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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說起？」楚漣漪吸了口氣，才冷靜下來。

楚漣漪去內書房的路上，心裏沒來由的酸澀，好像從沒努力過就放走了這樣一個人，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

董氏的懷孕對楚漣漪影響並不大，反正她的位子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不過好在楚漣漪是宅慣的人，牡丹園的牡丹開后，景色怡人，無論是對花作畫，還是對花操琴都是一樁樂事，何況她最愛的調香在百花盛開的春天格外，原料特別多，楚漣漪也算是可以忙裡忘憂了。

楚漣漪轉過身看著唐樓，嘴角無法抑制地扯出一絲冷笑，「這並沒什麼區別，不管是早三年還是晚三年，懷王爺孩子的那個也絕不會死我。」

「今日是媳婦不對，頂撞了娘，還請娘責罰。媳婦願自請去別院閉門思過。」楚漣漪垂頭跪下，只盼望太妃高抬貴手。

座上地太妃冷冷道：「我不過是讓鄭媽媽代我教訓你一下。」

那時候三夫人派在大房的總管胡德全看上了標緻的微雪，便要挾微雪陪他，他才肯放了丫頭出去請大夫。

這件事鄭媽媽和太妃都是知情的。太妃如今回想起來，才覺得后怕，劉媽媽不過是一個僕婦，卻大胆得私禁王府的王府了，這樣的下人如何敢要。

唐樓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疲倦，平日慣來平展的眉頭攢成了川字，看見楚漣漪進來，才柔和了表情。

「王爺在嗎？」楚漣漪問內書房門口伺候的水彤。

楚漣漪還沒策劃好，卻意外地撞上了機會。

楚漣漪雖然理智上很能接受，但心裏卻受不了隨時隨地都能聽見董氏如何如何的消息，就算禁止了杏丫四處打聽董氏與唐樓的事情，可總有漏網的閑聊會飄入楚漣漪的耳朵。如此楚漣漪不得不琢磨，她該用什麼法子才能離開王府。

楚漣漪又何嘗不知道，可是對她來說早三年和晚三年並沒什麼區別，要緊的是唐樓必須得有后，如果有個萬一，她這個王妃才能升為太妃。楚漣漪有些不厚道地想著，難道她這是在變相的詛咒唐樓？

流風和回雪有些不敢走近楚漣漪，彷彿預計著她要大爆發一場似的，可哪知楚漣漪卻極冷靜地道：「去打聽一下，王爺在不在府上。」

當董氏懷孕的消息傳到某人的耳朵里時，卻彷彿驚雷一般，「真是早不懷孕，遲不懷孕，偏偏這個時候懷。憑什麼她懷了孩子就可以生下來，我卻不可以？」那聲音有些歇斯https://m.hetubook.com.com底里，卻無人聽見。

楚漣漪打殺那兩個僕人的事情，別人也就敢在背後議論，連太夫人和自己的父親知道后，也不過是從旁勸說了幾句，可從沒人當面這樣斥責過楚漣漪。

「在，奴婢去通報一聲。」水彤進去，片刻后打起帘子請了楚漣漪進門。

「王妃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口氣對太妃說話。」鄭媽媽喝道。

太妃見楚漣漪發笑，只更加覺得是她做的，「何須證據，看這件事誰的受益最大不就明白了。」

「那絳雲閣頗小，王爺看要不要給董姨娘換一處住？」楚漣漪表現得十分大度，儼然就是賢妻的標竿。

楚漣漪離開內書房很遠后，才肯任眼裡澀澀的淚珠子打轉，他如今說那些有什麼用，不過是假惺惺，真不想對不起楚府，他播種做什麼？楚漣漪實在是邁不過這個坎。

出來的時候，鄭媽媽對太妃點了點頭，太妃才相信楚漣漪說的實話。

唐樓在她身後起身幽幽道：「你就真願意讓這個孩子出生？」

這一方楚漣漪同太妃之間的算不上爭執的爭執，卻被外面伺候的丫頭傳得熱火掀天。大概是剛才楚漣漪回憶微雪的時候，有些激動，鄭媽媽出來后埋怨了楚漣漪的語氣，又誤導了那些丫頭誤解，還以為楚漣漪同太妃頂撞爭執了起來。

