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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風雪越來越小，直至天地一片寂靜。那人拎著青燈，來到一處河邊，奇怪的是，那鋪天蓋地的雪，竟不知何時渺了蹤跡，不見分毫。

「對啊，找我的救命恩人！」

山下女人是老虎。這也是前輩父從前說的。

可她仍是笑了。

河上架了座木橋，對岸橋頭好似有一間茶棚似的地方，一老嫗模樣的人坐在石上熬煮些什麼。

「那可能……但是我記得他的名字！總會找到他的。」

「難道真被剛才那馬車也驚傻了？這要是家裡人找來可不會賴我吧？」

那清秀年輕道士的臉上笑容燦爛。

又一陣，約莫那小姑娘終是想透了，一飲而盡。

「去吧……」老嫗又重複了一遍那人的話。

那燭火落地不熄，反而一剎那升騰，光明一閃，星點燭火不見了，卻多了個紅衣小姑娘，只是這姑娘竟有些透明虛幻，不似真人。

「嘻嘻，悄悄告訴你哦，我是偷跑出來的。」

老嫗笑了笑，又坐回那石上。

年輕道士聞言，愣一下，驀然笑了。

黎點點頭，端著那老嫗遞來的清湯，忽而犯了痴，只望著湯里自己的倒影，久久不飲下。

這是她站起身來的第一句話。

「明明都忘了，怎麼又哭了呢？」

她被人撲倒在地，一輛疾馳的馬車從眼前揚塵而過，方才她身形距離那沉重的車輪不過三寸。

一時間不知何處風起，掀起兩岸花海一片緋紅波浪，也惹來老嫗一陣感懷。

「和*圖*書哎呀，姐姐我先走了，等我回來，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

那人停在了橋的這頭，驀然放了那青燈，可青燈未曾落下，反而懸於半空。

那下山的女子踏著風雪去了山下，二八年華的小臉上紅撲撲，不知是因風動還是心動。

黎到了對岸，卻被那老嫗喚住。

白相愣一愣，隨即笑笑，什麼也沒說。

她不知道什麼是「娶」，也不記得「他」是誰，更不知曉自己為什麼要哭。

規規矩矩施了一禮，年輕道士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要轉身離去。

「我聽說岳凌城的天香閣內美酒無數，你救了我，我請你喝！」

小狐妖這才觀得全面目……

那人望著眼前這紅衣勝血的丫頭，神色些許痴迷，柔柔地笑了，憐惜地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冰涼。

白相笑著點點頭。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他？報恩嗎？」

長黎山上，經年的雪落個沒停，山巔離人間很遠，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宮殿，銀裝素裹。

風雪裡，宮殿前，兩名少女披著銀裘敘話。

然而那副梨花帶雨的笑靨，卻更教人心疼。

「嗯……讓我想想，十年？還是十一年？」

白相忍不住道。

「小姑娘，喝碗湯再走吧。」那老嫗慈眉善目，和藹笑道。

黎愣了愣。

天香閣呀，其中美酒數不勝數，更有幾道寶釀被稱作瓊漿玉露，惹世人垂涎，乃是整個大齊數一數二的酒閣，唯一與之齊名的，就是那https://ｗｗｗ•hｅｔｕｂoｏk•com.ｃｏｍ京城內的玉釀閣，二者各有千秋，堪稱酒界二絕。

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小狐妖慌忙回頭，正對著一雙清凈明澈的眸子，一瞬又愣了神。

小狐妖脆生生的話好似有著某種勾人的魔力，將年輕道士的身子轉了過來。

「喂，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的。」

「我知道了，等找到他我就帶他回山上。」

年輕道士敷衍道，頭也沒回，腳下的步子卻是加快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喚她。

年輕道士的前輩父在三年前叫他今日下山，說這人間有一樁因緣要去了卻，至於結局是好是壞，尚未可知。

長黎山外百里，有城名岳凌，交通阡陌，遠銜山景，素有天下鍾秀之美譽，與天妖帝都齊名，為各方游士最喜。

黎還是懵懂的模樣，順從地點點頭，就向那更遠處走去。

「喂，姑娘，你不會被嚇傻了吧。」

「去吧……」那人輕語。

「我是不願你下山的，這次又是偷跑……」

她瞥見了那道士腰間的葫蘆，嗅到了一絲醉香。

「看不出來，姑娘竟也是酒中同道。」

原來那丫頭，竟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未等黎走到那頭，他就拾起那盞被遺落的宣紙青燈，轉身去。

