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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剛才的兩聲，耗盡了他太多的力氣，又或者，他內心雖然已經知道了某些事情，但卻無法下定決心，處置自己的兒子，加上病情危重，憤怒、悲傷、痛苦、懊悔等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崇禎帝空洞的目光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看著殿頂，用一種咕嚕不清的聲音再一次地叫道。

「快，快為陛下醫治！」王之心喝。

此時，腳步聲急促，一人提著藥箱奔了進來，卻是御醫李朝恩。

但今日，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有他帶頭，幾個重臣和勛貴都往紗幔裏面沖，只有首輔周延儒和五輔黃景坊稍微一猶豫，以致於落在了最後，周延儒和黃景坊相互一看，現場竟然只剩他們兩人了，連次輔陳演都已經沖了進去，於是也急忙往裡沖。

等待著崇禎帝對定王的旨意。

李朝恩急忙向前奔。

紗幔內外。

見到王承恩，他習慣性的閃讓，再看到殿中的內閣重臣和幾個勛貴，他腳步更是忍不住的微微一緩。

……

遠處的迴廊口，另有一個青衣小監正冷冷看著謝立功，當見到謝立功倒下之下，他迅速奔了過來，探手到謝立功的鼻孔之下，當確定沒有氣息，謝立功已經死去之後，他微微鬆口氣，然後站起來，壓著聲音，假裝驚慌的道：「快，快來人！」

「陛下！」

王之心王德化也哭。

有人大哭了出來，卻不是蔣德璟，而是次輔陳演，他看起來是最激動，對陛下安危，最關心的。

「襄城伯，你胡說什麼？陛下心事，國儲之位，豈是你可以隨意猜測的？」

然後轉身對外喊：「來人！」

已經走到殿門口的王承恩，聽到崇禎帝的呼叫，身體一顫，立刻就轉身，

周延儒等人臉色都變了，李守錡何其大胆，竟然敢猜測陛下的心意？而且傳位何等大事，豈可亂說？

「太醫，太醫快來！」

兩個當值太監緊跟在他身後。

——王之心雖然是司禮監掌印，名義上的內廷第一人和*圖*書，但他不比前任曹化淳，更不能和魏忠賢比，歷任幾個司禮監掌印，就屬他權勢最弱，王承恩和王德化，一個掌著崇禎帝的起居，一個掌著東廠，都有和他抗衡的實力，論起來，他這個司禮監大掌印，存在感是最低的。也因此，他是歷任司禮監大掌印之中最低調的。

所有人都圍成了一圈。

兩個當值太監也是微微一愣，他們兩人站在殿門口，隱隱聽到了殿中的一些慌亂，但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卻不能知道，現在見掌印王公公令他們拿下

有此「失誤」，定王正可以順勢拿下王承恩。

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父皇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最先發覺的是王之心。

乾清宮。

……

……

「回……回來！」

令人拿下王承恩之後，王之心立刻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崇禎帝是否被燙到？病情是否又加重之上？當他伸手一摸，發現被葯汁浸燙的地方，雖然看著渾濁一片，但溫度尚可，應該不會對崇禎帝造成傷害之後，他微微鬆口氣，然後他忽然發現，崇禎帝的右手手指，正在微微顫動，先是手指，接著整個手掌，再然後全身都顫動了起來！

「在！」兩個當值太監急步匆匆地奔了進來。

皇帝忽然顫動，王之心王德化都叫了起來，連定王都驚的變色。

……

就像是被點穴，定王臉色蒼白，動也不能動，一瞬間，他就冷汗淋淋了。

聽到定王之言，王承恩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沒聽見王公公的話嗎？把王承恩拿了，送司禮監去！」這一次說話的不是王之心，而是王德化。他和王承恩素來不睦，這一次正可以落井下石。

回來？什麼回來？

……

李守錡說的如此直接，殿中人都是色變。

崇禎帝指著定王，眼神里卻沒有喜怒，又或者，他眼睛已經無法清楚視人，也無法顯示喜怒，只能依稀辨別人形，現在他抬手指人，嘴唇ｗwｗ.hｅｔubooｋ•ｃoｍ.ｃoｍ張大，想要說什麼。

這一刻，誰也顧不上內閣輔臣的禮儀和內外廷的規制，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想法：陛下難道真是醒了？