董氏到目前為止還沒生下孩子，唐樓正守在絳雲閣。

但是董氏懷孕的事便算塵埃落定了，大夫每旬都要來請一次脈，各種補藥流水似地往絳雲閣流。

私逃？這是絕不可取的。

楚漣漪輕聲道：「即使董姨娘一屍兩命，王爺也不會垂青媳婦，媳婦也從不奢望。媳婦從成親之日至今依然是清白之身，娘如果不信，可請鄭媽媽查驗。」 儘管原因並不是楚漣漪說的那樣，但她至今是處|子身卻是事實。

「替我多謝王爺。」楚漣漪收了匣子對安彤道。

良久后，唐樓才擠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水彤端了茶上來，才打消了兩人之間尷尬地沉默。

楚漣漪理了理情緒，這才踏進去。

楚漣漪一進門她就壓抑壓抑，她從來沒有逆來順受的思想，卻囿於禮教，從不爭辯，到今日忽然意識到這也許是個離開的契機，便下了決心。

董氏走後，楚漣漪過了半天才整理好自己複雜的思緒。

只要不面對唐樓，楚漣漪總能最現實的處理問題。

「請娘屏退和-圖-書丫頭。」楚漣漪挺身直立於屋中，那樣的筆直讓太妃意識到楚漣漪也許會說出什麼隱秘來，便點了點頭。

「多謝王爺，只是王爺至今膝下空虛，太妃和宮裡的太后一直都很關心，董姨娘能懷上孩子，這是極好的事情，漣漪並不是不懂事的人。」楚漣漪起身準備告辭。

鄭媽媽有些不甘地離開。

日子翻書似地過著，到了冬月，便是董氏要生的月份了，楚漣漪偶爾在園子里見過捧著肚子散步的董氏，她臉上光彩照人，雖然起了孕斑，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楚漣漪有些發懵地捂住臉，冷靜道：「不知媳婦做了什麼，惹娘如此生氣。」讓下人親手扇主婦的耳光，這已經是極大的侮辱了。楚漣漪雖然秉承這個時代的尊親敬老的標準，可還是受不了。

「董氏的避子湯被人換了方子，這孩子本就不該降世，娘那邊我已經說過了，你不用擔心。」唐樓這樣說了以後，又彷彿怕楚漣漪多心，補了一句道：「我不會對楚尚書沒交代的。」女兒出嫁才不過半年，就傳來小妾有了身孕，這自然是打楚家的臉。

到了生日當天，安彤送了唐樓的禮物過來，楚漣漪卻沒想到唐樓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打開那小盒子一看，卻是小小一塊香料。

楚漣漪卻沒想到唐樓能得到龍涎香。也沒想到他送禮送得如此合人的心意。唐樓送的東西，楚漣漪從沒用過，都是放置高閣，可這龍涎香，她卻抗拒不了誘惑。

唐樓的血色全無，沒想到楚漣漪說得這樣的直白和決絕，以往兩個人再怎麼彆扭，可從來沒有捅破過那層紙。

只是這真品龍涎香極為少見，大夏朝的野史上說，曾有宮裡貴人費三十萬錢欲夠兩錢龍涎香而不得。

那便只有一個法子，被人請出去。

「王妃倒會說，可是劉媽媽的事情呢？王妃不念著劉媽媽為府里付出的功勞，卻逼著她讓華安娶了你的丫頭。」鄭媽媽同劉媽媽素來好，所以這才出聲道，因為同為媽媽，所以鄭媽媽對劉媽媽格外的同情，也沒少為這件事在太妃面前說小話。

楚漣漪忍住心理的不適，同鄭媽媽進了梢間。

「王妃真要為了董姨娘去求王爺？」回雪有些憂慮道，「奴婢知道京里世族裡主婦過門三年後無子，妾氏才可以生養，董姨娘這是自作孽，王妃何必幫她？」

回雪聽了后，吩咐了流風幾句，急急就跑去hetubook.com.com了絳雲閣。

那四個丫頭微雪最大，是楚漣漪最依仗的人。但是三夫人管家的時候，楚漣漪的吃穿用度皆得不到妥善的照顧。楚漣漪從她娘去後身子就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場。

