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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已經失蹤二十二天，他們也已經都在山中找尋了二十二天，這二十二天，幾乎是沒有白天黑夜的在山中奔波，所有人都是雙眼血絲，疲憊不堪。但山太大了，樹高林密，連綿不絕，到現在也沒有搜尋到太子的蹤跡。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放棄，每一個都在咬牙堅持，若非是馬士英嚴令，又聽說有聖旨，否則他們是絕不會從山中撤回的。

蔣德璟一愣，隨即明白了。

史可法無奈，只能坐下。

朱國弼的中軍官扯開嗓子喊。

並非是因為要被關押，而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太子。

他不想死，也不願意放下手中的榮華。

老實說，被捆綁到定王的戰艦上，並非他的本意，但他卻無法拒絕，從最開始的小把柄，不知不覺的，就沉淪到了極深處，到現在，他已經無法抽身，或者說，在崇禎帝病危的情況下，他必須做一個抉擇，太子和定王之間，他必須選一個。

朱國弼坐定之後，就是點名。

左營眾將，則都是默默。

「制台~~」

虎大威已經是哭腔。

史可法一愣，看向孫節。

燭光照著駱養性的臉色，他臉色半黑半白，既有喜悅，也有不安。

其他人也透出悲傷。

除非，太子忽然回來。

他只能向前。

忽然有人接話了。

帳中人靜寂。

孫節不起身，坐在那裡，陰惻惻地道：「兵部的命令，豈是說改就可以改的？那樣，豈不是亂了套，朝廷的威嚴法紀，還能有嗎？」

這其中，劉肇基尤其冤枉，羊樓鎮之戰中，他根本不在羊樓鎮，而是在岳州，就算太子失陷，他的罪也應該是最小的，何以被拿下？

虎大威劉肇基馬德仁劉耀仁賀贊宗俊泰佟定方都人全部被召回，在中軍帳里單膝跪下，黑壓壓地一片。

但史可法一時情急，也顧不了了。

中軍帳，眾人都是色變，對於陳奇瑜和楊爾銘被索拿，他們都早有預料，陳奇瑜和楊爾銘是太子的左右手，太子出事，他們兩人自然是跑不了和-圖-書責任的，但對於虎大威劉肇基馬德仁等人都被罷免候審，卻是太過出人意料，畢竟太子殿下的下落還沒有確實，這些人都正在山中拚命尋找，這個時候將他們全部拿下囚禁，豈不是已經要定他們的死罪了？

中軍帳。

兩個大官爭執，帳中其他人都是默默，從朱國弼劉孔昭到宋一鶴，都是低頭不語。

史可法是南京兵馬尚書兼參贊軍務，馬士英是領兵部尚書總督湖廣軍務，論品級，兩人是平級，論實際職務和權力，史可法其實是在馬士英之上的，只不過這裡是馬士英的主場，馬士英又新官上任，銜有聖命，因此才由馬士英主持軍務，史可法坐在右首第一位。

一時，營中到處都是嘆息聲。

……

「兵部早送上去了啊，是閣老現在才看到吧……」

「侯爺到！」

腳步整齊，一雙雙地戰靴奔了進來，于大帳兩側站立。

眾千總都是不滿，但沒有辦法，朱國弼是京營協理，劉肇基馬德仁被關押，眾人沒有主心骨，朱國弼身邊，更有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和宣旨太監孫節，因此敢怒不敢言，只能聽從。

「有什麼不妥？」史可法問。

「指揮使？指揮使？」

只有左夢庚沒臉沒皮，嘴角好像透出了笑意。

史可法望著馬士英，正色：「就算是兵部公文，但有不妥之處，也是可以駁回的，本兵願意和湖督一起上疏，說明原委，請兵部重新議處！」

李紀澤等參謀司人員，也都失去了自由。

眾目注視之下，朱國弼坐到了他從來都沒有坐到的中間位置，感覺無比舒服。

「但為什麼現在才報到內閣？」蔣德璟怒。

馬士英道。

「恩？怎麼了？」

……

孫節是傳旨太監，原本，傳完聖旨就沒有他的事情，他就可以到后帳歇息了，但孫節卻跟進了大帳，在馬士英身邊坐下，明眼人都知道，孫節的任務，怕不只是傳遞聖旨。

只有精武營主將劉肇基站了起來和-圖-書，雙手摘了頭上的鐵盔，交給站在旁邊的中軍官，再向史可法和馬士英抱拳行禮：「罪將失職，太子安危，就拜託兩位部堂了。」

劉肇基出身遼東，和建虜做戰，幾起幾伏，也曾被洪承疇罷黜過一次，因而清楚的知道，督撫是不可能收回鈞令的，懇求也是無用，他們這些做總兵和指揮使，除了聽令，再無第二選擇。

