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如此……也好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他們不是有三十畝地嗎？租庸調都管不著他們，不用交納地租和服役，什麼都不用交……」
王晟拱手，「老夫失態了。」
「讓太子起來。」
但該來的還得來，剩下的事兒他李義府必須要跟上。
蔣峰愣住了，良久說道：「也就是說……殿下此舉得了人心？」
「那是……」
那阿耶為何要偏愛那對母女？
李治心中苦笑，乾咳一聲，發現皇后正在含笑看著自己……
「噤聲！」盧順義冷冷的道：「你得意忘形了，小心給王家招禍。」
這是帝王之學！
這個信口雌黃的李貓……何曾有人贊同這個？
「看熱鬧吧。」盧順義深吸一口氣，愜意無比。
誰願意來？
所以帝王和世家門閥的關係很古怪，一方面用，一方面戒備……雙方形成平衡的時候就是蜜月期，日子蜜裡調油啊！
李承乾就動了，一動無數人高興樂呵。
「說得好？」
太子點炮，皇帝揮刀，賈平安加入戰團……沒有成果他們不可能會收兵。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術。
果然，這貨出頭了。
玄奘緩緩說道：「佛門廣大，普度眾生，我等出家便是要修持己身，苦學佛法，傳播佛法……多年前的高僧們傳播佛法時並無金碧輝煌的廟宇，他們借用了善信的屋宇，哪怕在簡陋之地他們也甘之如飴，心中一片光明。今日……」
許敬宗低聲道：「法師這話，不對啊！」
東宮一干人等都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那些人說不交。」
「不交！」
玄奘緩緩說道：「若是一心修持己身，若是一心只想傳播佛法，居於深山大澤不覺荒涼，身處鬧市卻心中寧靜……我等吃用為何？兩餐飽腹即可，一身遮體衣裳即可，看看你等……」
玄奘法師的弟子來了，送上田地名冊，一群群寺奴就在皇城外，等著接收。
「所以帝王挑選國儲要慎之又慎。」
皇城中議論紛紛，有人義憤填膺，有人背地裡一臉陰笑……
——陛下覺著你不堪為國儲，要麼自己滾蛋，要麼……
兄弟們的逼迫是一回事，外部環境大變也是一回事。
前漢時世家門閥和豪強權貴不可一世，這也是帝王自己出的岔子，後續發現了問題便想用內侍來抗衡，可內侍也不安分，最終帝王就成了玩偶，不滅何為？」
戶部那裡熱鬧非凡。
二人進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玄奘表態，宰相們恨不能湊過去給他灌和*圖*書輸些國事為重的話。
「各等勢力都有用，帝王要學會平衡他們，要學會去利用他們……」
少年，你在哄騙老夫……張頌把茶杯一放，「臣告退。」
李治置之不理，「帝王無情，並非說帝王狠毒，而是帝王以天下人為己任，若是帝王有情，那也是對著整個天下，若是帝王對某人，或是某些人有情，那這些人會很快成為天下的禍害……你讀過史書，當知曉此等事。」
一個老婦人緩緩跪下，「法師慈悲！」
僧人出去，大聲的道：「法師剛從地里勞作歸來，正準備翻譯經文，你等自去吧。」
「阿耶說……孤說得好。」
他轉身進了大慈恩寺，身後佛號聲不絕於耳。
「陛下，陛下！」
「法師，外面許多人求見。」
氣氛突然有些……不對勁。
朕享用了美人，卻視美人如草芥，不沉迷，隨時都能超脫出來。
李義府幹咳一聲，「陛下，臣以為當儘快頒布敕令……」
當初李承乾怎麼動的手？
一個僧人說道：「法師，那些都是善信們施捨的，用於侍奉佛……」