如此一來，太妃對楚漣漪便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同命相憐的感覺，又憐惜她小時候受了那麼多苦。

牡丹謝后是楚漣漪的生日，她本以為不會有人記著，可提前許多日太夫人和父親那邊，還有幾位姊妹都送了禮物來，楚漣漪眼淚汪汪地收著禮物。養病的王媽媽非要來王府陪楚漣漪過生日，她好容易才勸住了王媽媽，就怕她看見如今自己的處境而傷心。

其實太妃的話倒是不無道理，任誰看了也是楚漣漪這個失寵王妃的受益最大。

「始終是一條命。」楚漣漪淡淡道，如果真要讓她不理董氏，看著那孩子被打掉，她畢竟還是於心不忍的，而且看董氏激動的模樣，估計那孩子如果沒了，還不知她會怎樣，如果真的讓唐樓救命恩人的妹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楚漣漪能當得起這個責任？

楚漣漪卻是識貨之人，匣子里裝的是正宗的龍涎香，這種香最大的特色是它定香的功能。每款香調出來以後，都希望它能經久不衰，這就需要定香的香料。所有定香的香料里，龍涎香是最持久的，經年不衰。如果能調出一款好香，再用這龍涎香定香，是每一個調香師的夢想。

楚漣漪走進三秀堂的時候，迎面就挨了太妃身邊新上任的鄭媽媽的一個耳光。

「事到如今，媳婦也知道媳婦犯了大錯，頂撞了娘，只是媳婦不過是不吐不快，娘親不喜歡媳婦，一是因為媳婦名聲不好，二便是因為媳婦託病不肯嫁入王府傷了王爺的顏面似乎不是？」

太妃才道：「我的確是因為這兩件事而對你不喜。」

屋裡人都一驚，沒想到楚漣漪居然大胆到敢如此對太妃說話。

從那次在內書房見面后，楚漣漪再沒見過唐樓，連早晨請安，唐樓都避開了楚漣漪，兩個人身在一個府中，卻彷彿在兩個世界中一般。

一方興，一方衰，那本來該風光進門的齊重綉因為董氏懷孕的事情，被唐樓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勸了太妃，最終為齊重綉介紹了另一門親事。

大房裡楚漣漪的父親當時派了外差，太夫人是從來不過問大房的，三夫人手頭事情極多，又故意冷落楚漣漪。拿個對牌去請醫生和_圖_書都要等半天。有一次大雪天，楚漣漪得了急病，微雨急得不得了，卻找不到三夫人。可三夫人對百花深處控制得極嚴，那些小廝婆子也就跟紅頂白，輕易是出不了二門的。

可是太妃對楚漣漪的成見是從來就有的，並不容易消除，「即使這樣也不能說明什麼。只要董氏不生下孩子，你未必就沒機會。下人也是人，你眼睛不眨就能打殺兩個人，以你的心狠手辣，還有什麼事做不出。」

「這是什麼啊？」杏丫認不出那香料，只覺得也不香。

太妃怒道：「平日只當你頑固任性，真沒想到你惡毒如此。」

唐樓沒說話，一雙點漆似的眼睛只牢牢看著楚漣漪，彷彿要從上面找出蛛絲馬跡，卻顯然失望了。

「董氏昨晚半夜生孩子難產，那催產湯里居然發現了附子，這儼然就是有人想一屍兩命，當日你答應讓董氏生下孩子，我還跟老六說你賢惠，只沒想到你居然打的是一屍兩命的主意。」

楚漣漪從病里醒過來的時候，面對的便是微雪冰涼的屍體。那天她被胡德全和他身邊的小廝一同侮辱了，最後跳井自殺，卻被三夫人派了個不知羞恥勾引男人才自殺的名頭。

每個女人心裏都藏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只是並沒多少人能這樣直接說出來。可楚漣漪的這句話恰好點中了太妃的心事。她未出嫁之前，所想的同楚漣漪一模一樣，那時候她心裏偷偷喜歡自家的那個溫文爾雅的表哥，可惜為了鞏固她姐姐的地位，她父親毅然將他嫁給了唐樓的父親。