噗。

「去吧……」那人又復言，扶著黎的肩將其轉向橋的那頭。

一張算不得俊秀，卻讓人瞧著乾淨可親的臉，一身青灰色道袍，隨便以木簪挽住的發。和_圖_書

清平想到了從前在長黎殿偷喝過少主仙釀，罰了不少板子，現在可沒人能管束自己了。

「啊……啊？」

「前者讓道！」

清平說著，就向眼前的岳凌城走去。

「不過姑娘瞧著年歲不大，這樣子，家裡人不會擔心嗎？」

老嫗心疼地嘆息一聲，「他不是說過會娶你嗎？」

「不必了，師父說應該日行一善的。」

清平嫣然一笑，竟是不自覺有一絲媚意，媚而不嬌，乾乾淨淨。

年輕道士見倒地的女子直愣愣盯著他，心裏不禁有些奇怪，半是抱怨道，卻還是伸手把小狐妖拉扯起來。

青燈搖搖晃晃，卻把燭火搖落了地，於是自己也跌落了地。

黎懵懵懂懂點了點頭，一步一步地向對岸走去。

小狐妖是今日里下山，殊不知年輕道士也是。

茫茫山地雪林，這一個小小的身影向遙遠的人間去了，可是她又怎知，餘生光景，全因這趟下山徹底換了模樣……

小狐妖此去，就是此城一府內一人。

所謂天高皇帝遠，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謂什麼什麼的……總之現在是自由了。

「原來如此，還是要早些回去的好，不然家裡人該擔心的。」

噢，這是一個青年道士。

「不會的！我要先斬後奏，到時候大不了姐姐幫我求求情就好了。」

當高聳的城門終於出現在眼前時，她鬆了口氣。

不再言語，就拎著青燈向前走。

小聲嘀咕，他拍了拍衣物的灰塵，起身。

少女和圖書說著，不等姐姐說完就跑開，那姐姐只能把要說的話又化作風雪中一聲無奈嘆息。

一聲高呼，繼而一陣馬蹄作響，車輪聲倉促，小狐妖還未來得急回頭，眼一抹青灰之色閃過。

白相伴在清平身旁，一副正經模樣。

小女子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變得喜悅中帶著些許急促。

白相說得為難，面上的笑卻是掩藏不住。

「也是，也不是，我只是想找到他，我……想見他。」

年輕道士腳步一頓。

小狐妖喊道。

「找人？」

「能不能找到還另說，就是尋到了，少主也不會讓一個凡人待在這裏。」

「那我們現在就去。」

那一襲白衣勝雪，可別再錯過那一抹紅衣勝血了……

「那麼久了你才來，早就物是人非了，你肯定都認不出他的樣子了。」

「嗯……你叫我清平吧。」

其實孟婆湯哪有這般奇妙功效，放不放下還不是世人說了算？她坐此處已是不知千年萬年了，倘若此湯真能忘卻那無盡的塵世煩惱。那她……又怎會在這兒渡千年萬年的過河人。

小丫頭想到這兒，心情就不免有些愉悅。

「喂，姑娘，剛剛我可是為了救你的，你可不能訛我，你要訛得訛剛才車上的那位主去，我做好事可別人好人沒好報啊。」

黎不曾閃躲，只是眼神懵懂無光。

「才不要呢，我可是出來找人的。」

那個頭偏小的女子如是道。

那個少年，那個她要找尋的救命恩人，十年過去了，應該會長得很和*圖*書高很大了吧，十年前自己說一定要找到他的，好不容易化了人形，他……應該認不出自己了吧，要不要給他一個驚喜呢？還是直接告訴他呀。

小狐妖思索片刻。

「貧道，道號白相，今日與清平姑娘相逢即是緣分，既然姑娘盛情難卻，那……小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敢問姑娘芳名？」

那人伸出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老嫗亦不催促，仍是笑容和藹的望著黎。

「從前喝過一點，現在很想嘗嘗。」

「我請你喝酒！」

那人望其背影，失魂落魄。

「最近山下很亂，你這時候下山要小心些，若是再被捉去，少主可不會出面了。」

她性子素來安靜溫軟，與之妹妹的活潑卻相容地恰到好處，只是如今，又得找個借口應付少主了……

「他什麼時候救的你？」

老嫗接過黎遞迴的碗，又伸出手拭了拭黎的臉。

想透了自然就喝下了，這種事，她看得多。

「沒傻就好，姑娘有緣再會。」

「我沒有嚇傻。」

那滾滾大河兩岸是兩片腥紅的花海，順著河岸延綿至看不見的大河首尾。河水是渾濁的灰黃色，濤聲陣陣，卻像極了無數冤魂哀嚎，滲人至極。

於是白相就這樣不情不願地在師父墳前祭拜一下就下山。

她有些愣愣地看著那輛馬車望去，只瞧見從車簾被微微掀起，內里探一張冷漠的少年的臉，看見這馬車前被驚著的女子居然無事，稚嫩的面上竟有幾分失望，卻很快又變得冷漠，又把車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