李朝恩今日當值，聞呼叫太醫，立刻就奔入了殿中。

「把王承恩先拿到司禮監去！」王之心道。

兩個當值太監這才應了一聲，向王承恩走去，但卻不敢強拿，只是站在王承恩的身邊。

連王之心和王德化都微微退後。

這一刻，他悲憤的想：上天滅我，非我不能也！

因此，定王雖然上殿理政，但卻依然不敢輕動父皇身邊的王承恩，以免惹人生疑。

原來。圍在崇禎帝病榻邊的定王、王之心和王德化，以及兩個當值太監，他們忽然發現，一直靜卧不動的崇禎帝，突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雖然在這之前，蔣德璟就已經清楚知道，這朝堂變化，定王忽然崛起，乃是因為勛貴們的全力支持，大明勛貴雖然大部分都是虛職，幾乎沒有實際擔任職務的，但他們的影響力卻一直都很巨大，遠的不說，只說崇禎帝當年，若非是勛貴們支持，帶兵護衛進宮，崇禎帝能不能順利繼位，還是一個未知數，也因此，當崇禎帝病危的時候，勛貴們才敢又一次的聚攏起來，準備效仿當年之事，推定王繼位……

正是崇禎帝的聲音。

當發現崇禎帝枯黃消瘦，皮包骨頭，頭髮已經全白了，像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之時，所有人都心酸，蔣德璟忍不住伏地，嗚嗚哭了起來。

王之心叫。

「陛下……」

王承恩臉色蒼白，跪在地上，朝著崇禎帝，慢慢地磕了三個頭，又朝定王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來，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只有定王獃獃地望著父皇，像是驚呆了。

面對崇禎帝的手指，定王朱慈炯大恐，這一刻，他表情獃滯凝固，臉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嘴裏想要說，父皇醒來，兒臣高興，但嘴巴卻像是被漿糊粘住了，竟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殿中群臣都是一和*圖*書驚。

定王的叫聲很大，也很憤怒，連迷昏中的崇禎帝好像都被驚的皺了一下眉頭，但司禮監掌印王之心卻沒有立刻聽從。

龍榻前。

眾人有點楞。

所有人都在想，陛下為什麼指著定王，是責備定王不該降罪王承恩？還是有別的意思？

紗幔外的群臣都是驚。

蔣德璟卻是領悟，立刻叫道：「陛下是讓王公公回來！」

一人轉頭，朝李守錡怒斥。

卻是三輔蔣德璟。

崇禎帝原本是要找尋王承恩，不過就在轉目之中，他目光忽然停住了，就好像他被另一個目標所吸引，原本漸漸停止顫抖的身體，忽然又劇烈抖動了起來，然後他甩開太醫的診脈，艱難的抬起手指，慢慢地指向了一個人。

首府周延儒，次輔陳演，三輔蔣德璟以及范景文黃景坊，張世澤蔣秉忠李守錡等默默注視王承恩。

就在此時，紗幔后忽然傳出驚叫。

太醫醫治，其他人都後退了一步。

只有定王依然跪在崇禎帝的近前。

李朝恩提著醫盒，跪在龍榻前，手忙腳亂的為崇禎帝診脈。

蔣德璟擠到前方，眼中帶淚，望向病榻上的崇禎帝。

李守錡老臉陰沉，一點都不懼，繼續叫道：「陛下聖明！定王殿下人品貴重，剛毅果決，正可當此重任，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儲位空缺。如今之際，應該早立定王，以令天下人安心，如此，大明幸甚，社稷幸甚！」

……

但最先衝進來的並不是王承恩，而是御醫李朝恩。

王巨抱拳躬身，向他行禮。

王承恩確有失誤，但是否嚴重到要押送到司禮監，卻並沒有一個標準。

但沒有人敢為王承恩說話，王承恩是內廷的人，如何處置，內廷自有決斷，非外臣可以插手，更何況，如果陛下被燙著了，因此受傷，王承恩的罪過就大了，遠不止一個索拿就可以了結。

並非是因為他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他極度心虛，自從他答應了襄城伯李守錡，要做那一件有可能會誅滅九族的大禍事之後，從前天和_圖_書到今天，他已經連續兩夜失眠，稍微大一點的聲音，就能驚的他顫慄出汗，腿若篩糠，而此時聽到崇禎帝的一聲大叫，彷彿是已經醒來，也就意味著，他參与的那樁打謀逆，有可能要泄露，他如何能不驚？

