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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守備~~」

李順擦一把頭上的冷汗，瞪眼：「還不快開炮？」

鳥銃兵停下裝彈，盾牌和長槍兵衛護，這中間，軍陣向兩邊一份，圓盔鱗甲，提著一口長刀，刀口帶血的徐文朴走了出來，雖然已經是預守備，從五品的武將，但徐文朴並沒有乘馬，而是和普通將士一樣，揮刀步行，向前衝殺，見到李順，他立刻舉刀，嗓音沙啞地叫道：「李副協，隨我一起殺啊！」

河岸邊。

「啊？」

「走！」

見支持不住，楊文岳下了檯子，返回總督大帳。

四門小炮連續發射，將缺口處的建虜砸的血肉橫飛，建虜上沖的氣勢立刻就被壓制住了。

「這是要敗了啊。」

炮兵們為大炮裝上雙倍的火藥，暗夜裡，原本轟敵的火炮在火光中被炸的飛起，膛管破裂，變成了一堆廢鐵……

「協副？」

見沒有回應，阿濟格再沒有耐心，猛的一揮馬鞭。

「看我幹什麼？」

火把光亮之下，清楚看到，姜名武已經是身負重傷，搖搖欲墜，手指顫抖，手中的長馬刀都已經快要握不住，只是靠著最後的一點毅力在支撐。頭抬起處，他咬著牙，臉上滿是血，自己的，敵人的……

「殺~~」

危急時刻，密集的銃聲忽然爆響，衝上來的建虜重甲兵被打倒一片，剩餘的見勢不妙，立刻後撤，用盾牌組成盾陣，再不敢冒然上攻。

但心裏的恐懼卻是難免。

身邊的殘兵撲上去，試圖衛護他，但隨即便都被射成了刺蝟。

很快，幾十里長的河岸邊，到處都是建虜洶湧的兵馬，耳邊聽到的不是隆隆地炮聲，就是震天的喊殺，眼中看到的不是衝天的火光，就是一張張驚慌所措、很快卻又倒在血泊中的年輕臉龐……

帳前的姜名武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刀，試圖格擋，但手中這把熟悉的長馬刀，忽然變的沉重無比，他竟然是提不起來，面對直面射來的箭矢，他無法格擋，也和圖書無法閃躲，「噗」，一支羽箭射中他的面門，他大叫一聲，左手捂面，右手長刀落地，砰的一聲，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帳前。鮮血從臉上，胸口咕咕而出，浸紅了他身下的泥土……

嗖嗖嗖嗖，密集如雨。

「停下，瞄準，給我轟他娘的！」

李順心中很慌張，但臉上表情卻鎮定，他大聲嘶吼，一邊為自己壯膽，同時也是鼓舞部下的士氣，剛奔出去不到一里，就看見前面的一處胸牆被建虜突破，一大隊披著重甲，舉著圓盾和長刀的建虜士兵洶湧而入，而防守的明兵大部分都已經逃散，只有少部分的精武營仍在拼力抵抗。

「砰砰砰！」

總督大帳。

身邊的一個把總，兩個百總望著他。

阿濟格驕傲的聲音在建虜騎兵之後響起：「姜名武，降了吧？你是勇士，我大清必重用於你！」

「砰砰砰砰~~」

巢丕昌嚇的幾乎要暈死過去，嘴裏喊：「楊軍門，饒命啊~~」又喊：「王爺，救我啊~~」

幾次血戰的勝利，磨礪了李順的性子，所以他不再像第一次在開封上戰場時那麼驚慌了。

雖然太子殿下只說撤退，並沒有說毀棄火炮，但太子殿下在神機營推行的《炮兵守則》卻是清楚規定：事危急，炮兵撤退之時，必須毀棄火炮，以免為敵人所得，不然軍法重責。李順不敢忘記，即使撤退，也要把火炮毀掉。

在阿濟格暴怒、建虜鐵騎的四面圍沖之下，督標營雖然死命抵抗，但終究是抵擋不住，鐵蹄衝撞，長刀揮砍，火光和慘叫之中，楊文岳身邊的衛隊，逐漸減少，擂鼓的鼓手，更早已經被建虜射死在鼓樓之上，戰鼓停歇，軍旗隕落，周邊的喊殺聲漸漸遠去。

