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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作者:韭菜東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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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3章 內情

第0693章 內情

燭光下,清楚看到,他面前的地磚上已經是汗津津地一片。
但事情真這麼簡單嗎?
「謝殿下……」田守信以頭觸地,嗚嗚哭泣,再不說話。
穿越到這個時候,除了天災吏禍,建虜流賊,或許……他還需要面對另一種未知的危險。
見太子皺起眉頭,他急忙躬身:「是。」
但不管他怎麼問,田守信都是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說。
陳圓圓。
「奴婢不敢斷定,不過回來之後,奴婢稍稍調查了一下,發現田弘遇送了一個美女進宮,那美女姓陳,現在已經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了。」田守通道。
田守信肩膀抽動,淚水好像已經忍不住了。
杜勛眼角一跳,急忙躬身:「是。」
「田弘遇倒也沒有提出什麼,只是向奴婢打聽,殿下你為什麼會到通州去?另外,殿下您是否對他產生了懷疑,派人對他跟蹤?」田守通道。
意思很明顯,他請求太子給他對田守信動大刑的權力。
自古以來,太子從來不是孤身一人,即便是那些即將要廢的太子,身邊也會有一些孤臣維護,而除了維護,還有覬覦,一些心術不明的人,常常會圍繞在太子身邊,做一些不可叵測之事,這樣的例子在南北朝隋唐五代,特別多,宋明兩代因為儲君地位的穩固,這種事情幾乎絕跡,不過並不表示沒有,朱慈烺現在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有人想要刺探他的言行?
腳步急促。
但田守信之事卻讓他意識到,或許他不該這麼大意。
朱慈烺臉色凝重。
「所以你的恩人只能是在京師,而京師里又有誰呢?怕只有宮裡那些教導你的公公了。你有兩個師傅,一個乾爹……」朱慈烺盯著田守信:「他們三人都曾對你有恩,而且是大恩,若說世界上還有能說動你,那就只能是他們三人了……」
「那就容我猜一猜,你拚命想要保護的那個人是誰吧。」朱慈烺踱了幾步,繼續道:「你老家是河南信陽,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幼喪父,有一個弟弟,和老母三人相依為命長大,十一歲那年,河南飢荒,為了老母和弟弟,你將自己賣入宮中,在這之前,家鄉就算是什麼人對你有恩情,怕也難見到你了,三年前,有一夥流賊路過你家鄉,你母和你弟不幸遇難,屍骨無人收斂,聽說是一個過路的客商幫著下葬,並做了法事……」說到此,朱慈烺稍微頓了一下,目光看向田守信:「這對你是巨大的恩情,不過我並不認為那個客商能說動你,令你記錄我的言行,因為你不是一個不知道輕重的人,葬母之恩雖然大,但還不至於讓你做出這等逆上之事。」
「把他看起來。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許接近他。」朱慈烺道。
「謝殿下……」田守信聲音都啞了,他向太子深深一拜,艱難的爬起來,失魂落魄的走了。
刺探儲君機密,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那個人身在內廷,真敢這麼妄為嗎?
