了，回雪還害羞地道她看見個金髮碧眼的男人，那男人對著她直笑。

那香墜言道：「還未，夫人讓奴婢先來請王妃示下。」

「是。王爺偶爾得空時指點過我一下。」董氏低頭答道，彷彿說這樣的話是對楚漣漪的極大諷刺，她十分不安，偏偏又不得不答出來。

喬重綉只希望自己這次的示好楚漣漪能記在心裏。她本以為這次她與禹親王姐夫的事情能成，因著在府里住的這些日，太妃沒少暗示過，對她十分滿意，雖然她嫁過來是側室，但是也一定會請皇命給她個側妃的身份的，同時也暗示她一嫁過來，便讓她主持中饋。

太妃輕嘆了一聲，「我沒有用香料的習慣，這梅花香還是當初你公公下聘禮時帶來的。」

楚漣漪見喬重綉不想說原因，也不好追問，又回贈了喬重綉一支四、五兩重的點翠金鳳釵，喬重綉見太過貴重本不肯收，但拗不過楚漣漪，只好收下，只是她心裏卻覺得不是滋味，自己為了湊足那對鞋上的珍珠，費了不少功夫，把素年來攢下的月例銀子和來京里后親友的饋贈變賣了后才湊上的，可是看楚漣漪的出手，一支十分貴重的點翠嵌寶金簪，在她眼裡居然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送人的。

楚漣漪怎麼受得了被董氏這樣的人同情，她真是很窩火地想踢董氏一腳。楚漣漪雖然不喜歡喬重綉，但是如今也不得不承認，喬重綉比董氏這小白兔可是順眼多了。

只是沒想到前兩日太妃忽然說她哥嫂來信所想念她，太妃便讓她先回去，等七爺娶親時再命人去接她。

「王妃的興緻真好。」喬重綉走進西次間看見聚精會神絲毫不受打擾的楚漣漪道。

最特別是炕上在引枕外，每座又密密擱了四個四個同花色的方方正正的不知名的枕頭，可抱可靠，十分軟和。

「今日來是因為重綉為王妃做了一雙鞋子，還請王妃不要嫌棄做工粗https://www.hetubook.com.com劣。」喬重華身邊的丫頭趕緊將一個花梨木匣子打開，露出裏面一雙珍珠綴鞋頭的鞋子來。

楚漣漪睜大了眼睛，實在想不到這個問題引出了太妃平素最不願意提的人。

那董氏卻一直流淚，「那，那是王爺……」

一局棋后，楚漣漪實在是忍不住出聲問道：「娘身上的梅花香真是好聞，不知道娘平日都用什麼香料，我試過許多方法，這梅花的香氣都不持久。」

喬重綉細細地看著炕桌上已經成型的山石盆景，這是一高一矮對望的兩座山峰，儼然像是兩個人的側面，山腰處架了一座玲瓏小橋，忽然就給山峰添了人的靈氣似的，細細看去，那山石堆疊得十分自然隨意，毫無造作之感，即使是外行，喬重綉也知道這盆景是疊得極好的。

「王妃萬福。」董氏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楚漣漪雖聽見了喬重綉進來，但也絲毫不敢鬆懈，屏著呼吸，將一小塊太湖石用白漿黏在一座小山峰之巔，這裏最考功夫地便是石頭十分小，一要放得穩，二要粘合時不顯白漿，否則便是煞風景。

「那手筒是你的么？」楚漣漪問。

「啊……」董氏驚呼出聲，眼看著就要猛撲到火盆里把那手筒取出來，幸虧被墨彤攔住了。

楚漣漪見喬重綉看得仔細，也來了興緻，「這個還沒做完，你看這山頂還有個小池子。」楚漣漪讓暗香拿了一缽清水來注入山頂，那水便順著山頂蜿蜒，流過小橋下分成兩股跌落底盤中築起的小池子里。

出了正月二十，有一日喬重綉忽然到晴嵐花韻串門子，看見楚漣漪正在炕桌上壘著一盆山石盆景。

喬重綉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澀道：「出來太久了，家裡我養的花也怕那些小丫頭們照顧不好。」

楚漣漪曾研古方，習偏門，就是為了配一副有梅花香氣的香丸。因著平日用梅花入香效果十分的不好，如果要有梅香，只能待冬季用成堆的梅花在衣衫里熏，但香氣終不持久。

所以喬重綉人前人後都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出一副十分尊敬大婦的模樣，一個家裡最重要的就是妻妾和睦，喬重綉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個最適合的人。同時也要讓楚漣漪知道，即使不是她，也會有其他女子，那還不如選她這個最懂柔順的人。