「砰砰砰砰~~~」

一個持著短刀的保定兵衝上來，脫去他棉甲，一刀入肚，一刺一挑，伸手一掏，鮮血噴涌之中，就將他的心肝，硬生生地摘了出來，巢丕昌的和-圖-書奸命也算是頑強，心肝都被挑出來了，居然還呼喊了兩聲，直到他的心臟被放在木盤中，他才瞪著魚眼，沒了氣息……

繼續向前，剛奔出小段路，果然，又有缺口被建虜突破，這一次，神機營剛要架炮轟擊，正瞄準之時，就有幾個披著重甲，揮舞圓盾和短斧的建虜士兵忽然衝到了他們面前，因為敵人沖的太快，神機營來不及後撤，只能拚命抵擋，火炮射擊是他們的長處，但近身搏鬥卻非他們擅長，只幾個眨眼，護衛在炮前的將士都被砍倒、衝散，面目猙獰的建虜重甲兵，揮刀沖了上來，直奔蹲在火炮后，正操作瞄準的李順。

眼見幾個眨眼之間，就有一半的火炮變成了廢鐵，李順猶豫了很久，終於是忍不住了，抬起手，高聲道：「都住手！」

幾百神機營軍士，連推帶拉，護衛著四門小炮往通州而去，原本是有拉炮的馬車的，但此時后營火起，李順不敢冒險到后營取馬，乾脆就用人力推行，此時，登陸的建虜士兵更多，木筏源源不斷的將他們送過河，火把之中，先上岸的建虜移除鹿角和拒馬，填埋壕溝，翻越胸牆，和仍然在拒守的明軍將士砍殺在一起。火光和喊殺中，敵我雙方不住的倒下。

李順認出了這隊精武營的軍旗標誌，幾乎要哭出來。

……

李順死裡逃生，大喜過望，轉頭一看，卻見是一大隊頭頂圓盔，身披鱗甲的精武營將士正從後方急奔而來，暗夜火把光亮之中，看不到他們有多少人，只看到他們或者圓盾長刀，或者長槍鳥銃，每一個人都在拼力廝殺，雖然是邊打邊撤，但陣型卻不散亂，依然是一個整體，這和正在潰散的保定兵和地方兵完全不同。

小炮震動，火光乍現，四磅重的鐵彈從炮膛呼嘯而出，準確砸在一處胸牆之上，幾個建虜兵簇擁一桿軍旗正在過牆，正好被炮彈砸中，慘叫聲中倒地，軍旗也折斷……

和_圖_書李順心頭髮涼，這一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跑不了了，小青，我的妻，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總兵姜名武帶著最後的十幾個殘兵，護衛在大帳之前，死戰不降。

除了發射鳥銃，他們在撤退中還不住的向胸牆邊投擲手雷，將試圖翻牆的建虜炸死在胸牆下。

火光之中，李順環視眾人，滿頭大汗地說道：「殿下鑄造這些炮不容易，尤其是這些青銅小炮，我們不能全毀在這裏。這四門炮，不毀了，就是扛，我們也要扛到通州去！」

李順率領的一千神機營，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別駐守三個要點，暗夜凌晨，后營大亂，對岸的建虜忽然點起火把，在戰鼓聲中，乘坐木筏，密密麻麻的過河之際，李順被亂聲驚醒，爬起來，衝到炮台邊，指揮部下開炮，但只開了兩炮，他就知道情況不妙，不唯渡河的建虜氣勢洶洶，火把連天，更因為後方大營里的喊殺之中越來越近，火光更是衝天，心知我方軍營被建虜暗襲，河岸怕是不可守了。

這一刻，阿濟格忘記了自己剛才對額克親的鞭策，也忘記了明太子，他心裏只有惱羞成怒的暴躁。

「菩薩娘娘保佑我啊……」

炮聲隆隆。

而在他身後的大帳里，楊文岳正整理衣冠，向北連三拜。

不過李順卻也不敢輕易後退，只拚命命令發炮——京營軍紀嚴酷，如果擅自撤退，不但他自己，就是他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神機營將士小小歡呼。

李順看的心痛不已，這些火炮中有一半是青銅野戰小炮，都是太子殿下花費重金，令鎮虜廠鑄造的，從裝備到神機營的第一刻，就由他親自調試，每一門的青銅小炮他都摸過無數次，在開封和去年建虜入塞之戰中，也都為他立下了赫赫功勞。就像鳥銃兵的鳥銃一樣，這些小炮是他神機營存在的根本，沒有了火炮，他神機營連火夫都不如。

