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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意思？你懷疑老四放走了小太監？」張獻忠先是一愣，繼而憤怒的跳起來，赤著上身，連靴子都沒有穿，就赤腳跳下床榻，衝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向窗外的孫可望瞪眼。

半年多過去了，他一直在默默觀察李定國，他能感覺到，李定國的情緒似乎有所波動，尤其是四個多月前，當李湘雲悄悄回到營中之後，李定國的變化就更是明顯，變的更加沉默，常常會心事重重的出神，雖然他竭力掩飾，假裝輕鬆，但張獻忠還是看出了他心思的變化——老四動搖了，對額的忠心，已經不似從前了。

但李定國卻能感覺到，他和張獻忠之間，隱隱已經是有了一道巨大的、不可彌補的裂縫，張獻忠器重的目光里，好像總藏著一些猙獰。午夜夢回之時，李定國總是會被後背的冷汗所驚醒，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後，妹妹勸說的話，就會在他耳邊響起，不知不覺中，他心中的意念，已經是沒有過去那般的堅定了……

到了李定國面前，竇名望附耳小聲嘀咕。

李湘雲追上去：「黎叔呢？」

原本，照張獻忠的謀划，當他獻營出其不意的攻陷咸寧，震動武昌之後，在馬士英尚在萍鄉袁州、來不及回防的情況下，明廷為了固守武昌，一定會調動承天的劉肇基和隨州的牛成虎，甚至更進一步，左夢庚的左營大軍也會離開襄陽，往武昌移動。

「不是，是餅丫。」孫可望回。

孫可望忽然噗通跪倒在地，說道：「大大，我們圍住那幾個錦衣衛之時，小太監應該就在其中，但一番激戰之後，他卻不知蹤影，我親自帶人搜索了周邊，城中也都搜遍了，幾乎是挖地三尺，但依然沒有找到蹤跡，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張獻忠氣的大罵。

這中間，張獻忠問：「那個小太監抓到了沒有？」

「沒。」

「餅丫？」

「我也不能確定……」孫可望支支吾吾。

今日聽到李定國的人莫名出現，因而走了小太監，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和-圖-書他忍不住驚駭，難道老四已經叛了我？……

李定國心急如火，急步匆匆的進入城東的一間普通民宅，亂兵入城，城中的好宅子都被大小頭目佔據，李定國本身雖然對住宿沒有要求，但他的親兵進城之後，還是立刻就為他選了一處住所。

找機會，要儘早除掉老四。

張獻忠咬牙點頭：「那就不要胡亂懷疑，這件事也到此為止了。」

李定國怒：「你知道我說什麼！小太監是你放走，也是你送出城的，對不對？你知不知道這樣多冒險，里裡外外這麼多的眼睛，萬一讓人發現，那可怎麼辦？」

李定國進入房間，關上房門，一把拉起李湘雲，到了裡屋，臉有怒意，壓著聲音責怪道：「你太魯莽、太糊塗了，你知道不知道，這會遭來殺身之禍？」

李湘雲站在原地不動，她腦子裡還想著哥哥剛才的那個問題，是啊，為什麼她要冒險救唐亮？

「……」張獻忠的瞳孔立刻收縮。

李定國怒：「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滴水不漏的事情，凡走過，必有痕迹，何況里裡外外這麼多的眼睛？」

「不必管他了！」張獻忠煩躁的一揮手：「起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孫可望嚇的臉色一白，跪退了兩步，仰著頭回道：「非是懷疑，只是追捕的幾個小兵一口咬定，他們曾經看見一個疑似小太監的人趁亂混進了老四的隊伍……」

孫可望絕不敢騙他，既然敢到他面前說，一定是有相當的根據。

「那小太監……」

兩個美妾爬起來，光著身子為他穿戴衣服靴子。

就在此時，兩個美妾不知死活的貼了上來，想要為張獻忠披衣。

兩個美妾倒在了地上，腦袋都耷拉到了胸口，在張獻忠的鐵手下，無人能逃。

張獻忠麻子臉一變，立刻明白了什麼：「怪不得了……」隨即眼中怒火更盛，對孫可望罵道：「娘求的，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餅丫是老子的乾女兒，她怎麼會救走小太監？你他娘的再胡說，老子撕了和_圖_書你的嘴！」

