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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腳步聲急促，輪值的李國英快步走了進來，向朱慈烺抱拳：「陛下，建虜動了，他們拔營而起，好像是要逃跑！」

「建虜遠道而來，糧草困難，棉衣不足，柴薪更是不繼，這一點，從俘虜的蒙古兵口中已經得到證實，而我軍糧草充足，不懼對峙，宜養精蓄銳，待到建虜疲憊，再行出擊，定可事半功倍，一舉破之！」陳奇瑜總結軍機處的計劃。

劉永祚笑。

——大明勝在糧草和後勤，在這冰天雪地的蒙古草原上，建虜的糧草運輸和補給，比大明更加困難，因此，最急於決戰的應該是多爾袞，而不是大明，大明完全可以心平氣和的，用糧草補給慢慢地耗死多爾袞，這正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果然，極目遠望，發現對面的建虜蒙古大營軍旗飄揚，一片混亂，各種顏色不一的厚氈帳篷已經在視線里消失了很多，騎馬的蒙古兵正一隊隊的往東而去，而在烏克尓河的河岸依舊上下游，有大批的蒙古騎兵正在警戒，顯然，那是預防明軍追擊的后隊。

「看明軍的架勢，確有堅守不出，待我自敗的意圖。先生以為，該如何破？」沉默了一下，多爾袞問。

——作為老狐狸，洪承疇清楚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如果他唯唯諾諾，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那就一定會被多爾袞看輕，相反，他越是堅持己見，多爾袞就會愈發敬重他，當然了，一個關鍵原因是，他現在所說的，其實都是多爾袞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多爾袞何嘗不知道形勢不利？並隱隱嗅覺到了失敗的氣息，但身為大清的輔政王，他不能輕言撤退。

在多爾袞原本的計劃里，有土默特人的幫助，前後夾擊，明人想不決戰也不行，但誰想事與願違，土默特人忽然倒向了明國，令他的戰略計劃落空，現在牆子嶺又失敗，雖然擊敗了吳三桂，解除了糧道的危機，但糧草從錦州轉運，千里迢迢，所和圖書耗巨大，如果明軍真的據守不出，那大清絕對是耗不起的。

多爾袞還是搖頭。

終於，多爾袞站住腳步，長嘆一聲，再一次用雙手將跪在地上的洪承疇託了起來，肅然道：「先生的良苦用心，本王明白，但現在還不到撤兵的時候。」

烏克尓河邊的僵持，已經將近十天了，隨著天氣的好轉，雙方戰事再起，這兩天間，彼此小規模的衝突不斷，土默特的善巴，連同虎大威周遇吉等人更是連續請戰，請求和建虜決戰，但都被朱慈烺駁回了。

身為大清的輔政王，多爾袞不得不為平息物價，做出各種各樣的努力和示範，即便如此，也不能解決問題。

建虜退走，土默特人追擊，整個戰事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的高潮時刻，大明君臣圍在沙盤之前，急切的討論。陳奇瑜綜合送來的各種情報，總結髮言，這期間，不論陳奇瑜，還是沙盤前的諸位參謀，所有人都是一臉喜色。

聽到這個軍報，從隆武帝以下，所有人都是面露喜色——看起來多爾袞真是跑了，連自己的蒙古俺達（兄弟）都是不顧了。

眾人都點頭。

「陛下，綜合俘虜的口供，建虜軍中糧草已經不多，柴薪更是困難，士氣低落，不得已，多爾袞帶著正白旗、漢軍旗、科爾沁蒙古和察哈爾蒙古急急撤走，卻令哈刺慎蒙古和喀喇沁蒙古斷後，這兩部三旗對多爾袞的安排，十分的不滿，加上這些天氣溫極冷，這兩部三旗損失了很多的牛羊，凍傷者不計其數，因此軍心浮動，無人願戰，和土默特人稍一交戰，立刻就潰敗逃走，更有人直接就下馬投降，到現在，土默特前鋒追出十五里，已經殺敵數千人了！」

「先生可有辦法？」多爾袞精神一振。

……

「如果王爺不願意退，那就只能想辦法誘騙隆武出戰了。」洪承疇道。

哈刺慎右翼根本不是對手，稍一交戰，就大敗而逃。和*圖*書

洪承疇眼神複雜。

朱慈烺一驚，急忙跳起來，大步往外走，軍機三臣連同張國維和帳中的武將，也都跟隨他走出大帳，急急往高台而去。

「什麼辦法？先生快說！」多爾袞急問。

劉永祚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用專用的教鞭指著沙盤上的蒙古草原，聲音忍不住有點顫抖。