呵斥完部下，李順強和_圖_書自鎮定的站在炮台邊，目光忍不住回頭看，心想：

阿濟格聽到了巢丕昌的慘叫，心知上當，等到巢丕昌的屍體和心肝，被扔出來之後，他就更是怒不可遏，他怒的不是巢丕昌的死，這樣的奴才，死一萬個他也不會心疼，他怒的是，他的威嚴受到了挑戰，人人都知道，巢丕昌是奉他的命令卻勸降的，但卻被明人如此對待，明人豈非是在侮辱他？再者，楊文岳明明沒有降意，卻假裝願談，他這個英武郡王竟然沒有看出楊文岳的詭計，白白將巢丕昌送了去，巢丕昌雖然是一個奴才，但卻是一個好奴才，若沒有他的引路，兩千精騎豈能從昌平繞道？如此功臣，卻被他輕易葬送，如果黃太吉問起，他該如何回答？世人豈不是都要嘲笑他的蠢？

李順咬牙答應，徐文朴的到來，激發了他極大的勇氣，而這時，他也已經瞄準好了，於是一把抓過親兵遞上來的火把，點燃引線。

說完，年輕的傳令騎兵繼續往南，去下一個地方傳遞命令。

就個人膽氣和軍陣見識來說，李順原本不是什麼將才，他性子軟，十幾年的神機營副將，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麼戰事，在陽武侯薛濂的帳下時，更是唯唯諾諾，純粹是一個只知道拍馬匹的庸人，但太子撫軍京營之後，嚴厲整頓，從士兵到將官，幾乎每個人都是脫了一層皮，殘酷的操練之下，不唯士兵，將官的精氣神也提高了不少，去年開封和擊退建虜入塞，李順率領神機營立了大功，三日前建虜渡河，他神機營更是在關鍵時刻趕到，用一陣準確的猛轟，挽救了危局。

大帳里，楊文岳的表情，疲憊而平靜，他將長劍橫在脖子間，說一聲：「兩位軍門，我楊文岳見你們來了~~」

馬蹄滾滾，建虜騎兵向楊文岳的中軍大帳衝去。

「好。殺！」

「啊？」

「楊文岳，膽敢？本王非挖了你的心不可！」阿濟格憤怒咆哮，轉對左右：「來和_圖_書啊，給本王沖~~」

就在後方的喊殺越來越近，滿營大亂，火光衝天，對岸建虜的火炮也連續轟鳴，將鐵彈砸在炮台周邊，已經有建虜前鋒在河岸登陸，拚命拔除鹿角，河防大亂，局勢危殆之時，一個年輕的後背插著令旗的傳令騎兵終於出現，順著胸牆后的馬道急速而來，在李順的將旗前勒住戰馬，氣喘吁吁的道：「殿下有令，神機營保存實力，拋棄火炮，立刻往通州撤退！」，

「後面被偷襲，這仗怎麼打？」

平生第一次，李順做出了一個豪氣的決定，通州距離這裏不過七八里，且野戰小炮的重量不到三百斤，又有野戰車輪，河防雖然大亂，但建虜主力大軍尚沒有過河，李順覺得，他可以將這些小炮帶回去。

「砰~」

李順卻是滿頭大汗，眼有恐慌，為了撤退的順利，大部分的鐵彈和火藥都被毀棄在了原先的陣地上，他們身邊只攜帶了少量的火藥和鐵彈，打一發就少一發，也就是說，再遇上這種情況，神機營能使用的，就只有手裡不多的鳥銃槍和用來清洗炮膛的拖把和裝彈的長木條了。

李順大喜，心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有太子殿下的命令，終於是可以撤退了，於是轉對把總和百總：「殿下命令我等撤退，快，執行撤退方案，河岸邊的大炮，一門也不能留給建虜，給我裝雙倍的火藥，全部炸毀了，然後全部退往通州！」

「報~~」

「總鎮~~」

但阿濟格救不了他。

於是，建虜兵張弓搭箭，向姜名武射去。

「太子殿下的命令怎麼還不來？」

部下都愕然的看向他。

不知不覺，頭上的冷汗已經是滾滾而下，擦也擦不停。

軍陣前。

一旦這股建虜湧入，立刻就會截斷神機營前行的道路，除非是從營中繞行，否則就難以到達通州，李順當機立斷，立刻命令停下腳步，架起四門野戰炮，對沖入缺口的建虜士兵進行猛轟。

用力一拉，鮮血噴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