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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祥想不明白。

旅順北門。

身邊的親兵立刻撲上去，拔出腰刀，喝令那些工匠和軍士返回崗位。

但這並不是沈志祥振奮的原因。

他的振奮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支的軍隊。

精武營是怎麼做到的？

原本孟喬芳吼著給半炷香的時間，但兒子剛被收回去，他就忍不住了——時間緊迫，容不得拖延，於是向前一指：「殺進去！」

「熊兒！」

孟喬芳臉色鐵青，握著馬鞭的手都快要碎了，他清楚知道，明軍在府中堅守，一定是在等待援兵，援兵在哪？不是城北，就是海上，所以必須抓緊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剿滅了這股明軍，然後才可能全心全力的去應對城外明軍的進攻。

甘杜海狂怒暴躁，不敢相信，

六七百人就將旅順攪成這樣，如果是一千兩千人，旅順豈不是已經陷落了？

孟熊臣哭泣不停。

充足的糧餉，精良的裝備？

一臉驚慌和凄慘，卻是孟喬芳之子孟熊臣。

「章京，章京~~~」

周邊人都是大驚，孟喬芳卻彷彿是在預料之中，他面無表情的慘笑一聲，對身邊親兵道：「去告訴甘杜海，這裏交給他了，無論如何，天亮以前，也得拿下貝子府，將裏面的明賊全部殺光！」

……

建虜終於突破了府門，殺入了貝子府。

「砰！」

眾軍都肅立，手捂胸口、同樣以低聲堅定的聲音回應：「死戰！」

雖然急怒，但孟喬芳依然能保持冷靜，他命令先不管貝子府中殘餘的廝殺，周圍兵馬先將貝子府團團圍住，一個蒼蠅也不許飛出來。

沈志祥的前半生，基本都是在明軍中度過的，畏懼，萎靡，糧草不濟，沒有戰心，更沒有信念，只想著過一日是一日，雖然每個人表面上都呼喊著忠於大明，為國盡忠，但私下裡卻沒有多少人太當一回事，聽到建虜來，一個個就都嚇的臉色發白，不戰就想要逃了……

貝子府卻是靜寂。

火把光亮中和_圖_書。

弓箭手張弓搭箭，就要向貝子府傾瀉箭雨。

這些事情，沈志祥見的太多、太多了。

——鮮血浸透了門檻，白甲兵的屍體在門檻前後，倒斃了一地。

看見兒子，孟喬芳也是呆了一下，不過依然咬牙切齒地說道：「熊兒，不要哭。先帝於我，有再造之恩，除了為國盡忠，為父再沒有其他選擇，相信為父，如果他們敢傷你，為父必殺了這些叛逆，為你報仇！」

「再上！」

但孟喬芳鐵石心腸，喝道：「放箭！」

不過白甲兵畢竟都是建虜百里挑一的兇悍之徒，很快，他們就對環境有所適應，雖然腳下不便，但他們依然嘶吼著，輪著手中的長刀或者是短斧，向明軍展開了猛攻。

經略大人計劃周密，參謀司推演得當，雖然出現了意外情況，但他們還是依照計劃，出其不意的攻下了貝子府。

「沈志祥，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出來投降，念你一時糊塗，輔政王或可饒你性命！」

此時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大亂，城中所有的兵馬連同一些漢人包衣都被發動了起來，手持武器，跟著孟喬芳上街殺明賊，清軍已經擺脫了最初的兵力不足、被明軍牽著走的窘境，已經可以對明軍形成包圍了。

碎木飛濺，府門終於被撞開。

說完，他將兒子的首級包了，系在馬鞍上，然後翻身上馬，說道：「留下一千人，其他人，隨我走！」

這些英勇的將士，是從哪裡找來，又是如何操練的？

孟喬芳手一指。

漢軍旗無語，但個人的表情都卻有點怪異——沈志祥本是續順公，卻忽然反正大明，現在金州已經被大明佔據，旅順隱隱然已經成了死地，即便是最下層的漢軍旗士兵也能意識到情況不妙。

原來，明軍搬來了府中的一些石凳石桌，在府門前形成障礙，白甲兵身披重甲，行動不便，一個不慎就會被絆倒。同時的，因為有障礙物的阻擋，他們也沒有和-圖-書辦法全力狂奔，只能放慢速度，費力的繞過這些石凳石桌。

