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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作者:韭菜東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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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3章 不見蕭郎

第1213章 不見蕭郎

「可妾擔心啊……」
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們兩人的臉,男人四旬有餘,面容消瘦,鬍鬚飄零,但目光卻是堅定有神,穿著素袍,負手而立,望著西邊的落日,默默地在想著什麼。
男人長長嘆口氣,轉身看著女子:「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唯有如此,我聞香教才能有活路,我萬千教眾的犧牲,也才有意義。」
「可你過去曾經說過,你幫隆武陛下做過很多陰暗的事情,知道他很多的機密,一日找不到你,他就一日不安心,為了日後的帝王名聲,為了千秋史冊,他說不得會下狠心……」女子哭。
但不是人犯,而是幾個鄉紳。
他們跪在堂中,不等朱聿鍵問,就將他們自己的罪行一一供述。
「王參軍,你是讀書人,主犯從犯的區別,你還是知道的。說吧,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
明初,王命旗牌只授以帶兵將領,用以調兵,英宗時開始授以文臣,後來漸漸成為定製,不但欽差,就是一些位高權重,鎮守一方的邊疆大員也標配王命旗牌。
女子不舍,柔夷抓著男人的袖子,淚眼梨花的望著男人:「蕭郎,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妾想再陪你一夜。」
「如果不準呢?」方以智臉色冷冷。
「草民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能動刑……」
王命旗牌一出,朱聿鍵就不能再坐大堂正中,他在右首椅子里坐下,旁邊錦衣衛拿出一把椅子,方以智在他身邊坐下。
朱聿鍵和方以智表情凝重,王永吉卻是面色慘白……
女子一邊哭泣,一邊用手輕輕撫著腹部,悲傷的美目里,忽然漫過淺淺地一絲幸福……這一件大事,她本來是想要說的,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男人冷靜的眼神里,終於是漫過了一絲柔情,他輕嘆一聲,上前一步,輕輕將女子攬入懷中,柔聲道:「不要怕,我做好了準備,你也要做好準備,你現在是為聞香教的聖母,我離去后,聞香教還要靠你呢,你這麼哭哭啼啼可不行。」
……和圖書
孫胤泰高聲:「學生要告發濟南知府王喬,山東總督王永吉金廠作弊、貪墨錢糧!」
呼啦啦,總督府的親兵都退走了,錦衣衛也回到原地,一切都回歸剛才的平靜。
男人皺起眉頭:「你不是一向說,隆武仁善,不會亂殺人嗎,今日怎麼變了?」
沂水縣衙。
男人搖頭,堅定道:「沒有萬一,隆武不會殺我的。」
說著,朱聿鍵走出案后,來到堂中,向北拱手:「恭請聖令!」
方以智看向他:「既如此,制台大人剛才為何要對五個罪兵處以大刑?」
男人彷彿知道她要說什麼,淡淡道:「回去吧,我意已決。」
王永吉臉色陣青陣白,他知道,朱聿鍵再給他最後的體面和機會,於是,雖然不情願,但他卻也不得不轉對堂外,吼道:「還不快退回去!」
王永吉臉色陣青陣白,他想不到這樣的事情,居然也被調查出來了,鄉紳們明著說湯有慶,但實際卻指向了他,就大明律來說,欺瞞欽差,亦是大罪,同時,這件事足以令他名聲掃地,更會令朝野懷疑他七八年來在山東的治理功績。
但王永吉的親兵衛隊卻是說什麼也不肯退了,他們沒有拔刀,只是手握刀柄,默默地站在堂前階下。他們一百多人,錦衣衛只有八人,錦衣衛雖然氣盛,但卻也壓不住他們。
「可我怕……」
因此,他不得不搏一把。
左邊的椅子空著,那是給王永吉留的。
王命旗牌一出,所有人都跪下了。