的確，就現在的情勢來說，建虜已經失去了取勝的機會，糧草又困難，忽然撤退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當初他在松山，不也是這樣嗎？

「古往今來，逼敵人決戰，不外乎激將和斷絕糧道這兩種辦法，但隆武年輕英才，這兩種老辦法怕是騙不過他的，還有一種辦法或許可以嘗試一下。如果能成，是我大清之幸，如果不能成，還請王爺莫要遲疑，立刻撤兵！」

「多爾袞所帶的建虜主力不過萬餘人，現在被風雪所困，行進緩慢，如果我軍能快速追擊，說不得能將多爾袞的主力全部殲滅！」

聽了這個軍報，眾人更是驚喜。

而為了這一次的征討，大清幾乎是掏空了所有的府庫，如果不能勝利，不但會丟失蒙古草原各部，大清財政也會陷入更大的危機。

洪承疇低下頭，捻著鬍鬚，沉默不語。

聽到此，多爾袞臉上沒有表情，心中卻是沉重——洪承疇所說，正是他最擔心的是，老實說，戰場上面對面的廝殺，他多爾袞還真沒有怕過什麼人，即便明軍數量超過他，他也有信心取得戰爭的勝利，但這兩年以來，在明國的嚴厲封鎖之下，大清境內物價高漲，各種生活必需品都出現了短缺，民生困苦，雖然在主子奴才的高壓統治之下，沒有人敢反抗，但危機已經是顯現了出來。

其他眾臣也都是欣慰大笑。

「報！」

多爾袞又搖頭，牽著洪承疇的手，重新坐下，聲音堅定地說道：「不，盛京本王還能鎮的住，本王擔心的是這蒙古草原，這一次本王興師動眾，率領大軍前來，和圖書如果不能掃平張家口塞外三部，我大清的顏面和威望將蕩然無存，蒙古人是遵循實力的，一旦他們看到，我大清沒有了節制他們的能力，他他們還會向著我大清嗎？一旦他們全部倒向明國，藩籬盡開，我大清就危險了。所以，哪怕是不能取勝，我大清也必須戰一場，只有取得一場大勝，才能震懾住蒙古各部，保存大清的顏面，本王也才能撤退啊！」

陳奇瑜高斗樞劉永祚連同楊爾銘等人正在小聲商議，聽到陛下問，立刻拱手回答：「回陛下，參謀處以為，情況不明，先派小股騎兵追擊為宜。」

……

「多爾袞雖然拚命逃跑，但因為大雪阻路，他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照善巴的估算，以現在的行軍速度，多爾袞拚死了，一日也只能逃五十里。」

楊爾銘更開起了玩笑：「如果多爾袞願意，我們在這裏陪他過年，甚至是陪他過明年中秋也可以，就是不知道他的小嫂子會不會想他？」

——從多爾袞煩躁的表情就知道，對峙的惡果，他並非不知道，也知道洪承疇所說，乃是老成謀國之言，但他卻不能輕易撤兵，不說蒙古的離去，朝堂上的攻訐，只說他高傲的性子，就不能輕易接受失敗。

善巴既然請為前鋒，又是蒙古人，熟悉蒙古戰術，令他派人追擊最為合適。

——多爾袞，這是眾叛親離了啊。

很快，又有軍報傳回。

而從俘虜的口中，他們得到了大量的情報。

「多爾袞倒也明智，知道沒有取勝的機會，就惶惶逃走了！」

……

見建虜蒙古聯軍撤退，眾臣都有喜色，尤其是張家口塞外三部的三個國公，建虜退走，他們面對的戰爭壓力立刻就減少，等於他們這一次就是勝利了。

朱慈烺不說話，只是舉著千里鏡，仔細觀望正在撤退中的建虜蒙古聯軍——在土默特歸於大明的情況下，建虜確實已經是失去了勝機，牆子嶺又失敗，現在撤退倒和圖書也在情理之中，但朱慈烺總覺得多爾袞不是一個輕易會放棄的人，即便沒有土默特，即便沒有牆子嶺，以多爾袞高傲的脾氣，真的會如此輕鬆的就撤走，併吞下戰敗的苦果嗎？