六百鑲藍旗白甲兵，分成前中后三隊，蜂擁而入。

——先禮後兵，為防止沈志祥負隅頑抗，殺死貝子府中所有人，尤其是貝子福晉，孟喬芳決定先勸降。

「繼續封門，敢後退一步者，格殺勿論！」

沈志祥叫。

甘杜海大喜：「殺啊！」

因為明軍在從前院撤退時，從牆裡扔出了一顆首級。

第一隊白甲兵剛沖入，就聽見三聲劇烈的響，三顆手炸雷正在門檻前後炸響，將衝鋒在前的十幾個白甲兵炸翻在地，其他白甲兵都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們的腳步卻沒有停止，依然向前狂沖，但忽然的，沖在最前的那個甲士重重摔倒。

不過他們付出的代價卻也是相當大，不但半個旅順口變成了火海，貝子府被明軍佔據，一路而來，明軍更是連續擊破攔阻的清兵，殺的清兵步步後退，這令孟喬芳十分心驚——崇禎十六年，他跟隨黃太吉入塞，在通州和明軍血戰，當時他就已經領教到了精武營戰力的強悍，對於明國軍馬的忽然振作，明太子整飭操練出這麼一支精兵，感到十分驚奇。

捧著兒子的腦袋，孟喬芳腦子嗡嗡嗡。

而孟喬芳本人則已經臉色鐵青的翻身下馬，取了包了兒子頭顱的包袱，系在自己的腰間，然後急匆匆地奔上了城樓。

而就在他剛剛回到城門下，還沒有來得及下馬，就聽見城頭傳來一陣驚呼，有人喊：「明軍來了，明軍來了~~~」隨即城頭一陣大亂，「噹噹噹噹」報警的銅鑼連續響起，而那些正在城門洞里忙乎，用圓木封堵城門的工匠都是驚慌，亂鬨哄的都想要從城門洞里逃離。

「啊，不要啊……」

但今日卻是例外，面對他們的兇猛攻擊，堵在府門前的明軍方陣卻沒有什麼的畏懼，他們盾擋刀砍，利用障礙物的阻攔，手中的長槍一次又一次的攢刺，一人倒下，後面的人迅速https://www.hetubook.com.com填上，就如海塘抵擋海浪一般，頑強的擋住了白甲兵連續數輪的衝擊。

「少廢話，給你半炷香的時間，開門投降，不然我放火把你們全燒死！」

長子在這裏，但他二子三子還在瀋陽呢，這些年他為建虜做了這麼多事，早已經鐵了心腸，說什麼也是不能重歸了。

守在府門口的精武營方陣，不得不撤退。

「孟喬芳，旅順連同整個遼東，必將為大明所收復，你本是漢人，重歸大明，洗刷恥辱，才是明智選擇，為何執迷不語，執意給建虜陪葬呢？你不為自己，難道就不想想手下的兄弟嗎？」沈志祥叫。

「堅守到天亮，援兵必到！」

但今日他在這七百個精武營將士的身上，卻看到了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不過那時只是驚奇，現在卻是震驚。

令人修補城門，並加派人手，守衛城樓之後，孟喬芳氣急敗壞的趕到貝子府。

孟喬芳下令。

孟熊臣被五花大綁，滿臉驚恐。

沈志祥霍然站起，學著趙良棟：「死戰！」

「死之將至，卻不自知，孟喬芳，你看這是誰？」

……

「殺！」

卻是沈志祥。

沈志祥正坐在前院的廊檐下休息，此時他已經割掉了腦後的辮子，披散著頭髮，臉上還有血，目光卻是振奮——雖然有城門口的大混亂，計劃出現了偏頗，但現在的困境，正和當初預料的最壞情形差不多，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堅守貝子府，等待援兵的到達。

「我沈志祥連續順公都不要了，你們還有誰能強過我嗎？」

「為國族，為大明，死戰！」

「爹，救我！」

「啊？」

「副鎮，建虜要攻門了。」許天龐奔過來。

這一次，不但是步兵攻擊，而且還調來了兩尊小型佛朗機炮。對著府門猛轟。

「休聽他胡說！」孟喬芳大叫：「鄭親王正在攻打金州，不日就可奪回！」

沈志祥能清楚感覺到，「死戰」兩個字，絕不是隨意說說的wｗw•ｈetuboｏk.coｍ.ｃoｍ。

「撞，快撞！」

「殺啊~~」

——若論肉搏，白甲兵無論如何也是不懼明軍的，就過往的經驗，在他們兇猛不要命的攻擊之下，只需要一次衝鋒，面前的明軍就會膽寒崩潰。甚至不需要攻擊，只要他們出陣，明軍就會膽怯潰散。

