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逃到西門，負責防守西門的武昌知縣鄒逢吉勸阻你，竟然被你的兵丁推下長江，溺水而亡！」朱慈烺臉色越發嚴厲。

說到最後，微微有些激動。

「是。」

中軍帳。

朱慈烺擺手，示意他們都坐下了，平靜了一下心情，緩緩說道：「因為武昌失守，汪文熙現在是革職待用，但本宮以為，汪文熙不但無過，而且有功，不但不應該責罰，反而應該重重賞賜！唐亮。」

但太子鈞令以下，豈容他求饒？太子將他罪行說的清楚，帳中中人更是不會為他求情，所有人都轉開了頭，只有左良玉略帶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兩個武襄左衛早已經奔了進來，一左一右的夾住方國安，蒼鷹縛雞般的將他往外拖去。

「本宮再問你，流賊攻上武昌東城牆之時，你人在哪？」朱慈烺再問。

方國安的人頭，令所有人肅然。

太子拔擢汪文熙，撫恤陣亡將士，是賞，以提振軍心，令軍士死戰。但方國安呢？太子又要怎麼處置？

「是。」

佟定方再走到帳門口，大聲：「傳原武昌衛經歷汪文熙進帳~~」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太子居然要撫恤戰死在缽盂山的普通士兵，雖然京營戰死受傷都有撫恤，已經是慣例。但就地方部隊來說，戰死撫恤根本是不敢想象的撫恤——連軍餉都不能保證，何談撫恤？現在太子金口玉言，缽盂山戰死將士的家屬，肯定是能得到補償了。

見左良玉識趣的主動退出武昌，朱慈烺心中稍有欣慰，而令左良玉統領他的四萬兵馬為前鋒，是朱慈烺給左良玉的又一次機會，他真切的希望，左良玉能好好把握……

果然是太子，說殺就殺，一點都不遲疑啊。

血光飛起。

從敗將革職，可能被朝廷懲處，最後卻被太子殿下擢升為三品的參將，可謂是從地獄到天堂，汪文熙激動的臉色發紅，腰桿卻筆直，帳內文武見了，都暗暗感嘆他是一個幸運兒，若非是太子殿hｅtubｏok•ｃoｍ•cｏm下明察秋毫，拔擢於他，他一個沒有兵馬，只剩光桿的戴罪之人，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被朝廷起用了。

朱慈烺看著他：「你部正在移營，我看也不必了，讓將士們好生休息，今夜就宿在城中，明日清早，你部為前鋒，先行開拔，救援岳州。小股流賊，將軍替我吞之，若是獻賊親來，將軍拒之，我自領大軍在後滅之，將軍以為可否？」

「臣，臣……」方國安一時說不出話來，守江是一個辛苦活，誰也不願意去，只能欺負那些逃過來的黃州兵。這本是軍中現實，歷來如此，只是沒有想到，黃州兵如此不堪一擊，他方國安收到消息，剛要去救，渡口就已經被流賊佔據了。

帳內文武都急忙站起，躬身請罪：「臣等有罪。」

朱慈烺再看承天巡撫宋一鶴：「糧草調撥，就有勞撫台了，軍械糧草，不可有任何延誤，否則唯你是為！」

鬼頭刀落下。

沒多久，一名武襄左衛大步而入，雙手捧著一個木盤，盤中正是方國安呲牙咧嘴的首級。

此時，左良玉正負手在大堂中來回踱步，午後的陽光灑進來，照在他發紅的面膛上，他眉間的憂慮清楚可見。

「饒命啊~~」

「平身，賜座。」朱慈烺道。

朱慈烺卻沒有立刻處置方國安，而是又向佟定方點頭。

朱慈烺環視眾將，臉色無比嚴肅：「守要守的住，攻要攻的上，只要是儘力了，哪怕戰敗了，在本宮這裏，也是有功無過！但如果軍紀散漫，心存僥倖，誤了剿賊的大計，本宮只會加倍嚴懲，而絕不會寬縱！這句話，望諸位謹記了。」

