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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資歷，年紀還是地位，沈霑都遠在徐高之下，在徐高面前，他也一直都假裝恭敬。

「可是有人看見你了！」

等殿中靜寂，崇禎帝和跟隨的太監都遠去，沈霑走進殿中，向帘子行禮。

「回話！」

「娘娘放心，保密之事，有李晃負責，各個地方，他都已經安排了人手。」

一般來說，大明皇子都不尚武，雖然學習騎馬是必備，但卻也僅限於此，永王今年十三歲，正到了學習騎馬的年紀，教習騎馬的師傅和太監小心謹慎，想不到還是出了這樣的事。

「張天師什麼時候到？」

轉眼，就是臘月二十三，小年了。

坤寧宮。

徐高點頭，緩緩道：「拿上來。」

因為是每年照例的祭祀，所以一個星期前，宮殿監御膳房就忙開了，各級太監宮女，各司其職，都忙忙碌碌的為祭灶而準備——崇禎帝對祭祀一向重視，若是出了漏子，保准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怎麼樣？永王沒事吧？」田貴妃急切的問。

而幫助沈霑行刑的兩個太監，也猛地按住了繩子，沈霑想要繼續勒，也是不可能了。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不過傷筋動骨了，得三個月才能康復。」沈霑回答。

「公公，奴婢真的和他沒有關係啊。」

於是他一咬牙，猛地站起來，接過粗繩，面無表情的對那小太監說道：「對不住了！」

沈霑明白，這是要逼自己行刑啊。

殿中小孩哭，肯定是假的，他才不會相信呢，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儲秀宮的事，就是沈霑搞的鬼，只可惜，浣衣局的看門人看到小太監和另一個太監秘密相見，但具體是誰，卻不能確定，今日訛詐沈霑，但沈霑狡猾如斯，矢口否認，卻也讓他無可奈何。

皇子摔馬是大事，古代醫學不發達，很有可能會造成殘疾，繼而影響皇家的形象，歷史上，唐太宗的長子李承乾就是因此失去了李世民的鍾愛，繼而謀反而被貶為平民，永王的傷雖然不重，醫官也說了不會有傷殘的危和-圖-書險，但崇禎帝依然怒氣難消，要處罰隨性的騎馬師傅和太監。

隔著帘子，田貴妃帶著哭腔為下人求情，崇禎帝這才作罷，又安慰了田貴妃一番，崇禎帝才嘆息的離去。

「公公，沈霑來了……」小太監的腳步和稟報聲，打斷了徐高的沉思。

徐高臉色寒霜：「沈霑，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不然誰護不了你！」

沈霑點頭，假裝輕鬆，吩咐了一下工作，然後就在那一位小太監，同時也是徐高親信的監視下，去見徐高。

徐高使一個眼色，那太監將粗繩遞到了沈霑面前。

雖然這些年年景不好，但百姓們對「小年」依然很重視，進入臘月二十，京師大街小巷都開始喜氣洋洋，不論富商還是乞丐，都準備要過年了——照傳統，一入臘月二十三，就等於正式邁入年節，蒸花饃、剪窗花、辦年貨，各家忙忙碌碌，歡喜過年，衙門裡的官員，準備封印。除非是特別緊急的事務，否則一律都等到明年再說吧。

「慢著！」

徐公公，就是坤寧宮的主管太監、同時也是整個皇宮的太監總管徐高，雖然不比司禮監、東廠提督等幾個能干預朝政的內廷太監職務，徐高總管太監的職務，只局限在後宮，但他的權力，亦是相當廣泛的，

沈霑抬頭看見，臉色頓時大變。

沈霑是一點都沒有留情啊。

幸運的是，徐高被分到了當時的信王府，當時信王剛剛受封，和周后成婚也沒有多久，信王和周后都還是年少，周後天性善良，對他們這些少年太監毫無鄙視，只是可憐，閑暇之時，周后教他們讀文寫字，徐高本身是讀過幾天書的，也認識字，但為了和周后親近，他假裝目不識丁，和秦方，連同另外幾個小太監，都規規矩矩地坐在廊下，聽周后講課。

