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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打斷了朱慈烺的沉思，他抬頭看，只見幾匹快馬從京師方向疾馳而來。除了前面的四個披甲騎兵，後面的幾人竟然都是緋袍藍袍的文官。而其中一人比較熟悉，正是兵部尚書陳新甲。

當見到「一千一百萬兩」的數字時，崇禎帝雙手發抖，全身的血都沸騰了起來。

不中。

此刻，朱慈烺坐在地毯上喝水小憩，默默想著心事。

崇禎帝也才醒悟，太子是代天巡狩，出入都非同小可，自從得到開封大勝的消息后，禮部和兵部就在準備迎接大典，前後忙乎了一個月，原本已經一切就緒，從太子入城的路線到百官迎接，一直到獻俘，都有一套規制，按部就班的執行即可。但因為太子忽然拐向了宣府，原本已經準備完畢的迎接典禮暫時停頓了下來，現在聽到太子回京，距離京師不過二十里，轉眼就會進到德勝門，但朝臣都還在乾清宮呢，即使現在就奔向德勝門外，恐怕也來不及迎接太子了，更不用說那些繁瑣的禮儀。

陳新甲額頭立刻就滲出了冷汗，低著頭：「臣……認識，但並不熟悉。」

御座上的崇禎帝就更不用說了，他看密報一共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才交給王之心，令王之心傳給眾臣。在這之前，錦衣衛只密報太子從張家口押解了很多的馬車而來，有銀子有糧食，但具體數目，錦衣衛卻沒有打探清楚。這是最高機密，只有朱慈烺和極少數人親信知道，錦衣衛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從張家玉他們的嘴裏探聽到消息。

陳新甲哭了出來：「臣糊塗，臣該死，但臣也是沒辦法，臣俸祿微薄，但上上下下到處都需要銀子……」

「你曾是宣大總督，晉商范永斗，你熟悉嗎？」朱慈烺不繞彎子，盯著陳新甲，臉色凝肅的直接問。

「參見殿下~」

張國維是忠臣，也有相當的能力，任他為宣大總督，絕對是眼下最合適的選擇。

朝會轟然而散。

朱慈烺點頭：「可。ｈtｔｐs://ｍ.ｈetｕｂook•ｃom•com」

而崇禎帝是最在意禮儀的，如果太子回京，沒有一個盛大而莊重的禮儀，禮部和兵部恐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天知道，為了銀子，他都已經愁白了頭，宮中府中但有銀器的物件，全部都拿去融化成了銀錠，當作軍餉或者是賑災銀髮了下去，即便如此，各地催銀催餉的奏疏，仍然是雪片般的飛來，感覺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十萬二十萬的，怎麼填也填不滿。

朱慈烺板起臉：「是嗎？看來你並不想和我說實話。也罷，那就交給刑部吧。」

其中最驚喜的莫過於兵部侍郎吳甡了，從昨天到今日，吳甡一直都默默，不論崇禎帝的懷疑和不滿，還是朝臣們的攻訐，他都一概假裝不知，為了就是不給太子找麻煩，製造敵人，現在他終於可以一吐心中的怨氣了。太子抄查出來的一千一百萬兩銀子，比任何鏗鏘有力的說詞，都更有說服力。

陳新甲臉色大變，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顫抖道：「殿下，並非是臣有意隱瞞，實乃臣雖然和范永斗有所交往，但對他走私之事卻並不知情啊，臣身為宣大總督，豈能坐視國家受害而不制止？臣可以對天發誓，但凡是知道一星一點，臣就不得好死啊~~」

張國維離開京師才十天，京師就失陷了。

一片混亂中，忽然有人高聲而喝。

午夜，張國維寫遺書于次子，投園池而死，年五十有二。

除了馬進忠駐防張家口，調山西總兵周遇吉任宣府總兵之外，宣大總督也必須用一個強人。

歷史上，陳新甲革職下獄之後，就是張國維繼任為兵部尚書的，因為一頭白髮，被人稱為白頭尚書，而張國維一上任就遇上了建虜入塞，十六年四月，張國維令薊州總督趙光汴在螺山堵截建虜，但失敗，八個總兵的部隊都潰敗了。事後，作為兵部尚書的張國維承擔責任，被革職下獄。但崇禎帝憐其才，在中左門召他問話，和_圖_書恢復他的原職，讓他兼任右僉都御史，趕往江南、浙江管理練兵、運餉等事務。