頓一頓又道:「現在朝廷急於用錢,王永吉湯有慶和山東貪官之財,就是我給朝廷的見面禮,朱聿鍵和方以智或許不懂,但隆武一定會明白。」
……
「卑職冤枉,卑職從沒有見過他們!」王參軍看了一眼王永吉,再一次矢口否認。
現場頓時亂。
沂水縣衙。
濟南。
……
王永吉憤怒,恐懼,只恨不得將孫胤泰撕了。
王永吉臉色又發白,一時啞口無言。
兩個錦衣衛立刻上前,將已經冷汗和-圖-書如雨的王參軍壓在了地上。
王永吉臉色發青,忽然摘了烏紗,捧在手中:「如果壽先生執意要構陷下官,儘管來就是,誅心之話不必多說。到了京師,下官御前自有辯解,朝野也自有公論!」
「看來湯有慶還真是一個好下屬啊,為了捧上司,不惜瞞著上司,違背法紀,威逼鄉紳,矇騙欽差!」朱聿鍵怒道。
「學生孫胤泰參見兩位欽差大人~~」年輕書吏左右行禮,面對山東總督,並沒有露出懼色,反而臉色漲紅了起來。
女子開口了,聲音有些哽咽。
聽到此,王永吉眯縫的眼睛猛地睜開。
女子終於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她容顏絕美,神情卻是憔悴,同樣身穿素衣,站立在這黃昏之中,感覺在瑟瑟發抖。
同時的,他也意識到,孫胤泰不是現在,而是早就到了沂水,但朱聿鍵和方以智一直壓著,直到現在才放出來。
方以智使一個眼色。
四令旗四令牌,合在一起,就是俗稱的王命旗牌。
兩本冊子被放在一個木盤中,呈到了朱聿鍵面前。
一輛騾車早已經等待多時,等她下了山坡,車夫扶她上車,載著她離去。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兩個錦衣衛上前,架起王參軍,連同五個罪兵,一起帶往西院。
騾車裡。
只要「恐嚇」住這五個罪兵,令他們不亂說亂供,事情就有可為。
王永吉的親兵都站住了。
「唉……」
男人搖頭,聲音漸漸冷酷起來:「不行,李晃隨時都可以會出現,如果你和我同時被捕,那我一番苦心就白費,聞香教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朱聿鍵方以智和王永吉分置兩邊,形成對峙。
階上階下,火把熊熊,劍拔弩張。
犯人一走,大堂立刻就靜了下來。
「幹什麼你們?」
「聖令到~~」
男人輕聲解釋。
女子緊緊抱著男人,哭的更傷心。
「可你是朝廷要犯,萬一……」
「你要明白,我聞香教要想出頭,教眾要想自由,偷偷摸摸地搞陰謀和圖書詭計是不行的,只有回到隆武身邊,令他真正知曉聞香教的教義,他才有可能放下疑心,對我聞香教網開一面,而這,正是我必須被捕的原因。」
「王制台,你怎麼看?」
「蕭郎……」
王永吉終於忍不住了,他騰的跳了起來,歇斯底里地吼道:「誣告!哪裡來的刁民,竟敢誣告本督,可知誣告反座,論律當死!說,是誰派你來誣陷本督的?」
「不用御前!」
王永吉站在那裡,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十分尷尬——王命旗牌一出,等於他和兩位欽差已經徹底撕破了臉,雙方再沒有妥協的空間了。不過思量再三,王永吉還在左首的椅子里坐下,他是山東總督,朝廷二品的大員,除非是陛下親至,否則即便是欽差,也不能輕易處置他。
朱聿鍵目光冷冷,看向王永吉。
此時,孫胤泰從懷中取出兩本冊子:「這是王永吉王喬兩人貪墨的證據。」
原來他們都是被湯有慶所逼。
王參軍叫了兩聲,但沒有向王永吉求救,他知道,求救也沒有用,此時此刻,王永吉不可能再為他出頭,他只能靠自己了。
見牌如見君。
朱聿鍵喝問。
雖然不敢向前,但沒有王永吉的命令,他們卻也是不能後退,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堂前。
王永吉面無表情:「湯有慶妄猜上意,行此大胆之事,下官並不知情。」
清隨明制。
「帶上來!」
王永吉雖然雙眼緊閉,但耳朵卻是直豎豎,他聽見又有人上堂,忍不住微微眯開了一絲眼縫——一個書吏打扮的年輕人正被帶上堂前。
朱聿鍵打斷王永吉的話,他知道,面對在山東七八年,巡撫總督一把抓,已經成為地頭蛇的王永吉,他不使出殺手鐧是不行了。
王參軍想要站起來,重新站到王永吉的身後。
朱聿鍵看向王永吉。
「蕭……」女子使勁捂著嘴,但淚水還是雨點般的落下,她知道,終是不可勸了,於是轉身哭泣離去。