李弘站在了書架前，手中拿著一本冊書全神貫注的翻看，那眉微微蹙著，格外的認真。
幾個想和他辯駁的人啞口無言。
記住，你的眼中只有天下！這便是無情，這便是帝王之道。」
「失衡。」李治含笑道：「帝王無情才不會失衡，你心中有天下，如此臣子和內侍在你的眼中並無區別，你會用天下人的利弊去衡量這些臣子和內侍，如何做對天下人最好……那麼你就去做，而非是你喜歡某個人，就偏愛他，賞賜不斷，恩寵不斷。
外圍，王晟愜意的道：「朝中有我等在，方外有他們在，帝王……」
「玄奘法師慈悲。」
他看著眾人，「為何積蓄田宅人口？」
賈平安既然出頭就不準備退縮，「除去方外人之外，那些人可是大唐子民？若是，那麼他們就該繳納賦稅，為何能免除？若不是，那他們是什麼？」
那些僧人頓時牢騷不斷，但玄奘威望太高，終究不敢出言喝罵。
這個蠢材！
有人看著悻悻然，欲言又止，玄奘神色平靜的對身邊人說道：「方外是修持己身，弘揚佛法之地，把大慈恩寺寺的寺奴都送回去，每人留下三十畝地，其它的都送回去……從今日起，貧僧下地耕作……」
這等話此刻給太子說是不是太早了些？
「還有一事。」
李弘覺得腦ｈｔtｐs://www•ｈeｔｕｂｏoｋ•ｃoｍ•ｃom子裡很亂。
有人剛想辯駁，玄奘搖頭，「你等可以拒絕。」
他們相當於要繳納雙倍的租稅，這要出事啊！
沒法不咳嗽。
「可我一番話卻讓阿耶阿娘受苦，我……錯了。」
李勣不禁贊道：「這才是真正的高僧。」
武媚也笑道：「五郎聰慧，想來也有些領悟。」
「外面的人也不可全信，一旦帝王對臣子推心置腹，那便是災難的開端。」
少頃他帶著一個內侍進來。
王忠良聽的渾身打顫，恨不能把耳朵遮住。
可不能啊！
這話一出，連李勣都不禁挑眉贊道：「法師虔誠，令老夫欽佩之至。」
「很是不錯。」李治笑道：「那無數人便是天下的根基，施政就要以這無數人為由，帝王若是偏向誰，這個天下就會失衡……
登基多年後，李治已經能很從容的面對這個問題，「若是不慎，一人之錯便要天下人來承擔，何其不該？」
「是！」
不過還有個問題……
「這是真正的高僧。」
一群僧人義憤填膺的回去了。
玄奘平靜的道：「是非都是自己惹的，本想修持平靜心，可卻為了錢財奴僕而心浮氣躁，這如何修持？」
這個孩子！
一個老僧勸道：「法師還要翻譯經文……」
那些信徒緩緩跪下，虔誠的念誦佛號。
「陛下，先前大慈恩寺前聚集了許多僧人和信徒，玄奘法師隨即出來……」
朝中，彈劾依舊在繼續。
「法師！」
李弘若有所思，「帝王一旦偏愛，就會……」
太子被責罰威望就會受損。當帝王頻繁責罰太子時，幾乎就是在對外界發送信號：太子無能，不堪為國儲。
李弘眼眶都紅了。
「……法師說大慈恩寺的寺產除去每人三十畝地之外，全數歸還，那些寺奴也全數歸還，法師還說……」
聞言他淡淡的道：「心中有佛法的自然有分寸，心中無佛法的，此刻腦子裡盡數都是田宅錢糧人口，這等便是方外的富家翁，貧僧見了何益？還不如多翻譯幾頁經文。」
這個悍婦覺得五郎是在為她說話吧。
這個助攻好。
「如今長安震動，要亂了！」
「你要記住，宮中人可用，但不可大用。」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帝王深處宮中，一旦有變，非死即是傀儡。前漢十常侍之事便是教訓。」
李義府正色道：「陛下，臣聽聞許多方外人都贊同如此，陛下何苦要為難他們呢？」
舅和_圖_書舅說只要人還在吃喝拉撒，就逃不過凡人的慾望，酒色財氣四面牆，凡人就被困在中央。
隨即拿下，好了，太子滾蛋了。
李治為難不已。