一個木盤放的是紋銀五十兩，紅紙襯底；另一個木盤是武將官服。

「汪文熙血戰有功，暫升為參將，仍駐武昌，賞銀五十兩，另，凡戰死在缽盂山的將士，不論官職大小，一律從重撫恤~~」

……

唐亮高聲。

「既然你人在東城樓，那為和*圖*書什麼不阻止反撲？奪回城牆？」朱慈烺喝問。

從經歷到參將。那可是連升兩級。

「罪臣組織了，但流賊太多了……」方國安乾嚎。

「方國安。」

帳中文武，一個個都是肅然，很多人手心都攥著冷汗。

帳中文武一起起身抱拳：「臣等必不敢忘。謹遵殿下令，誓死殺賊~~」

但勝敗並不是左良玉現階段最擔心的——就算不能勝，以左營的實力，徐徐進軍，自保待援也是沒有問題的，左良玉憂慮的是，太子對自己的態度……

當然了，兵部絕不敢不準，如果不準，朱慈烺說話不算數，這個太子也就做不成了。

朱慈烺再看帳中其餘眾將，朗聲：「其餘人回營整頓兵馬，挑選精銳，等我出征命令！」

「有。」方國安點頭，隨即立刻辯解：「罪臣照做了，但流賊暗夜偷襲，將士們沒有棉服……」

對於左良玉擅自佔據武昌，他心中是很在意的，今日在秦兵營設立行轅，一來是想要了解秦兵的戰力，二來也是給左良玉提一個醒，令左良玉知道，朝廷還在呢，不是你左良玉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

左良玉眼皮微跳，覺得太子的命令好像有深意，但卻不敢問、也來不及想，只能抱拳，高聲回道：「謹遵殿下令！」

「流賊攻上東城牆，大約是申時，武昌失守，約是酉時。」汪文熙回。

左營士兵正在忙著往城外移營，雖然武昌被張獻忠臨走前放了一把大火，燒了很多的建築，但仍有不少存留，左營士兵進到城中之後，就霸佔了那些完好的宅邸，反正武昌人不是逃走就是被張獻忠殺了，也沒人向他們討要，比起帳篷的冷風苦雨，城裡的宅邸實在是太舒服了，但不想今日，左帥命令忽然下達，全軍移營城東。任何人，包括總兵以上的將官，都不得再在城中居住！

「武昌東城牆是什麼時候被流賊佔據？整個武昌又是什麼時候失守的？」朱慈烺問。

和-圖-書「罪臣……」方國安答不出。

朱慈烺點頭：「崑山將軍！」

雖然在太子面前誇下海口，不把張獻忠放下眼裡，但左良玉心裏卻知道，張獻忠已經不是過去的張獻忠了，而他左營的實力，不但沒有增強，反而因為浮山之敗，損失了不少，遇上張獻忠的大軍，能不能取勝，還是一個未知數。

「……」方國安答不出，他不明白，這些事情，太子是怎麼知道的。

太子一賞一殺，其用意非常清楚。為的就是整肅軍紀，給座中人一個提醒——在太子帳下，不容方國安這樣不戰而逃的武將，即便是二品的總兵，他也是說殺就殺。但只要肯戰，即便是打了敗仗，變成光棍，亦會被擢升。

「就在東城樓……」方國安。

「是。」轟然答應。

「東城牆被流賊攻克之時，你在幹什麼？」

帳內文武都肅然，看向汪文熙的眼神充滿尊敬。

「傳汪文熙~~」

……

朱慈烺坐在椅子里想心事。

太子冷冷地聲音從前方飄來：「獻賊在黃州之時，前湖廣總督吳甡，給你密令和密信，說守城必守江，要你一定要重兵防守幾處可能被流賊飛渡的灘頭，是否有此事？」

「……不到十人。」汪文熙已經哽咽。

唐亮手一揮，兩名錦衣衛托著早已經準備好的兩個木盤託了出來，送到汪文熙面前。

武昌李宅。

聽到這個命令，一些不願離開的將官都是欣喜，但很快的，他們就欣喜不起來，因為左良玉下一個命令又到了，眾將集合，準備明日出征！

朱慈烺望著他：「你就是原武昌衛經歷汪文熙？」

中軍帳。

……

雖然已經有所預感，但聽到自己要被斬首，方國安還是哭嚎了出來，砰砰地連續叩頭。又環環叩首：「宋撫台，汪參將，諸位大人，幫方某求情啊~~方某願意戴罪立功……」

領令之後，文官武將都行禮退出，各去忙碌。

汪文熙大喜，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戰死的兄wｗw•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om弟，他叩首在地，已經是哭了出來：「臣替弟兄們謝殿下……」單手抬起，顫抖的接過木盤。唐亮怕他不穩，急忙扶住他：「參戎小心。」