「娘求的，你找死！」張獻忠忽然大叫一聲，兩支手臂鐵鉗般的伸出，一手一個，掐住了兩個美妾的脖子。

「娘求的，左夢庚銀樣鑞槍頭，真是一個廢物！」

論起來，獻營能如此順利的出現在咸寧，左夢庚也是有功勞的，只可惜啊，左夢庚太廢物了，五萬兵馬，在隆武的圍攻之下，竟然連三天都沒有支撐住。比起其父左良玉，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堂屋還亮著燈。

孫可望恭敬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大大，是有件急務，必須向你稟報。」

李定國搖頭，對李湘雲有點無可奈何，放緩聲音，問道：「餅丫，你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你告訴我，一個小太監，為什麼值得你如此冒險？」

——當日，當知道朱家太子被李湘雲放走之後，他幾乎要氣瘋了，恨不得立刻就剮了李湘雲和李定國，不過他畢竟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梟雄，在經歷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很多骨幹精銳都葬身戰場，獻營已經奄奄一息之後，他清楚知道幾個義子對自己的重要，如果沒有幾個兒子，尤其是孫可望和李定國，不要說東山再起，就是自保也難。

隆武帶兵出現，閃電滅掉左夢庚，打了張獻忠一個措手不及，但張獻忠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偷襲咸寧，以獲取急需的軍需糧草。

張獻忠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推開纏繞的兩雙粉臂，人也瞬間清醒。

已經是半夜。

一來通山縣貧瘠，不如咸寧富饒。二來，通山道路四通，一旦通山被攻下，周邊州縣立刻就會知道，再想要拿下咸寧就拿了，倒不如直接攻咸寧，殺官軍一個措手不及。

窗外的孫可望卻是臉色不變，對於張獻忠隨意變臉，隨意殺人，他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天亮時，張獻忠忽然被驚醒——昨夜李舉人的兩個美妾再耗人了，任他這養精蓄銳很久、憋著火氣的七尺大漢，竟然也是有點吃不消，一次又一次，以至於累睡的昏昏沉沉，直到站在窗外的孫可望，稍微和圖書用力的再一次的拍動門窗，這才把他驚醒。

「糊塗！」

「怎麼了，是官軍來了嗎？」

孫可望額頭微微有汗，點頭聽令，轉身急急走了。

但不想啊，他們的計劃剛實施，左夢庚就被滅了，真是一個廢物。

得到這個消息，從張獻忠到李定國都是大驚。

「沒。」

李湘雲轉開頭：「他救過我……」

李湘雲知道，自己被哥哥軟禁了，不過聽哥哥的意思，黎叔並沒有受到太嚴厲的責罰，這令她微微鬆口氣。

——張獻忠沒有多說，但李定國卻看的清楚，獻營攪動武昌的計劃已經落空，在隆武帝帶兵南下，左夢庚被拔除的情況下，湖廣官軍沒有了後顧之憂，已經可以全力圍剿他們了，加上隆武帝親臨，各部官軍必然奮勇，獻營的生存將會越來越困難。

「他已經被人放出城去了。」

到了正門前，親兵們站住了，李定國上到台階上拍門：「餅丫，你睡了沒有？」

待孫可望走後，張獻忠臉上恢復了暴怒的表情，他來回踱步，嘴裏憤怒的咒罵，眼睛里射出吃人的光，忽然站住腳步，叫道：「來人，叫老十三來！」

腳步聲響，一將大步奔了過來，卻是李定國的臂膀竇名望。

「被誰？」張獻忠眼中立刻閃過怒意。

李湘雲知道瞞不住了，她咬咬紅唇：「不會讓人發現的，黎叔和我做的滴水不露。」

孫可望回答：「我派人悄悄盯著他呢，他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異常。」

李定國聽的臉色微微一變。

果然，張獻忠接著又問：「老四呢，他有異常嗎？」

……

張獻忠知道，該撤了，咸寧被攻陷，官軍援兵隨時都會到，所以不能久留。

如此一來，左營就活了，而左營一旦活了，他獻營在戰場之上，也就多了一個朋友。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連累你。」李湘雲昂起頭，粉臉冷冷：「你也不要埋怨黎叔，是我逼他的，如果他不幫我，我就要親自跳下去，去救那個小太監，他不得已才幫我。」