那三個人,其實很好分辨,兩個人已經退休,有權力能運作田守信坐上東宮典璽,其後仍有權力慾望的,其實只有一個人。
「來人!」
杜勛和唐亮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杜勛興奮,唐亮是緊張,額頭都有汗,他知道,太子要處置田守信了。
田守信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大哭。
朱慈烺沉思,他相信田守信的話,但對幕後那個人卻不能輕信。
朱慈烺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田守信。
兩個年輕太監見狀,使勁拗田守信的手臂,將田守信的兩隻手臂都拗的向後,如同是撐開的兩隻翅膀,骨頭吭吭作響,田守信咬著牙一聲不吭,但額頭上的冷汗,卻是越流越多。
田守信已經嗚嗚地哭出來了。
聽到此,田守信忽然抬起頭,滿臉淚水的看向朱慈烺,哭泣道:「殿下,不要說了,是奴婢對不住你!但請你相信,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去年到今年,東宮的事,奴婢一個字也沒有向他人說過!因為奴婢知道,今年之事不同過往,一旦泄露出去,必是一場地動山搖的風波,奴婢就是死,也不敢這樣做。」
杜勛驚異:「殿下……」
如果動了,就算田守信是無辜,以後怕也是做不了東宮典璽了。
朱慈烺道。
殿中只剩下朱慈烺和田守信兩人。
杜勛卻得意了,呵斥道:「你這背主的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記錄太子殿下的言行。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朱慈烺道:「田弘遇收斂你的家人,你見他是人之常情。」
田守信又抬起頭,哽咽道:「收斂我母和我弟的,並不是客商,而是都指揮使田弘遇,他和我家是遠房本家,當日聽說我家人遇難,便派人到信陽,收斂了我母和我弟,從當日起,奴婢就知道他有所圖謀,一直小心提防,不過他並沒有向奴婢提出過什麼,直到半年前,當殿下你在通州遇見田弘遇,回到京師之後,他才派人聯繫奴婢,雖然知道不便,但奴婢還是去見了他,因為這件事終究是要解決,另外奴婢也想要知道,田弘遇究竟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田守信又叩首在地,哭:「殿下,都是奴婢的罪,如果你相信奴婢的話,就聽奴婢說,據奴婢所知,那個人對殿下並沒有惡意,他只是,他只是……」
聽到此,田守信身體顫抖的就更是厲害。
田守信咬著牙,閉著眼,眼角有淚,表情滿是痛苦——這絕不是一個計劃敗露,驚恐狡辯,試圖想要脫罪的陰謀分子應該有的表情。私自記錄太子言行是死罪,田守信如果想活,就應該像杜勛說的那樣,交代動機,交代幕後主使,將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做一個污點證人,那樣說不得還有一條活路,最起碼可以死的稍微痛快一點。
朱慈烺揮手。
「他只是想要保有現在的權力,所以提前想要了www•hetubook.com.com解我,對嗎?」田守信欲言又止,朱慈烺乾脆直接說出來。
「不過讓我不安的是,為什麼有人想要知道我的言行,難道是有什麼圖謀嗎?」
「你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我相信幕後那個人一定是對你有巨大的恩情,所以你才會冒著天大的風險,記錄我的言行,事發之後,你也不願說出他,因為你不想連累他,你想要獨自承擔下這天大的罪責。」朱慈烺嘆。
「好了,都下去吧。」朱慈烺擺手。
田守信垂下眼,又咬住了牙關。
但田守信卻相反,他對日記供認不諱,對動機卻不願意說出,儼然已經是抱了必死之心,以朱慈烺對他的了解,就算是大刑伺候,田守信怕也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朱慈烺的腦子裡立刻就冒出了這個名字,那日在通州九樓驚鴻一瞥,他就已經知道了陳圓圓的存在,也知道田弘遇會會將陳圓圓送到宮中,以免他的女兒田貴妃過世之後,他田家失去崇禎帝的關照。歷史上,因為國事的頹敗,只半個月不到,崇禎帝就將陳圓圓送出宮外,以免自己沉溺於酒色,其後,陳圓圓輾轉為吳三桂所得,最終成就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佳句。這一世因為朱慈烺的穿越,連續開封和擊退建虜的勝利,大明國事稍有振作,崇禎帝沒有真實歷史上那麼的焦躁不安,所以陳圓圓也就沒有被送出宮來,而是按部就班的變成了妃。
一個年輕太監取出田守信的日記,翻開來,另一個則是揪住田守信的后領,逼著他抬起頭看。
「謝殿下。」杜勛急忙跪倒。
心有不甘的帶著兩個年輕太監退了出去,唐亮和宗俊泰向太子躬身一禮,也退了出去。
「那個人有追過你嗎?」朱慈烺問。
朱慈烺望向杜勛,淡淡道:「這件事你做的不錯,賞銀二十兩,綢緞兩匹。」
「田弘遇不過就是一個貪財的粗鄙之徒,沒什麼城府,和傳說中差不多,奴婢不覺得他能有大圖謀,應付了兩句,便和-圖-書藉機離開了,此事沒有向殿下彙報,是奴婢的大罪。」田守信哭。
田守信身體微微顫抖,但卻不敢抬頭,只繼續跪伏不動。
田守信東宮典璽,那可是五品的補子,沒有太子的命令,誰也不能動他。
「是。」田守信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用一種極其痛苦的聲音承認。
唐亮暗暗松一口長氣。
「謝殿下~~」田守信大哭。
聽到此,朱慈烺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你是說,田弘遇通州之行有什麼秘密?」
真的像田守信所說,純粹只是想要了解他嗎?