這一刻，崇禎帝已經完全忘記了太子包圍張家口，私自抄家，甚至關閉張家口貿易的大胆行為，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哈哈，我有銀子了，朝廷有銀子了。那些我欠的，欠我的，終於可以一次性的算筆總賬了！

朝堂靜下來，所有人都看過去。

崇禎朝的國庫中，從來都沒有一次出現過這麼多的現銀。

朝堂變成了狂喜場。

周延儒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對禮部尚書林欲輯，兵部尚書陳新甲說道：「愣著幹什麼？太子殿下凱旋迴朝，還不快去準備？」

任何收益都需要有付出，或者說需要有成本，當收益超出人們的想象，幾十甚至是上百倍的時候，人們就可以原諒或者是忽視付出的慘重。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果只是幾十萬兩銀子，甚至是一百萬兩銀子，群臣都不會輕易放過太子，但一千一百萬兩這個巨大的數字一拋出來，群臣都被震撼了。

「哦。這麼快？」

「陛下~~老臣有一言~~」

說完，連連叩首。

十四年，張國維又率軍擊潰了山東李青山。保漕運平安。

但現在是一千一百萬兩，而且是現銀。

群臣也都是騷動。

至於三千營和精武營押運的銀車，還遠遠地在後面呢。

如果不是當著群臣，如果不是要保持皇帝的尊嚴，崇禎帝一定會哈哈大笑，在殿中狂舞一番。

發現喊話的人是少詹事黃道周。

太子朱慈烺的馬隊已經停了下來，昨天清晨從張家口出發之後，他就馬不停蹄，日夜賓士，這一次開封大勝，除了李自成的精兵之外，官軍另一個收穫就是繳獲了不少的戰馬，武襄左衛所使用的戰馬原本就非常雄健，補充了一些副馬之後，交替騎行，行軍速度大大提升。

查抄了晉商，張家口互市這顆毒瘤暫時不會再擴張，但後續依然有很多棘手的事情。最重要的一點和圖書，關閉張家口貿易，不但惹惱了蒙古人，更會讓建虜氣急敗壞，建虜十一月的入塞，會從張家口突破也說不定，所以張家口乃至整個宣府大同的防務必須加強。

「是。」官員侍衛都遠遠散開，只朱慈烺和陳新甲留在原地。

他只所以要日夜狂奔，馬不停蹄的返回京師，除了要安慰父皇急躁的心理，免得有什麼自己沒有預料到的責罰落到頭上之外，另一個也是時間緊迫，現在已經是九月末了，再有一個多月，建虜就要入塞，時間一分一秒都是寶貴，所以他一絲也不敢浪費。

黃道周鬚髮斑白，乾瘦的臉上毫無喜色，舉起手中的朝笏，朝崇禎帝高聲道：「太子殿下抄回了如此多的銀兩，是大喜！但群臣如此不顧朝堂禮儀，是大悲啊！」

看見陳新甲，朱慈烺心情有點複雜。從撫軍京營、操練京營到帶京營出京，這半年的時間，作為兵部尚書的陳新甲對他的工作配合多多。若沒有陳新甲的鼎力相助，他在京營的練兵不會這麼順利，雖然他是太子，但如果朝臣同他頂著干，他也是無可奈何的。

大太監急忙跪下：「稟陛下，駱養性來報，太子的車駕距離京師已經不過二十里了。」

作為大明朝士大夫金字塔上的一群人，他們對大明朝財政困窘，以至於天下大亂的病因，有相當的了解，如果國庫充足，如今的危局至少可以緩解一半。這一瞬間，再沒有人糾纏太子在張家口的膽大妄為，所有人都發矇，都狂喜，都興奮。

而朱慈烺已經有了心中的人選。那就是領兵部右侍郎兼統領淮州、徐州的張國維。

京師二十里之外。

另外，精武營、神機營、左柳營的主力部隊在吳襄和馬德仁的統領下，押著羅汝才等俘虜，于昨日到達京師，但因為太子未到，所以他們不敢進城，現在正駐紮在丰台。內閣和禮部的意思，太子移駕豐田，明日和他們一起進城。