洪承疇一驚，急忙起身跪倒，一臉惶恐地說道：「臣知道，還未交戰，勝負未知，就想著撤軍，不是王爺的用兵之道，但臣思來想去，依然認為這是最穩妥之策。土默特人背信，烏克尓河已經不是一個合適的戰場，局勢不利，繼續纏鬥下去，對我大清沒有好處。反倒有可能是中了隆武的算計，被他長期消耗，那一來，我大清就得不償失了……」

「呼哬~~」

對於土默特的善巴，陳奇瑜等軍機重臣，反覆向他強調，大明土默特聯軍一體，需得遵從同樣的指揮，沒有命令，土默特絕不可妄動。如此，方能取得戰爭的勝利。

前鋒土默特人抓獲了不少的俘虜。

只靠觀望是不能確定敵人的虛實的，只有實打實的行動才可以，於是，朱慈烺還是命令追擊。

「先生但說無妨。本王絕不會怪罪。」多爾袞看出了洪承疇的猶豫。

洪承疇這才嘆息一聲：「那臣就斗膽了。王爺，在土默特人倒戈的情況下，此戰我大清已經喪失了先機，隆武善於用兵，性格冷靜，陳奇瑜高斗樞等人也都有軍事長材，明軍糧草充足，士氣高漲，我軍想要戰勝之，並不是容易的事。而我軍補給線遙遠漫長，所耗巨大，長期僵持下去，於我十分不利，臣以為，為長遠計，我軍需做其他打算了。」

「王爺是擔心盛京？」洪承疇站直了。

「以退為進，反客為主，誘明軍追擊，然後和豫親王的一萬后軍合力包圍，將追擊的明軍殲滅于草原白雪之中！」洪承疇聲音清楚，渾濁的老眼忽然放出光芒。

會不會有詐呢？

「陛下，多爾袞倉皇逃走，一路扔下軍中的糧草和柴薪，除了科爾沁蒙古和察哈爾蒙古之外，其他巴林蒙和圖書古、喜峰口土默特等部都已經各自而逃了！」

——不到最後時刻，誰都不願意放棄。

「陛下，正在擴大戰果的好機會，請下令追擊吧。」虎大威摩拳擦掌，第一個請戰。

朱慈烺欣慰的看了周遇吉一眼，然後看向陳奇瑜：「軍機處的意思呢？」

清晨，隆武帝朱慈烺按時醒來，洗漱完畢，用完早餐之後，就站在沙盤前，聽取陳奇瑜張國維等人的軍情簡報。

洪承疇依然「進諫」：「王爺，君子順勢而為，眼下局面不利於我軍，強撐下去，說不得會越陷越深啊，不如立刻決斷。」

很快，土默特的五千前鋒騎兵就和斷後的哈刺慎蒙古右翼交上了手。

「哦？」

洪承疇繼續跪伏在地，目光恭謹的追隨著多爾袞。

不等他說完，多爾袞就霍的站了起來，在帳中來回的走。

朱慈烺點頭：「那就傳令吧。令土默特大國公善巴派五千騎兵追擊，抓尋俘虜。告訴善巴，就說多爾袞狡詐，其忽然撤退，說不定有詐，令他一定要小心。因此，朕說五千就五千，絕不可多派！」

得了命令，早就按捺不住的土默特大國公善巴，立刻就派兵追擊，雖然他心裏不情願，但還是遵從了大明皇帝的命令，沒有全軍追擊，而是派了五千人，兵分三路，向撤退的建虜蒙古聯軍追去。

對大清來說，速戰速決才是此戰勝利的最佳方式。

周遇吉虎大威等武將聽了都是大笑。

「什麼其他打算？是撤兵嗎？」多爾袞面無表情，目光卻忽然嚴厲。

「多爾袞善於用兵，即便撤退，也定會留下足夠的斷後之兵。我軍不可不防。」另一個勇將，宣府總兵周遇吉倒還能保持清醒。

……

——綜合各方面的情況，蒙古人心渙散，多爾袞帶著建虜主力的逃跑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事情，此戰大明已經勝利，接下來就是如何追擊和擴大戰果的問題了。因此一些原本慎重，小心謹慎的心思，這時也都被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