如今，徐高已經從少年變成了中年，鬢間也有了白髮，但他的心思，卻從未改變。

天冷了，院子里的花草都凋敝了，只有這一株的寒梅，在寒風中，m.hetubook.com.com綻放花朵，吐出芬芳。

「就知道是他。」田貴妃劇烈咳嗽，隨即嘆道：「罷了罷了，隨他去吧，事情都妥了嗎？」

小太監仰面向天，然後張開嘴唇，牙齒伴著血水，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奴婢沒有撒謊，殿中確有小孩哭……」

臘月二十，永王騎馬，不慎從馬上摔了下來，折了小腿。

徐高沒有說話，沒有命令，只是冷冷盯著沈霑。

徐高正負手站在一株梅花前，靜靜地想著心事。

「前些日子，儲秀宮鬧鬼了，咱家一查，發現是這小子搞得鬼，他唆使對食，到處造謠，說儲秀宮夜間有孩童哭泣，鬧的人心惶惶，甚至驚動了陛下，現在，他和他的對食，都已經供認不諱了，怎麼你沈霑還想要頑抗嗎？」徐高厲聲，

不過就在準備祭灶的繁忙之中，卻有一股暗流，正慢慢捲起……

「娘娘！」

「徐公公，這事和奴婢沒有任何關係啊~~您明察啊。」沈霑連連磕頭，恐懼的渾身發抖。

幾人之中，秦方是最笨的，常常被周后打手心，但現在，秦方已經是司禮監的行走太監了，雖然不如秉筆太監地位高，但卻很得崇禎帝的信任，重要的聖旨，一般都是秦方去傳。

消息傳出，崇禎帝急急到承乾宮看望，見兒子只是骨折，醫官說沒有做瘸子的危險，他這才放了心，連帶著，崇禎帝也再一次的看望了田貴妃，隔著帘子，聽著田貴妃不復柔美，已經乾澀沙啞的嗓音，想到過去的恩愛和田貴妃的絕美，崇禎帝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用擔心，我還死不了……不為我兒神張冤屈，出了這口怨氣，我死也不能瞑目！」田貴妃擺手：「去忙吧。」

田貴妃欣慰點頭：「其他不會有意外吧？」

沈霑激靈了一下，意識到問的是自己，抬起頭，回答：「死罪！」

「奴婢誰也沒有見，這一個月，奴婢根本沒有去過浣衣局！」

徐高冷笑一聲，看向那個被打的半死的小太監：「聽見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為他賣命，他卻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你難道不寒心嗎？」

對食，宮中太監和宮女，相互結伴，假夫妻的一種形式。

徐高抬頭：「讓他進來吧。」

「哼，」徐高冷哼一聲：「不知？咱家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真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咱家什麼都不知道嗎？」

「不能大意，尤其不能走漏消息，否則，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咳咳……」

崇禎帝繼位十六年，每一年都如此鄭重，不管平常多麼節儉，這一天對灶王爺都是不能小氣的。

徐高忽然說話了，他抬手制止沈霑的動作，目光望著那小太監，語意深長：「繩子都已經套脖子上了，你現在還不想實話嗎？」

「明日就可以進京。」沈霑回。

此時此刻，對整個皇宮來說，臘月二十三的祭灶，乃是目前的頭等大事。

因為勤謹，忠誠，聰明，徐高很快就得了信王和周后的賞識，變成了周后貼身太監，俄而隨著信王的登基，他更是水漲船高，直接變成了坤寧宮的主管太監，這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信王登基，他第一天進宮，成為坤寧宮主管太監的緊張和無所適從，彷彿還是昨天，但一晃，卻已經是十幾年過去了。

照習俗，這一天，百姓們都會祭灶，為灶王爺準備豐盛的祭品，尤其麥芽糖和酒是必不可少，祭拜之後，百姓們食用祭灶食品為晚餐，還會放鞭炮，送灶王爺上天，歡慶今年，祝福來年。

民間如此，皇家亦不例外。

沈霑立刻雙手用力，繩子勒緊，小太監的脖子咯咯作響，瞳孔放大，眼珠凸出……

……

徐高臉色發青，咬牙切齒：「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咱家也救不了你！」說罷，轉過身去。

一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小太監被拖了上來。

沈霑鬆開繩子，他知道，這是徐高對他的試探，也是對他和小太監關係的一次挑撥，在經歷了鬼門關前的生死，尤其還是他沈霑親自動手之後，這個小太監是否還能像和_圖_書剛才那般堅定，卻是誰也不能肯定的……

