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楊薇哭著抬頭，擦著眼淚道：「你在這個時候笑我，我會想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幼稚，是不是只是裝個樣子，其實心裏很討厭我……」
「所以我說，」他聲音柔和：「以後凡事別忍，天大的事兒，我給你撐腰。」
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個姑娘可愛極了。
因為楊薇就坐在他身邊。
宋哲的話不能說是不對，他一切都尊重著她，可是那一分鐘，卻依舊有了那麼幾分屬於女生小小的不滿涌了上來。於是楊薇轉過頭，直視著前方道：「我們去看看阿姨和叔叔吧。」
宋哲卻果斷道：「上來。」
「你那時候，完全看不出來。」
宋哲本在生氣，但這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又讓他又幾分高興。可他又還生著氣，覺得這事兒不能這麼算了。於是他板著臉，故作氣惱。楊薇感知到他的情緒，忍不住道：「你不開心啦？」
聽到這話，楊薇笑了笑，她明白宋哲一輩子不會懂得她的處境。
畢竟趙陽蘭雖然是看在她媽媽的面子上收養了她，但對她這麼好，主要還是因為，她喜歡楊薇。
宋哲側目看她，他心裏突然有些疼，他回想著當時他在做什麼。
有著楊薇和宋哲的陪伴，林姨的精神好了很多。入院那天，連醫生都同楊薇宋哲道：「林女士的精神好了很多，最近調養得不錯。」
宋哲一股腦出聲，最後終於道：「不會有人不喜歡你。」
兩人開著車去了陵園，宋哲買了白菊，抱著跟著楊薇一起去了趙陽蘭和宋彥青的墓碑前。
可宋哲聽著這話，卻是道：「其實你就算不忍，也不會怎樣。」
楊薇沒說話，她咬著牙關。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當年宋哲擋在她面前的手。
「這是最好的預計吧？」楊薇有些緊張，醫生點點頭。楊薇接著道：「如果沒有這麼好呢？」
醫生把和-圖-書林姨的大概情況說了一下，隨後道：「她這個情況，如果第一次手術能切除乾淨，後續配合化療和好好保養，五年存活率還是很高的。現在抗癌技術一直在進步，五年內如果有任何突破發展，對於病患來說都是希望。」
楊薇記憶里，他們每一次接吻，都帶著些許冰冷和決絕。
「這取決於你。」
他們兩是合葬在一起的。
「對。」宋哲果斷道，「你只要遵從你的本心，你提再多的要求，我也覺得，你很好。」
楊薇見他意志堅決，也不再堅持，雨越來越大，再僵持下去，吃虧的就是兩個人。
等到最後，宋哲笑著道：「不難過了？」
盡情享受完一個完整的擁抱后，宋哲才放開了楊薇，兩個人開了燈，坐在地上，一起把這個蛋糕給分了。
「嗯。」
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背著她，低頭前行。
楊薇突然有了面對所有的勇氣，她看著醫生，聽著醫生道：「如果沒有這麼好，手術後會複發轉移，壽命預期很難估計。」
她的唇上還帶著她的眼淚，他細緻舔舐過每一寸，把那本來帶了些鹹味的吻變成了甜味。
楊薇愣了愣，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不怎麼疼……」
楊薇說著，抬手拂過趙陽蘭的面容，低聲道：「說實話，如果不是我會忍，或許我在宋家也待不了這麼久。」
諸如此類的日常，不勝枚舉。有很多事，明明不需要他們做，比如說買菜，比如說做飯，可是他們卻開始享受這種接地氣的生活，誰也不揭穿這份故意做事兒的意圖。
「你腳疼了我會背你，你不高興了我會哄你，你生病了我會照顧你，你不舒服我會陪著你。」
宋哲忍不住開口，有些沙啞道：「我完全不知道。」
宋哲不敢看她，他垂著眉眼，等著她的回應。
和-圖-書楊薇突然出聲：「那時候，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在問自己，痛苦什麼時候過去。」
楊薇一時有些難堪。