說著說著,男人的聲音又冷靜和_圖_書了起來,然後他慢慢推開了女子。
原來,他們都是朱聿鍵方以智從濟南往沂水而來,一路遇上的幾個鄉紳,他們竭力為王永吉擦脂抹粉,但經過錦衣衛的調查,那並非是他們的本意,而是有人授意他們那麼說的。
錦衣衛繼續喝道:「還不退下?!聚集堂前,威壓欽差,亦是重罪!」
王永吉面色發青,忽然仰天乾笑了兩聲:「重刑迫供,斷難取信,斷難取信!」
……
作為皇帝御賜的托權之物,「王命旗牌」的作用,就是讓皇帝親派之人有足夠的權威,在特殊情況下採取果斷措施,避免因為層層上報而耽誤大事,凡是「叛臣」與「奸佞」,一律先斬後奏便宜行事。
朱聿鍵忍著怒氣點頭:「那好,你再看!」
「站住!」
隨即,幾個鄉紳被帶了下去,一個人被帶了上來。
堂外緊張,堂內也是一樣。
南城外的野山坡上,一處新堆起的墳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間草廬,黃昏時,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告別。
「哈哈哈哈~~」
王永吉臉色陰沉,斷喝道:「當然是查案!下官為山東總督,所有發生在山東境內的大事,下官都有權處置,這五個帶人居心叵測,滿嘴謊言,污衊我總督府,要想得到實情,非用大刑不可!」
又有幾個人被帶到了堂中。
——不是他膽大,而是他意識到五個罪兵已經是堤壩的潰口,如果他不能當機立斷,將其堵上,那必將一潰千里,就如剛剛發生的黃河決口一樣,將他和他身邊的人全部淹沒。
王永吉喝令親兵,朱聿鍵拍案而起,王永吉的親兵衛隊就要往堂中沖。
王永吉眼中現出驚恐。
「欽差大人,不是我等想要矇騙,實在是為臬台大人所逼,不得不如此啊。」幾個鄉紳哭喊。
旗牌官將王命旗牌端端正正的擺在大案之上。
王參軍驚恐大叫,想要掙扎,但無濟於事。
王永吉面無表情:「壽先生沒有入仕,自是不知道。但就實務來說,這種事情也並和圖書不少見。」
堂里堂外,黑壓壓地跪成一片。
朱聿鍵道。
「下官已經說了,身為山東總督,下官也有權查案!」王永吉好像豁出去了。
見王永吉要令親兵上堂,不但朱聿鍵,就是方以智也站了起來,喝道:「王永吉,你這是幹什麼?」
方以智一起拱手行禮:「恭請聖令!」
朱聿鍵先是氣的站起,這時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好啊好啊,王制台的膽氣壯的很啊,只是不知道,你山東究竟還是不是我大明的疆土,你王永吉又究竟還是不是我大明的官員?居然敢圍逼欽差!?」
說著,他後退兩步,撩袍跪下,對女子拜倒,鄭重無比地說道:「聖母安康,一切就都拜託給聖母了!」
有人在後堂高聲呼應,隨即,人影晃動,兩個旗牌官在四個錦衣衛的護衛下,從後堂轉了出來,兩個旗牌官的手中各捧著一個長長地木盤,一木盤擺著四令旗,另一木盤擺著四令牌。
「孫胤泰,你擊鼓鳴冤,所為何事?」朱聿鍵問。
跪拜完畢,眾人起身。
見是一個書吏,想到王喬的話,王永吉臉色忍不住又是一變。
門前的錦衣衛早已經拔刀在手,擋在了堂前,堵住了進入大堂的台階,為首的錦衣衛百戶厲聲喝道:「沒有欽差的命令,誰敢擅闖大堂?難不成你們是要謀反嗎?」
一方總督,被人當面告發,也算是本朝第一次了。
但大堂豈是那麼容易沖的?
朱聿鍵眼中閃過怒火:「好啊,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來呀,將他押到西院,嚴加審問!」
雖然他們都是王永吉的心腹,對王永吉的命令絕對聽從,但錦衣衛立於堂前,綉春刀出鞘,聲聲呵斥,謀反的帽子加在頭上,他們卻是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山坡上,男人站了起來,望著離開的騾車,眼神更加冷靜。俄而,他大步向草廬走去。
只有跪在地上的五個罪兵哆哆嗦嗦,都快要嚇死了。
……
朱聿鍵,方以智,你們這是要我死啊!
旗用藍繒製作,牌用椴木塗以金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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