「不許虐待,保證衣食,」朱慈烺聲音冷靜,目光環視三人:「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他生病了,今日之事,嚴格保密,但有人敢向外泄露一個字,本宮必要他好看!」說到最後,聲音變的嚴厲。
唐亮和宗俊泰也都是躬身。
「是。」杜勛聲音雖平靜,但眼睛里的興奮卻是藏不住,田守信完了,現在太子府是他的天下了。
腳步輕響,太子來到他面前。
「都下去吧……」
朱慈烺靜聽。
對田弘遇所為,朱慈烺雖然有所重視,但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大明是鐵打的嫡長制,這一點,天下人都知道,田弘遇的折騰不過是為了保護田家不受清算,畢竟田弘遇多有不法,一旦田貴妃去世,失去聖寵,隨便一個言官就可以置他田家于死地。
一聲輕嘆,然後太子清澈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自我記事起,你就在我身邊,衣食出入,全由你負責,若沒有你,說不定本宮去年正月就死在湖中了,若說我最信任的人是誰,那就只有你了,從去年撫軍京營開始,我所有的機密都沒有瞞著你,大事要事也都交給你去做,太子府的一切都由你負責,我從來沒有過問過,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記錄我的言行?你難道不知道,你記載的東西一旦泄露出去,會對我,會對整個大明有多大影響嗎?」
燭光下,清楚看到田守信臉色煞白,眼神空洞,咬著唇,額和圖書頭的汗水不停流淌。
「從日記看,只有我近半年,也就是從正月落水到五月份開封出征的記載,五月之後就沒有了,但如果我猜的不錯,在這之前,你應該也是記載過的,而時間的起點很有可能就是崇禎十二年,也就是你成為東宮典璽的那一年……」
「追過。」田守信哭道:「但奴婢告訴他,這種事,奴婢以後不會再做了,殿下已經不是宮中清閑的少年了,機密眾多,為了大明,也請他不要再追了。」
殿中靜下來,朱慈烺坐在椅中沉思。
朱慈烺現在最關心的是國事政事,對於宮中這些事,老實說,他真沒有多大的興趣。
田守信跪伏不動,但身體顫抖卻明顯加劇,顯然他的情緒正在痛苦中,或者說,他的思想正在作著激烈的搏鬥。
朱慈烺知道,該說的,田守信都已經說了,除了沒有直接說出那個人名。
唐亮心有不忍,想要說話,但終究沒有敢說出來。
幾次追問不成,杜勛轉對太子:「殿下,田守信頑抗到底,死不悔改,請將他交給奴婢,一個時辰之內,奴婢一定讓他吐出實話!」
朱慈烺緩緩踱步:「但現在那些記載都不見了,合理推斷,你已經將過往的記載,交給了某個人。」
不意外,但聽到田守信的回答,朱慈烺的嘴角還是露出一絲苦笑,田守信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但每日卻悄悄記錄他的言行,並在書架夾層里秘密存放,顯然不是用「興趣愛好」四個字就可以解釋的,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田守信,你這是你寫的嗎?」杜勛問。
「說!」杜勛追問。
朱慈烺凝視著他的眼,點頭:「我信。」
杜勛卻是失望,他原本以為,田守信倒了,太子雖然不能立刻任命他為東宮典璽(任命權在內廷),但起碼可以令他署理太子府,但沒想太子居然提也沒提,只賞了他銀子和布匹,心中很惆悵,但卻也不敢表現出來,轉過身,壓著田守信走了。
田守信跪在地上,以頭觸地,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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