朱慈烺冷冷道：「所以你就帶了自己的一乾親信，頭也不回，徑直就從西門逃走了？」

「啊，殿下饒命啊~~我方國安能打仗，還能為朝廷效力啊~~」

「一千軍士，隨你殺出來的有多少？」

「臣領命。」宋一鶴肅然領命。

朱慈烺點頭，看向帳內文武：「申時到酉時，一共一個時辰，身為武昌主將的方國安已經早早地棄城逃跑，但他的部下，守衛缽盂山的汪文熙卻沒有放棄，依然在死戰，直到武昌完全被流賊佔據，堅守無望之後，汪文熙才放棄缽盂山，率軍撤退。我不知道汪文熙在缽盂山殺了多少流賊？但我知道，如果武昌守軍，人人都能像汪文熙，堅持到最後一刻，武昌就不會這麼輕易的失守！湖廣的局面。就不會像今日這般的糜爛！」

雖然左營士兵良莠不齊，新營舊營，涇渭分明，但對於左良玉的命令，卻還沒有人剛公開抗拒，雖然心中雖然不滿，但各營將官們還是遵照命令，收拾細軟，手忙腳亂的離開武昌。

原本這裡是一處大徽商的宅子，張獻忠攻入武昌后，為王尚禮佔據，王尚禮這個人心比較軟，離走之時，並沒有燒毀這裏，左良玉進城之後，遂把這裏定為自己的臨時將軍府。

「就是酉時。」

方國安的死，令左良玉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但表面依然鎮定。

「臣正在山上酣戰，流賊眾多，臣抵抗不住……」汪文熙聲音沙啞，隱隱已經是透出了哭腔。

「砰！」朱慈烺一拍驚堂木：「都這時候了，還在找理由！你武昌城中，連正兵帶輔兵，將近兩萬人，可你派了多少人守江，不到兩千人！你軍中棉服再是短缺，難道連兩千件都湊不夠嗎？更何況，你派的都是什麼兵？是你部的精銳，還是黃州逃回來m•ｈｅtuｂｏok•coｍ.ｃｏｍ的敗兵？他們在黃州早已經被流賊殺破了膽，已是驚弓之鳥，你將自己的親信主力放在武昌城中，卻讓一群敗兵和弱兵守衛渡口。你到底是何居心？」

「斬！」

「臣在。」左良玉出列。

為什麼是暫？太子雖然代天巡狩，節制文武，三品以下官員可立定升遷，但參將是三品，最後仍需要報兵部核准。

一聲聲傳下去。

一個旗牌官，騎著戰馬，在大街上來回賓士。

這其中，左良玉的心情最是複雜。別人不知，他卻能感覺到，太子殿下這番敲山震虎，給他提醒的意味怕是最濃……

「武昌之戰時，你帶兵一千，負責守衛城東的缽盂山和洪山？」

很快，一個穿著平民服裝，用棉布吊著胳膊的中年漢子走進大帳，在太子面前跪倒：「臣汪文熙參見殿下。」

帳中眾將相互一看，心裏都明白，方國安這顆人頭，怕是保不住了。

「是。」

「停！停！左帥有令，不必搬了~~」

「你是什麼時候從缽盂山突圍的？」朱慈烺問。

隨即，就聽見鼓聲咚咚，然後法號「嗚嗚」地也吹了起來。

武昌。

汪文熙再謝恩，滿臉淚水的站起來到帳外換了官服，再回到帳中坐下。

大帳安靜了下來。

方國安聲音遠去。

站在帳中，向太子和帳中諸位大人展示了一圈之後，武襄左衛退下。

朱慈烺這時才又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方國安，冷冷說道：「至於方國安……其罪有三，身為武昌主將，不聽密令，疏忽大意，致使渡口被流賊奪取，武昌危急。此罪一；流賊攻城，不督戰死守，反而輕易棄城逃走，致使武昌淪入賊手，楚王遇難，貪生怕死，誤國敗軍，莫過於死，此罪二！治軍松垮，號令不嚴，害死武昌知縣鄒逢吉，武昌戰後，不思悔改，反而蠅營狗苟，妄圖脫罪，此罪三！為整肅軍紀，也為了告慰那些在武昌血戰的英靈和死在流賊屠刀下的百姓，方國安罪不容赦，著即推出轅門，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