楚漣漪曾十分細心地觀察過唐樓的衣飾熏香，從沒見過用有梅花香氣的香料，可偏偏就是有梅花的傲人香氣。

楚漣漪這才想起來依稀是有這麼樁事。

楚漣漪點點頭。

偶爾想得入神的時候，兩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楚漣漪便能聞得太妃身上透出的冷梅香氣，比起唐樓身上的要弄得多，但是味道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讓楚漣漪十分驚訝。

「怎麼不多玩幾日，府里沒什麼人，太妃身邊也寂寞，喬妹妹何不多陪陪太妃？」楚漣漪很驚奇，她以為過了年唐樓和喬重繡的事情也許就要定下來了。

董氏慌張地點點頭。

「你瞧，在這個橋下，我還打算放一隻小鹿，不過那小鹿還沒做成，等做成了，肯定更好看。」楚漣漪興奮地道。

楚漣漪自然是不知道喬重綉這些心理的。

楚漣漪一邊聽著也一邊笑，但是腦子裡想的卻是長興小街的熱鬧，她已經開始懷念那豬頭肉了。

從楚漣漪搬入牡丹園后就免了花氏和董氏的早晚請安侍奉，因為她也算得上是面壁思過之人。

其實楚漣漪真的稱不上照拂過她，只因太妃隱約透露出不喜歡楚漣漪太過接近喬重繡的意思，或是怕她這個正妃嚇走了這位嬌客吧，所以楚漣漪平日與喬重綉也並不熟悉。

「這種梅花據說是三十年才一開，他怎麼吃得到，那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太妃笑了笑，彷彿想起了唐樓小時候的模樣。

楚漣漪午睡后，暗香來稟，花側妃身邊的香墜來說，花氏染上了時疾，恐有傳給其他人的危險，又想著這才是年頭，二月里七爺又要娶親，怕給他們穿了晦氣，自請去京郊出雲縣的別院暫居。

「不不，我是知道的，就像我平日綉東西綉到關鍵處也是和*圖*書這般的。」喬重綉笑著道。

太妃抬頭，沒想到楚漣漪會問這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找著了棋友心裏高興，居然回答了楚漣漪的這個敏感問題。

「上次妾罰的那一百遍《女則》和《女戒》，妾抄好了，請王妃過目。」董氏從身邊的墨彤手裡接過一沓紙書，恭恭敬敬地捧上。

「還望王妃不要嫌棄，這當是重繡的臨別贈禮吧，多謝王妃這些日子來的照拂。」

「已經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喬重綉贊道，欣賞玩盆景，又四處打量了一番，見這晴嵐花韻布置得與別處都不一樣。

楚漣漪接過來看了看，雖然字跡還沒有風骨，但是稱得上十分端正，「聽說你以前是不識字的？」

喬重綉前腳走，後腳晴嵐花韻卻又引來了董氏，楚漣漪不得不想，今日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

楚漣漪知道擱好了那山峰，這才回身對喬重綉笑了笑，「實在對不起，怠慢你了，喬妹妹。」

「那麼舊了你怎麼還在用，別人看了還以為是王府虐待你呢，你不要忘了王爺的命是你哥哥救的，傳出去別人還以為王爺寡恩。」楚漣漪頓了頓，親自走下炕，從墨彤的手裡十分順利地就拿過了那手筒，順手就扔進了地上的火盆上。

喬重綉不知內里的情況，怕事情有什麼變故。雖然與人做側室並非什麼好事，雖然貴為親王側妃，可上面畢竟有大婦。沒入府之前，喬重綉心裏也未必就是十分肯的。

楚漣漪這才明白緣由。

楚漣漪讓了喬重綉到炕上坐。

「大夫可肯定？」

「不過一個手筒而已，你若是不喜歡我給你的，你再讓王爺送你便是了。大過年的你這是哭什麼？」楚漣漪如今才發現原來當禹王妃還是有好處的，還可以這般名正言順地修理自己討厭的人。

針腳是極好的，鞋面綉蝶戲牡丹，牡丹蕊上點綴了一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這鞋子不僅做得好，而且稱得上十分昂貴了。