鄭媽媽倒吸了口氣，不敢相信楚漣漪這樣的話也說得出。

可惜這樣的事，卻是如何也外泄不得的。未出嫁的姑娘身邊的大丫頭，無論是被人欺負還是與人私通，都是見不得人的，何況那時候楚漣漪身上還有親事，她父親和太夫人都不許這件事外泄。

楚漣漪也是從那時候硬起心腸，趕走了三夫人。眼睜睜看著胡德全和那小廝被打殺，卻依然解不了心中所恨。

楚漣漪只要一回憶起這件事就總是忍不住哭泣。四個丫頭，她身邊卻只有疏影、暗香和微雨。而另一個丫頭微雪卻是為了楚漣漪而早早就去了。

丫頭退下后，楚漣漪才道：「董姨娘的事情不是媳婦做的，媳婦也不屑於做，此事受益最大的也不是媳婦。」

「可憐微雪，為我這樣死了，卻得不得清白的名聲，是我愧對她，我愧對她一輩子。」楚漣漪哭得有些ｍ•ｈｅｔubｏok.coｍ•cｏm喘息，「那胡德全不該死嗎？」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有些猙獰。

太妃對鄭媽媽點了點頭。

楚漣漪垂眸苦笑道：「漣漪從來沒想過要嫁進王府，當初爹爹和王爺私下商量的事情，媳婦一無所知，漣漪想的不過是能嫁給一個平凡的丈夫，夫妻和睦，只有我和他兩人而已。」

這件事卻是楚漣漪至今的夢魘，每每想到這件事，楚漣漪就恨得要死，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有些諷刺地笑著道：「娘這樣就斷定了媳婦的罪，可娘為什麼不問問媳婦原因。」

「漣漪。」唐樓啟唇半晌，後面卻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從情感上，楚漣漪真是恨不得董氏就此消失的，可是從目前的困境來說，楚漣漪覺得董氏生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且如果能將孩子養在自己的名下，那她便沒有「無後」的壓力了。在這樣一個「無後」逼死人的時代里，楚漣漪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董氏生孩子比不生好。

董氏生孩子還要自己去求唐樓，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了，不想生幹嘛還要播種？

「原因不過是下人可殺而已。」楚漣漪並不理會鄭媽媽，只回憶道：「我娘親去得早，後來三嬸嬸代管了我家，我身邊只有乳母和四個丫頭伺候……」

太妃瞧了瞧楚漣漪，道：「鄭媽媽你去廚上看看我的燕窩粥熬好了沒有。」這便是在打發鄭媽媽了。

「聽說董姨娘懷了身孕？」楚漣漪硬是扯出一絲笑容來顯示自己的不在乎，「如今我在替娘抄寫經書，也不方便照看董姨娘，我想著是不是能由七弟妹多加看顧？」

事到如今，楚漣漪倒覺得沒什麼不可說的了，「華安同暗香情意相投，並不是我逼著華安娶暗香。倒是劉媽媽卻敢糊弄，污衊暗香得了傳染人的病，直接派人就鎖了牡丹園，如果我當初不是恰好不在牡丹園，只怕牡丹園現在還沒開門，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現在。與其說我逼劉媽媽，鄭媽媽不覺得是劉媽媽在逼我嗎？」

「就為了這個，不分青紅皂白，沒有任何證據，娘就斷定是我做的？」楚漣漪含著淚笑道。

太妃也絕沒想到她會聽到這樣的事情，只覺得楚漣漪身世可憐。

太妃被楚漣漪有些清傲的樣子給激怒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楚漣漪這才清了心神道：「娘說的媳婦不能認同。」

此言一出，太妃同鄭媽媽都驚訝得合不攏嘴，萬沒料到，楚漣漪同唐樓的關係會糟糕到連同房都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