帘子一挑，撫寧侯朱國弼頂盔摜甲，腰懸長劍，滿面紅光的從后帳走了出來，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和宣旨太監孫節跟在他身後，一左一右的為他撐腰助威。

如果太子真的已經死了，就算是殺了他們，他們也毫無怨言，但現在，太子失蹤在外，正是竭力尋找的關鍵時間，但偏偏這個時候，朝廷要把他們關押撤職，如果在這期間，太子殿下出了意外，他們又如何能甘心？

很多人都是沮喪。

于海之後，馬德仁劉耀仁賀贊楊軒，宗俊泰和佟定方也都先後摘了頭盔，最後，虎大威也大叫一聲，甩了頭盔……

朱國弼踉踉蹌蹌地衝到他面前，雙手扶著桌子，眼睛瞪的像牛，先是劇烈的喘息，半晌才緩過氣，將拿下右手裡的一個信箋舉了起來，手指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這是我在營前剛剛截獲的……」

還有，為什麼只有京營，左良玉和秦兵牛成虎卻都沒有涉及？

只要崇禎帝駕崩，定王登基，他就有擁立的大功，他的位置就安穩，就可以繼續做他的錦衣衛指揮使，享受榮華富貴，他駱家，依然是錦衣衛指揮使的世襲。

信是從岳州發來的。

駱養性坐下不久，剛寫了一個開頭，耳朵里忽然就聽見帳外傳來驚惶的喊。

馬士英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得意：「來呀，即刻去傳這些將官來見！」

從現在的局面看，定王穩定局面，繼承江山，已經接近於水到渠成。

信箋上粘這三根雞毛，駱養性知道，這是六百里加急的意思，於是急忙接過了看。

三輔www.hetubook.com.com蔣德璟衝進兵部衙門，舉著手中的一份咨文：「張縉彥，這是怎麼回事？」

史可法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望著馬士英，目光炯炯：「湖督！何以精武營和左柳營所有將官全部被關押候審？就算有錯，也不至於所有人都錯了吧？再者，太子殿下的安危尚未確定，真相尚為明朗，這時就處置他們，不但過於著急，而且於法不符啊，往湖督三思！」

沒有了太子，也沒有了陳奇瑜楊爾銘劉肇基和馬德仁，現在，他已經是唯我獨尊了。

正是朱國弼的聲音。

劉肇基之後，內監于海站了起來，摘了紗帽，默默退下。他是太子殿下身邊主管機密的太監，不涉軍政，太子失蹤之時和之後，他仍然在署理從京師和各處送來的情報，大約是有所預料，在昨天之前，他已經秘密將一些資料，全部焚毀了。

「怕是不妥吧……」

「太子殿下的下落還沒有確實，事情真相尚不清楚，這個時候你兵部就有處置了？你兵部好大的膽子！」蔣德璟臉色森冷。

京師。

「嘭！」

「咱家也覺得不妥……」

黃昏。

帳前軍士一聲聲傳。

眾人靜寂。

「咚咚咚咚……」

兵部商戶張縉彥看了一下，臉色略有驚慌：「回稟閣老，這是關於九宮山失職人員的處置。」

眾將看向簾門口。

朱國弼已經掀開帳簾，猛地沖了進來。

朱國弼不客氣，先宣讀兵部的命令，然後宣布自己兼領精武營的主將，又任命兩個平常對他還算尊敬的千總為暫副將，最後連續提拔為了五六個把總為千總，並將千總們手下的把總百總進行了調換。

靜寂之中，保定總兵虎大威以頭叩地，悲聲道：「太子失聯，末將最不可赦！但求制台能再給末將一些時間，若不能找到太子，不用制台治罪，末將願自刎於九宮山前，望制台恩准！」