「辰時一刻了。」和圖書

「恩。」

「穿衣。」張獻忠的大手左右一拍。

「回來！」

「小太監最初被發現的時候，乃是在東門附近，但就在我們圍捕小太監和錦衣衛的時候，老四的兵馬忽然出現，差點和我們發生了衝突，其後，小太監就不見了，再然後，老四的兵馬，忽然又翻身去了東門……」孫可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黎叔有其他的事情，從現在起，他不能跟你了，有什麼事，你找扈老五他們。」李定國站住腳步，冷冷。

也就是進軍途中，一個驚駭的消息忽然傳來：隆武皇帝親自帶大兵南下，盤踞襄陽的左夢庚，只三天不到，就已經是被他滅了，左夢庚事敗被殺，左營兵馬全部為朝廷整訓，現在隆武率領十萬大軍駐守襄陽，並沒有返京的意思，看樣子，似乎是要增援馬士英。

「我正為此事而來，奉大大的命令，我搜捕那個小太監，成功的在城東堵到了幾個假裝成百姓的錦衣衛，原本想要生擒，但他們反抗太激烈，不得不全殺了，事後一檢屍，卻沒有發現那個小太監。」孫可望回。

「……」

而瞬間掐斃兩個美妾，張獻忠心中的怒氣，好像是消泯了不少，他瞪向窗外的孫可望：「是老四親自帶隊的嗎？」

「什麼時辰了？」張獻忠問。

門開了，李湘雲站在門裡——披著風衣，一身勁裝，手裡還提著短劍，根本就沒有睡。

「你說什麼呀？」李湘雲甩來他的手，反問。

「只有這個？」

李定國推門走了，雖然對妹妹的行為極為生氣，但他卻也沒有捨得重責一句，離開之時，也不忘記為妹妹關上房門，

因此，面對今晚的勝局，李定國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悅，耳中聽到的哭喊聲，更是令他心情鬱郁，李湘雲的勸言又一次的在他耳邊響起，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孫可望低頭不說話，他心裏清楚知道，張獻忠現在所說，和心裏所想，和完全相反的，張獻忠已經相信了他的話，對李定國的妹妹，憤恨又懷疑，之不過因為顧忌李hｅtubｏok•cｏｍ•ｃｏm定國，所以才會做出相反的表態。

雖然他們殺了一個漂亮的回馬槍，正戳到了官軍力量的薄弱處，輕鬆拿下咸寧，但張獻忠的心中始終提著一根弦，因為他知道，隆武皇帝已經到湖廣，並且已經是拿下左夢庚了，襄陽距離這裏雖然還有七百里，不用擔心隆武帝忽然殺到，但武昌蒲圻卻都還在官軍手中，官軍騎兵隨時都可能出現，因此，一點都不能大意。

李定國皺眉：「這種事以後絕不能再有了。」說完，邁步離開。

兩個美妾眼睛翻白，脖子被掐的咯咯響，兩人一臉驚恐，拚命想要掙扎，但在張獻忠的鐵手面前卻是毫無機會——兩人至死都不明白，大王怎麼會忽然變了臉色，她們為大王披衣是好事，大王怎麼從粗暴郎一下變成了殺人魔？

近日，利用左夢庚送來的機密地圖，經過詳細的謀划，獻營千里大轉進，從萍鄉袁州一帶，忽然又轉回了九宮山一帶，隨後偃旗息鼓，暗夜疾行，繞過距離九宮山最近的通山縣，直取咸寧。

張獻忠忽然又喊住了他，麻子臉陰冷地說道：「這件事，跟誰也不要說。泄露一個字，老子拿你是問。」

張獻忠的麻子臉立刻就冷成了一團：「跑了？」

孫可望不敢多說，又拜了一下，起身要走。

因此，他強壓下了心頭的怨恨，只當不知道此事，並且嚴厲處置了密報的劉志，為的就是安撫李定國，不使李定國生出異心。

在李定國身後，跟著十幾個他最親信的親兵，一行人風風火火進入院中。

就這樣，半年時間過去了，張獻忠待李定國依然如故，不但信任，而且非常倚仗，但是游擊用兵，必要找他商議。

張獻忠冷笑：「磨磨蹭蹭幹什麼，老子最煩這個，有什麼快說！」

為什麼繞過通山縣？

「四將軍~~」

羊樓鎮之戰，他們已經領教了京營的戰力和隆武的指揮之術，面對馬士英，他們已經是艱難，如果加上隆武和他帶來的京營大軍和左營，獻營怕是再難有閃躲騰挪的空間了。

……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