楊薇愣了愣，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楊薇撐著衣服小跑著跟在他後面，陵園地滑，楊薇跑了沒兩步，高跟鞋便突然歪了過去，她趕忙調整了角度，這才避免了崴腳的悲劇發生，然而腳上的筋仍舊被掙著，有些抽筋。宋哲跑在前面，他聽見楊薇在身後沒有追來，趕忙回過頭去，就看見楊薇正一瘸一拐走過來。
她趴到他的背上，由他背著，她就撐著衣服，給他們兩個人遮著雨。
她低頭給趙陽蘭上了香，又放了祭品，同宋哲一起在趙陽蘭目前叩拜之後，兩人站在趙陽蘭面前，說了一會兒話，便打算下山去。
楊薇有些詫異回頭看他，宋哲抿著唇，認真道：「我媽當年就說過，她喜歡你骨子裡那份氣性。她覺得你太收斂了一些，她希望你能過得自我一點。」
「好的。」楊薇點點頭，她認真道：「醫生，謝謝。」
一開始的時候是宋哲總是落下東西，於是楊薇給他送過去。
「我一直，一直特別怕阿姨不要我，怕你不喜歡我，怕大家覺得我不好。」
「阿姨走的時候，我以為我會一輩子活在傷痛里。」
「因為不是很疼啊。」楊薇一臉茫然，「用得著這麼矯情嗎？」
宋哲看著她抹著眼淚說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時竟然是忍不住笑了。
臨到山腳，他終於聽到她開口，瓮聲問：「要是我有特別多要求，你也覺得我很好？」
「特別傷心。」楊薇哭著點頭，語氣完全無法讓人信服道，「好傷心！」
他們從未這樣，像一對剛剛認識、步入愛河的情侶，擁抱著對方，纏綿輾轉過唇齒間每一個角落，然後拉扯出甘甜和喜悅。
「你惹事兒ｈtｔｐs://wｗw•hｅ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ｍ了我幫你擺平，誰欺負你我幫你打架，我眼裡，你除了事兒太少。」
宋哲有些忍不住了，他一手撐在靠椅上，另一隻手抬起她的頭，乾脆就低下頭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忍耐，或者悲傷。他不耐，又或敷衍。
宋哲直接開口，楊薇有些莫名其妙：「什麼叫你？」
宋哲沒聽到她回話，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太過了。他放緩了音調，柔聲道：「一個人要是覺得你好，他就只想寵你，想你過得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再想著不麻煩別人，收斂自己。大家會喜歡一個更真實的你，而最真實的你，也值得大家喜歡。」
「我從很久以前不就和你說嗎，」宋哲背著她在雨里前行，聲音平和，「你已經很好了。哪怕你只考了第二，你遲到，你撒嬌，你有任何失誤，你都已經很好了。」
陵園還沒走出一半，雨便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宋哲忙脫了外套擋在楊薇頭上，著急道：「快走。」
最後就是宋哲每天回家的時候，楊薇會提前去等著他，然後兩人一起去超市買個菜，宋哲把菜提回去。
他嘆了口氣，忍不住道：「這麼傷心啊？」
而為了得到這份喜歡，楊薇已經記不清自己付出過多少努力。
「那我，」楊薇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很難過。」
宋哲看著她的模樣，抬手抹過她臉上幹掉的淚痕。
楊薇喘息著抬頭看他，他眼角眉梢都帶著艷色，像是被染了色的四月江南，清雅朦朧中帶著艷麗。
「為什麼不直接叫我？」
宋哲第一次來醫院打聽林姨的情況時，他覺得很害怕，然而此時此刻他坐在醫生辦公室里，要聽醫生和他說具體的手術情況和最壞結果，他卻覺得坦然了很多。
她突然喘著氣，像個小姑娘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以前沒hetubook.com.com人和我說過這話。」
「我怎麼惹著你了？」
宋哲在桌下，悄無聲息拉住了她。
說著，宋哲揚起笑容：「咱們倆綜合一下，就最好不過了。」