但不等他奔進紗幔，就聽見一聲沉悶痛苦的大叫：「回……回來！」

——這是內閣群臣一月以來，第一次直面崇禎帝。

雖然眼神迷茫，毫無光亮，空洞無比，彷彿不能視物，又彷彿三魂只回來了一魂，另兩魂還在天空飄蕩，身體更是一陣又一陣的在劇烈顫動，毫無好轉的跡象，但終究是醒了。

而定王就像是待審判的一位囚徒，等著父皇對他的降罪和責罰。

聽到此聲，李朝恩驚的膝蓋一軟，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比起迷昏，這樣的狀態顯然更令人安心一些。

隨即，他就感到一雙冰冷陰沉的老眼，有意無意的掃向了自己，嚇的他脊背一涼，神目一清，急忙繞開王承恩，加快速度，向紗幔后奔去。

現在，驟聽到定王的命令，要把陛下最信任的王承恩拿下，習慣的使然，令他愣了一下，不過很快的，他就感覺到了定王憤怒的眼神並意識到了現在是誰的天下？於是急忙應道：「是！」

他額頭的冷汗，如雨點落下，前胸後背早已經濕透，彷彿是洗澡一般，堅持了幾下，他終於是再也站不住，靠著牆壁，頹然地坐下，不一會，就頭一歪，沒有了氣息。

王承恩目光空空，像是根本沒有看到殿中這許多人，只是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再也顧不上內廷外廷的規制，兩個箭步就向紗幔里奔去。

後窗戶。

三輔蔣德璟先是一驚，隨即面色漲紅，激動的跳了起來，叫道：「陛下醒了！」

蔣德璟驚喜，但幾個勛貴卻是心驚。

所有人都等待。

「……」

紗幔外。

這一下，他的計劃完全被大亂了，原想藉著今日的混亂，罷了王承恩，將他逐出乾清宮，然後李朝恩和謝立功就可以動手，悄無聲息的完成奪位大計，wｗw•hｅｔｕbｏｏk•ｃoｍ•cｏｍ但萬萬沒有想到了，在這種關鍵時刻，父皇竟然是醒了。

靜寂之中，忽然有人叫道：「陛下什麼意思？是不是要立定王為太子，傳位於定王？」

眾人循著他手指看去，發現他所指的，正是定王朱慈炯！

青衣小監謝立功已經退出殿中，在殿外候令了，此時他小心的站在後窗偷聽，當聽見崇禎帝一聲大叫，呼喚王承恩的時候，他驚的魂飛魄散，心中登時就是一緊，彷彿有一把鋼刀正在胸口裡面攪動，攪的他痛徹心扉，他本能的用手死死捂住胸口，想要平息疼痛，鎮定心情，但巨大的恐懼籠罩著他，令他根本無法控制……

王之心也明白了，急忙沖外喊道：「陛下有旨意，令王承恩回來~~」

眾人都是大驚。

然後他驚喜的發現，崇禎帝確實是睜眼醒來了。

說完，深深一拜。

……

乾清宮。

聽到王承恩的聲音，崇禎帝身體的顫動，奇迹般的平息了下來，一直望著殿頂的目光，也慢慢收了回來，側頭，循著聲音向王承恩望去。

「是！」當值太監大聲回應。

現在手指著他，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已經察覺了他圖謀，要降罪於他？

腳步急促，王承恩踉踉蹌蹌地出現在紗幔口，推開面前的一個輔臣和兩個勛貴，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然後跪行到崇禎帝的榻前，哭道：「陛下……」

望著王承恩憔悴、落寞、蹣跚行走的樣子，蔣德璟有不忍，但卻不能多說，只輕輕一嘆。

眾人都驚異的看著定王，又看崇禎帝。

如果是往時，定王絕不敢下這樣的命令，因為誰都知道，王承恩是崇禎帝的大伴，也是崇禎帝最信任的人，內廷三公之中，王之心掌著司禮監，王德化掌著東廠，唯獨王承恩沒有實際的權力，但這卻一點都不妨礙他的地位，原因很簡單，王承恩每日跟隨在崇禎帝身邊，很多時候，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崇禎帝。

轉頭一看，卻是襄城伯李守錡在大聲說。

所有人都是大驚。

王承恩，他們不免有點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