王之心正要回答，就聽見腳步急促，一hetubook.com.com名小太監急匆匆的跑進了大殿，對著台下的大太監說了一句什麼，那大太監臉色一變，正想要稟告王之心，御座上的崇禎帝卻早已經不耐煩，問道：「又出什麼事了？」

「哈哈哈哈~~」吳甡捧著密報，笑出了聲。

周延儒老臉臊紅：「老臣不知。」

離著朱慈烺還很遠，陳新甲就翻身下馬，拎著袍角，帶著兵部和禮部的兩個官員來到朱慈烺面前，深躬施禮。

如果沒有張家口的事，朱慈烺會一直希望陳新甲擔任兵部尚書，但現在不行了，陳新甲必須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也只有如此，才能肅清晉商在朝堂中的影響，同時警醒其他官員，切莫重蹈陳新甲的覆轍。

弘光元年（1645年），張國維擁魯王朱以海監國，任兵部尚書，招募各處總兵，一度有所恢復，但總兵官方國安叛降之後，他心知大勢已去，遂召二子問其生死態度，長子張世鳳即表示決不偷生，次子張世鵬稍有猶豫，張國維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石硯，狠狠擲了過去。

「報~~~」

張世鵬泣對：「從容盡節，慷慨捐軀，兒甘之如飴，唯祖母年邁八旬……」

轉頭看王之心：「太子走到哪裡了，可有消息？」

只有少數幾個老學究仍然不能原諒。

清河店。

崇禎帝臉色一沉，對周延儒的回答很是不滿，宣大總督江禹緒是你周延儒的門生，你當日口口聲聲，力保江禹緒是忠臣，是能吏，江禹緒治下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卻不知？

稟報完大事，陳新甲就想要溜，朱慈烺喊住了他：「陳部堂留步。」又對唐亮道：「都散開，我有要事和陳部堂商談。」

張國維，字玉笥，東陽人。天啟二年（1622）進士。崇禎七年，升任左僉都御史，外出巡撫應天、安慶，政績卓越，八年，流賊大舉攻掠南直隸湖廣一代，官軍應接不暇。戰局一度十分緊張，張國維心急如焚，正當盛年的他一夜之間頭髮、鬍鬚就都全白了。在他的ｈｅｔｕbooｋ•ｃｏｍ.ｃｏm調派和統御之下，官軍擊潰了流賊，保江南平安。也就在這期間，對大炮和望遠鏡頗有研究的鬼才薄鈺擔任了張國維的幕僚。

「不知道他走私，但你卻一直都在收他的銀子。」朱慈烺冷笑。

朱慈烺是太子，就更是要注重此中的細節了。

「就是說，最早，太子明日才能進京？」崇禎帝皺起眉頭，他現在急於見到太子，但不再是為了責備太子，而是想真真切切地見到那一千一百萬兩的雪花銀。

王之心躬身：「照駱養性昨晚的報告，太子此時應該走到延慶了。」

四臣內閣也都有點失態。聽見蔣德璟和戶部尚書傅永淳同聲在問：「太子的銀車走到了哪裡？什麼時候可以到京師？」

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不管太子抄了多少銀子，都不能改變太子膽大妄為，逾越法紀的現實！

「快快，派人通知太子，請他暫緩進城。」周延儒大聲道。

所有官員，包括首輔周延儒在內都使出吃奶的勁，從乾清宮狂奔而出。

崇禎帝驚喜的跳了起來。

陳新甲起身稟告，原來今日已經快要黃昏，不宜進城，內閣和禮部請太子明日中午再進城。不說「代天巡狩」的身份，只說大軍凱旋，從來都是提前算好路程，和禮部兵部商議好細節，選良辰吉日，正午時間進城，如此才能合天時、顯國威。歷朝歷代，但凡凱旋迴朝的將軍，都是如此。

這中間，崇禎帝也冷靜了下來，漲紅著臉說道：「不錯，都肅靜。周先生。太子說，有張家口當地官員和晉商勾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陳新甲表面鎮定，但眼睛里的惶恐和不安卻是隱藏不住，太子查抄了張家口，逮捕了晉商，他和晉商那些事，恐怕早已經被太子知曉了。他越是想掩飾，但就越是掩飾不住。

對於這些沒有實際意義的「繁文縟節」，朱慈烺內心裡是不願意遵守的，但沒有辦法，身在這個時代，就必須遵守這個時代的一些規矩，尤其他是太子，需要遵守的規矩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