宋哲不知道楊薇為什麼似乎突然就不高興了，可他還是只能點頭道：「哦，好。」
楊薇和宋哲陪著林姨聊了一會兒天，林姨有些困了，便先睡了下去，宋哲讓人照顧著林姨，和楊薇一起走出了病房。
誰都沒提一開始那個擁抱，就是一面吃著蛋糕，一面閑聊，說到好笑的地方，不動聲色對視了一眼，就一起笑起來。
宋哲沒說話，他皺著眉頭，看著楊薇的腳，雨越下越大，楊薇頂著他的衣服，已經有些撐不住，然而宋哲卻也不走，他乾脆轉過身去，同她道：「上來。」
說完后，他們簽好了字，和醫生再三道別，回到了病房。
「沒什麼？」楊薇忙道，「咱們趕緊走吧。」
宋哲哭笑不得聽她說著諸多要求，等到了車邊，他開了車，將她放在位置上，她還一邊哭一邊說。
她為他撐著雨，一言不發，直到眼淚落下來，宋哲才知道，背後這個人，竟是哭了。
她哭著，抽著氣：「我有特別多要求。我來月經會心情暴躁，會肚子疼，我不喜歡喝涼水，但我也不喜歡喝很熱的水；我喜歡吃切成方塊的西瓜，我不喜歡其他形狀的西瓜，我……」
兩人走出醫院后，楊薇上了宋哲的車，宋哲猶豫了片刻，卻是道：「林姨現在也安置好了，你是回你家，還是繼續住著？」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他，扭過頭去，小聲道：「不難過了。」
宋彥青和趙陽蘭一輩子感情都很好，只可惜去得太早。楊薇看著墓碑上兩個人的照片，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目光里，這個女人永遠堅強如斯，她始終保持得體的儀態，站在他身後，用纖弱有力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穩穩噹噹托著他。
「難受就說，疼了就喊，不高興就說出來，痛苦就哭出來。」
說著，宋哲的聲音像是含了蜜一樣，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樣樣都頂好。」
聽到這話，宋哲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難受，他抿緊了唇，好久后，終於道：「楊薇，你以後能不能學得矯情一點？」
「日復一日，有時候我會覺得，痛苦一輩子沒辦法過去了。」
楊薇聽到這話，她整個人都懵住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種酸楚直衝鼻尖。
手交疊在一起，溫暖彷彿是一種情緒的媒介，它帶著無限的力量，從兩人交握的手掌一路蔓延向上，傳遞著他們的無聲的慰藉。
她抿著唇，其實她內心也不知道答案，她突然期盼宋哲給她一個答案，於是她就道：「你覺得呢？」
楊薇先是有些呆愣，隨後她就紅了臉，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他是天之驕子，她是寄人籬下，哪裡又能真一樣？
宋哲聽著這話，他想壓著笑，卻發現壓不下來。他就是看著面前的楊薇，她失去了平日一貫的鎮定從容，像個孩子一樣胡說八道。
「那是啊。」楊薇輕笑，「你和我不一樣。」
「我這輩子學得最多的，就是忍耐。」
然後是宋哲一個人做菜變成了兩個人，楊薇跟著宋哲學，然後一面炒一面吃。
他站在雨里，她在位置上。他們吻過了一次又一次。
聽到這話，醫生沉默了片刻，楊薇整個人繃緊了身子，就盯著醫生，然而就是這時候，一隻手溫柔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趕忙皺眉折回去，低頭看著她的腳道：「怎麼了？」
這個吻和過去截然不同。
「腳疼為什麼不叫我？」
「嗯？」
只是終究是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的。
那時候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他從來沒去關注過身邊這個人，沒想過她難不難過，她傷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