座中，臨洮總兵牛成虎一臉慚愧，欲言又止。

駱養性心中一驚，難道軍中出事了，但沒有wｗw•hetｕｂook.com•ｃｏm聽到喧嘩啊，急忙放下手中的筆。

朱國弼的眉角卻是跳，偷瞧了一眼路養性，發現座中的駱養性面無表情，他趕緊也收斂心神。

如果太子歸來，不說今日之事，只說宮中的那些往事，太子就不會放過他駱養性。

駱養性雖然對他不屑，但卻也不得不承認，朱國弼這一套動作還是很漂亮的，尤其是夜巡軍營，穩定軍心這一項。

——看來，朱國弼一年的京營協理沒有白做，還是從太子那裡學到了一些東西的。

所幸，他並不需要堅持太長的時間，崇禎帝的駕崩，不過就是十天半個月，

馬士英卻四平八穩，他緩緩說道：「部堂可以上疏，但本督以為，兵部的處置，還是要執行的，但是有誤，兵部有新的處置，再改過來也不遲。本督新到，如果不能嚴明軍紀，何以治軍？還望部堂體諒。」

照官場傳統，不管史可法對馬士英的處置有多麼不滿，都是不應該直接站出的，畢竟他們都是二品的大員，身份地位在那擺著呢，一旦爭執起來，豈不是被下面的人看笑話？

坐在上首的史可法臉色發紅，強壓著激動。

……

「……」史可法一時說不出話，他雖然是南京兵部尚書，職位高過馬士英，但卻直接管不到馬士英，有什麼爭執，都需要上疏京師，由朝廷決斷。此時馬士英堅持己見，他也毫無辦法。

「升帳嘍~~」

眾人循著聲音看過去，卻是坐在馬士英身邊的孫節。

此時，聽到馬士英的中軍官宣讀命令，將他們全部撤職關押，所有人都是不甘。

馬士英卻是不動聲色，將手中的公文一亮，一臉為難：「部堂，這非是我，乃是兵部的命令，我不得不依照處置啊。」

除了仍在山中的四個千總，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駱養性心中也是驚駭，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難道太子出現了？

這一次是京營的聚將鼓。

其他眾將也都是轟然而叩：「我等願一起，望制台恩准！」

馬士英好像也微微有點動容hetubook.com.com，嘆道：「非本督不準，實乃是兵部命令，你等暫且關押，找尋太子之事，交給本督。」

張縉彥支支吾吾地說道：「雖然太子殿下還沒有找到，但他們失職是確定的，此時處置，也沒有什麼不對，再說了，也只是撤職，並沒有定罪……」

隨後，虎大威劉肇基他們走出中軍帳，自有一左一右的兩個軍士迎上來，將他們分別押下去看管。與此同時，當日隨太子進山，殺退流賊，但卻沒有找到太子的所有武襄左衛，包括王輔臣在內，也都被卸去甲胄，成了罪兵，被嚴加看管。

見精武營和左柳營基本已經被控制，沒有了劉肇基馬德仁，下面的將士翻不起大浪，左營那邊也很安穩，大功幾近告成，駱養性也就放心了，於是他轉回自己帳中，攤開筆墨，準備將今日之事和九宮山的動向，急報京師。

鼓聲又響了起來。

史可法臉色一下漲紅，他不和孫節爭辯，只看向馬士英，看馬士英如何處置？

「制台！」

「偏沅巡撫李乾德報，他們在岳州找到了太子和其隨身小太監唐亮，現在，他們正護送太子，往九宮山而來……」

如果不能順著定王和李守錡的心思，那麼，他立刻就得面對身首異處、身敗名裂的下場。

處置完人事，貌似控制了軍權之後，朱國弼假惺惺的宣布，明日要派出更多的兵馬找尋太子，隨後他又親自夜巡軍營，顯示他的氣度和威嚴，同時也是向全營宣布，從現在起，我就是京營的最高統帥了。

燭光下，一張原本滿面紅光、志得意滿的面容，已經變成了蒼白如紙，眼神恐懼，額頭滿是冷汗，細看之下，五官已經扭曲錯位，就好像是知道了什麼驚駭無比的事情，嚇的他已經是靈魂出竅了……

九宮山大營。

火把光亮下，清一色的鱗甲鐵盔長刀，都是精武營和左柳營的中層將官，唯一算高層的，只有神機營李順了，不過李順雖然是副將，但兵馬少，在營中影響力極低，此時他垂頭喪氣，似乎頗為沮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