「知道了。」

沈霑臉色微微一變。

聽到此，沈霑眉角猛的一跳，臉色也有點變，只因為他跪地垂首，所以徐高並不能發現，但他的聲音卻依然冷靜：「公公指的是什麼？奴婢實在不明白啊？」

「絕沒有，奴婢願意和他對質，但有一句謊言，奴婢聽任徐公公的處置！」沈霑說的斬釘截鐵。

小太監卻還是一口咬定，他痛苦的呢喃：「不敢騙公公，奴婢說的就是實話……」

和宮裡太監大部分都是北方人不同，徐高是南方人，和周后的老家，相隔沒有多遠，每當聽到周后的吳語，他就彷彿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在他年少時，為了家族生意，徐父帶著家人從南方遷到了北方，但不想遇上了山賊，貨物被搶，父親被殺，母親染病亡故，徐高孤零零一人，差點餓死在街頭，為了維生，他不得不進宮。

「好。」

臘月二十三，崇禎帝會在坤寧宮親自祀神，設供案，奉神牌，備香燭、燎爐拜褥，坤寧宮內灶間東壁上設有灶君牌位：「東廚司命神牌」，御茶房、御膳房設供獻三十二品加黃羊一隻。祭祀時，宮殿監奏請皇帝詣佛前、神前和灶君前拈香行禮。整個儀典，異常肅穆莊重，比民間可嚴厲多了，因為皇帝祈禱的，可不是自己一家，而是全天下的百姓。

這是春節前的一個大節。

照制度來說，沈霑的直接上司並不是承乾宮的娘娘，也不是司禮監掌印王之心，而是這一位徐高。

「是李晃。」

徐高沒有令他起，大冷的天氣，地磚如冰的情況下，繼續令他跪在地上，目光掃他一眼，口中冷冷問：「知道咱家為什麼叫你來嗎？」

「還嘴硬？帶上來！」徐高喝道。

「住手！」徐高忽然又轉過身來。

那小太監痛苦的呻|吟著，因為受了酷刑，他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眼神渙散，不過卻始終不說話。

「沈公公，徐公公叫你去一趟。」臘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一天，一個小太監忽然來報。

m.hetubook.com.com「還是要小心……」田貴妃一口氣好像喘不上來。

「是。」

「死到臨頭，還不知道悔改！」徐高瞪了那小太監一眼，轉向沈霑：「假借鬼神，造謠生事，按宮中的規矩，該怎麼處置？」

押著他的兩個太監立刻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提了起來。

然後快步轉到小太監的身後，將粗繩套上他的脖子，就要用力勒。

……

祭祀完畢之後，崇禎帝會召集所有嬪妃和兒女，包括張皇太后，一起品嘗祭品，一家人和和睦睦，團團圓圓，為七天之後的大年做預備。

沈霑再看了那小太監一眼，咬牙叩首：「這人是誰，奴婢不認識，也不明白公公在說什麼？」

「是。」

側殿後的一間小院子里。

「奴婢不知。」

田貴妃嘆一聲：「這樣也好……這團亂局，就不用他參与了。不知道這個主意，是誰給他出的？」

一個太監呈上了一根粗繩——宮中不能見血，但是處死，一般都是勒死。

他擔心的不是沈霑，而是沈霑的行為後面，蘊藏著其他的陰謀。

任何人膽敢觸犯周后，他都絕不放過。

「沈霑，你還有何話說？」徐高厲聲。

腳步急響，同樣穿著緋色宦服的沈霑急步出現，來到徐高面前，納頭就拜：「叩見公公。」

「妥了。」

看到梅花，徐高就想到了自己的家鄉。

「是。」

「事到臨頭，還不承認！」

沈霑知道，他不能猶豫，不然自己身死是小，壞了娘娘為五皇子伸張冤屈的大計，那他就萬死莫恕了。

聽到此言，跪在地上的沈霑心情一松，幾乎要癱軟在地上，他剛才其實是在賭，如果小太監真的已經把他供了出來，就足以要他的腦袋，幸運的是，他賭對了。小太監並沒有招供，依然咬定殿中有人哭。

「不會，雲南和芸娘那邊，也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還嘴硬！這人是你的同鄉，半個月之前，你在浣衣局後面的巷子和他見面……」徐高厲聲。

沈霑說的肯定，但不想還是出了意外。

徐高咬著牙，雙眼冒著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