楚漣漪皺眉看著董氏，她只要看見董氏就忍不住皺眉頭。

經過近日弈棋后，太妃對楚漣漪倒是和善了些，隔一兩日和*圖*書也總讓人來喚她下棋，但楚漣漪抄的經書和繡的東西也絲毫不落地催逼她。

「你身上穿著桃紅的襖子，陪火狐手筒也俗氣，我年前剛好做了幾個新的手筒，給了你吧。」楚漣漪重新走回座上。

「請了。只是沒日沒夜的咳嗽，大夫說怕患了肺病。」香墜答道。

楚漣漪驚訝地起身，「這事回稟太妃了嗎？」

「那是一小枝梅花，名叫仙梅，聽說是在極北之山上折的，一路用冰盒裝著回來的，一旦離冰就會蔫掉。那梅花吃了后，身上便有這種梅花香了，雖然好聞，但年年日日都是一種味道，有時也未必好。」太妃彷彿想起了當年的事情。

香墜應了，跟在楚漣漪的身後去了三秀庭院，彼時太妃正和喬重綉對弈，問了原由，允了花氏之請，只讓人好生照看，延醫問葯不許怠慢。

只是從她入府來，吃穿用度都是她幼年才經歷過的富貴，讓她忽然就留戀上了這種富貴氣象，且看起來王妃十分不受太妃的喜歡，也不受她姐夫的喜歡，如果她嫁進來，那便是當家作主的人，有些時候比起王妃來只怕還說得上話些。

肺病在這年頭可是要人命的病，也是要傳染人的。

太妃讓楚漣漪執黑先行，楚漣漪也不謙讓，兩個人棋力頗為相當，所以膠著得厲害，沒走一步都要思索良久，一局棋下來，太陽都落山了。

只是董氏走後，楚漣漪少不得念了幾回罪過，罪過，趕緊多抄了十頁經書，這便算是為自己抄的，難怪世家大院的夫人們都信佛，愛佛。

太妃讓喬重綉去了，可能是難得找到一個能陪她下棋的且一局未盡，棋癮正在興頭上，瞧了瞧旁邊的楚漣漪道：「你會么？」

楚漣漪又定睛看了看墨彤手裡拿著的一個火狐毛的手筒。

如果真是肺病，楚漣漪也是不敢留的，「你同我一起去太妃的上房回話吧。」

楚漣漪也拿不準喬重綉是真的棋力不濟還是故意示好於太妃，只是這樣的棋局看著沒意思，下著也沒意思。

「這鞋子太美了，可是我怎麼好意思收。」楚漣漪有些遲疑，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道喬重綉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楚漣漪立時就想起了當初唐樓信中提到的那火狐皮，果然是被她料中了，真的給了這董氏。

喬重綉暗自詫異楚漣漪的別緻心思，同時又為她將那貴重的輕容紗居然用作帷幕而咂舌，同時眼裡一黯。

「請了三、四個大夫都拿不準，夫人又怕真是肺病，如果傳給他人就不好了，這才自請去別院的。」

火舌瞬間就舔黑了那毛色。

哪知兩人正在下棋時，又遇上琪姑娘來向喬重綉討教如何給山水綉設色排線。

那手筒上的火狐毛已經磨掉了許多，也磨得有些軟趴趴陳舊的模樣了，想必董氏是用了許多年了，而且十分珍愛。

楚漣漪暗道這花側妃還真是處處守禮之人，「請大夫了么？難道在家裡不能養病么？」

香墜去后，楚漣漪不好意思拔腳就走，便坐在一旁看太妃和喬重綉對局，看局面，喬重繡的棋力明顯不如太妃，步步被蠶食，很快就退縮到了一個角落。

隔間都是用通透的透雕纏枝牡丹紋的欄杆罩或圓光罩或碧紗櫥隔開，但所有帷幕不似平日的華重，反而用的是粉白色輕容紗，隨風進屋而翩然飛舞。屋中椅上榻上皆置紫地粉綉牡丹的靠背，坐蓐，引枕等。

暗香趕緊應了去取手筒，又聽見楚漣漪道：「把那件灰貂毛的披風也給董姨娘吧。」楚漣漪是十分大方的。

更何況，喬重綉私下裡也覺得禹親王是難得的俊彥，而且文武雙全，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是頂頂的男子，誰能不喜歡。

「姨娘還不謝謝王妃。」墨彤在一旁出聲道。

楚漣漪皺眉看了看董氏身邊站著的墨彤，今日是因為她幫董氏抱著那抄寫的書，這才進的屋子，也是個少見的美人兒，真不知道唐樓對著這樣的美人是怎麼忍受了董氏的。

「王爺身上好像也有這種味道，他也吃了么？」楚漣漪好奇。

楚漣漪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董氏的這一點。她彷彿善良地覺得都是自己的得寵才妨礙了楚漣漪，讓她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那咱們來下一局。」太妃身邊的侍棋趕緊收整了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