……

「殺尼坎！」

而同時的，建虜對後門和圍牆的攻擊，也遭到挫折，爬上牆頭的清兵不是被弩箭射下就是被長槍戳中，屍體堆積在牆根下，一輪攻擊下來，竟然是毫無進展……

城門官不敢開門，急忙稟報孟喬芳。

但還不等他們稟報，就聽見馬蹄如雨，呼喊聲聲，一些墩台的敗兵已經是逃了回來，到了城下，哀求快快開門，說明軍已經跟在他們身後殺到了。

府門外。

接著，一個人從牆頭被人舉出半個身子。

「殺，殺進去，一個不留！」

但他卻能知道，眼前雖然只有四百多人了，但卻足可以當一千人使用，建虜要想攻入貝子府，絕不是容易。

傍晚的時候，沈志祥趙良棟就是從這裏入城的，城門口一番廝殺，將鮮血潑灑，屍體到處都是，在沈志祥趙良棟兵分兩路，突入城中之後，留守的清兵遵照孟喬芳的命令，清理屍體，緊急修補城門，防範明軍來攻，但他們剛把屍體清理完畢，城門還沒有完全修復，城頭值夜的軍士就發現，城北的暗夜裡，順著驛道的方向，有烽火連連燃起。

府門外。

火把熊熊。

隨即，雙門逐門逐院的展開了爭奪。

就在這時，身後馬蹄聲急促，一個信騎急急而來，到了孟喬芳面前，連馬都來不及下，只驚慌的報道：「章京不好了，明軍暗夜突襲，其前鋒距離旅順，已經不足五里了。」

孟喬芳卻是痛苦的快要暈過去。

包圍之後，孟喬芳制止了甘杜海的強攻命令，令人在貝子府門前大喊。

孟喬芳的聲音在夜空里回蕩。

甘杜海大吼。

工匠們不敢違抗，乖乖又返回。

孟喬芳卻是不聽，他兇和-圖-書狠的咆哮。

貝子府不大，前後三進，沈志祥和趙良棟忽然攻入之後，已經將府里的人全部斬殺，只留了尚善的福晉，兩人分兵把守，準備和建虜決戰，眼見孟喬芳執迷不悟，沈志祥也知道不可勸了，令吳朝佐收回孟熊臣，準備死戰。

嘶吼，詛咒，慘叫。

他帶著六百鑲藍旗白甲兵已經在府門前列陣，但使府門撞開，已經就會衝殺過去，將可惡的明人砍成肉醬，眼見漢軍旗不顧死傷，連續撞門，府門馬上就要開裂，甘杜海舉臂高喊。

清兵蜂擁上攻，或者用圓木撞門，或者是圍牆攀爬，弓箭手向院內傾瀉箭雨，明軍嚴守府門和後門，和攀上城頭的清兵激烈搏殺。貝子府殺聲四起，瞬間變成戰場。

……

剛才城門前的血戰，已經讓守門的清兵明白明軍隨時都會殺到，現在見到暗夜裡的烽火，就更是膽戰心驚了。

雖然眼神里也會閃過怯弱，會害怕，受傷之後會疼叫，但卻沒有人後退，自始至終，所有人都在拼力作戰。

但手持盾牌的明軍卻在前方和兩邊出現，他們結成方陣，圍住了周邊，長槍攢刺，斧子亂鑿，一時令白甲兵手忙腳亂。

……

齜牙咧嘴，臉色恐懼，臨死之前好像還在求饒。

「敵襲！」

馬蹄噠噠，孟喬芳臉色煞白，滿臉冷汗的急急返回。

孟喬芳瘋了一般的大叫。

此時，貝子府已經被明軍佔據，府門緊閉，牆頭上有明軍守衛。

一會，有人在門裡高聲大喊：「漢軍旗的兄弟們，十萬王師已經從金州登陸，即將殺到旅順，大明收復遼東，指日可待，你們就不要頑抗了，頑抗必死，不如跟我沈志祥一起割了辮子，重回大明，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砰砰砰！」

沈志祥趙良棟原本是七百精銳，但經過城門和街道之戰，現在只有五百人不到了，他們分隊死守貝子府，而在決戰之前，趙良棟巡視各處，用他低沉但卻堅定的聲音鼓勵眾人。

正是孟熊臣。

「砰砰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