一番話里直指人心……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慾，但帝王身負天下，要高居雲端俯瞰人間，冷漠無情……
剛從地里回來的玄奘正在捶打著雙腿，感慨著自己當年能跨越萬里往返西域，此刻卻不過勞動半日就不堪重負……
李治卻頗為平靜，王忠良趕緊去把太子扶起來，諂笑道：「陛下在此，殿下無需擔憂。」
世家門閥可以輕視帝王，但你不能去挑戰帝王的底線，這樣會打破平衡。
這時候要看皇帝的。
玄奘微笑道：「不勞作不得食，勞作之餘翻譯經文，貧僧甘之如飴。」
最後一句話一出，現場一片死寂。
「咳咳咳咳！」
李治贊道：「法師一心修持，這才是真正的高僧。」
依舊稚嫩的臉上帶著威嚴！
他緩緩盤膝坐下，輕聲道：「當年貧僧出家時，就想著一人一缽行遍天下。可如今貧僧卻身居這等金碧輝煌之地，捫心自問，貧僧可還記得當年的念頭？忘記了……在這些歲月中當初的念頭被貧僧忘卻了……」
李治面色微沉，「朕……猶豫再三……」
記住了，不管是你的近臣還是你喜愛的內侍宮人，都不可偏愛……
「胡說。」李弘冷著臉，「陛下從容不迫。」
李義府鬆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賈平安這人也不是那麼讓人噁心，至少他也會噁心別人。
噗！
他不動……別人也希望他動。
這也是一種無情。
「是。」
「什麼呵斥？玄奘法師出面了，說是方外就該以弘揚佛法為要務，弄了那些田宅和奴僕來……那是富家翁。富家翁當回紅塵中去打滾，而方外人就該衣食簡單……對了，法師說從今日起他親自耕作……」
李弘依舊有些懵懂，但一絲明悟卻漸漸升起。
剩下的事兒怎麼處置？
但這等局面之下……看看那些僧人，看看那些信徒。
衣裳簇新，面色紅潤白皙……
蔣峰見他回來就低聲問道：「如何？」
「五郎可是有話要說？」
有人在劇烈咳嗽。
玄奘低聲嘆息，「可最後享用這些的卻是我等，借用佛之名，行享用之實，貧僧罪過大矣！」
老夫的命好苦……
武媚看著李治，微微搖頭。
皇帝一開始就把玄奘拋出來，「一人三十畝地極為妥當，奴僕全數退回……」
www.hetubook.com.com這話引得眾人不禁唏噓不已。
皇帝想打擊的是那些藏身於寺產中的隱戶和田地。
「對，不交！」
李治和武媚相對一笑。
一旦租庸調都不少，那些田地還得要繳納租子給寺里，瞬間就成了大唐最苦的一群人。
李治眸色柔和，「天下事眾多，這等紛爭只是一隅。何為天下？五郎可知？」
這……
蔣峰目瞪口呆……
「陛下不是說焦頭爛額了嗎？」
「慾望要有節制，再進一步……」李治面色凝重，「再進一步，慾望由人生成。帝王無情，享用了慾望，卻視那些人為草芥，明白了嗎？」
玄奘平靜的道：「為時未晚。」
大唐的帝王就聰明了許多，一方面用世家門閥，但先帝卻有自己的一套人馬，扶持起來后，新的平衡再度形成，所以才有了貞觀之治。
可等平衡被打破后……譬如說前隋楊廣時期，楊廣雄心勃勃想掌控大隋，可攔路虎世家門閥不肯，於是平衡就被打破了，大隋也二世而亡。
有人硬著頭皮出來說道：「陛下，李相此言不妥，若是如此，那些方外人豈不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有人昂首，有人低頭不敢和他對視……
張頌搖頭，「法師出來了，說……蓄積田宅，使奴喚婢的不是真正的方外人……他老人家要親自耕作，還把那些寺奴和多餘的田地都還回來了，戶部尚書竇德玄親自去接，整個戶部都為之震動……」
帝王現在還手握軍隊，真要逼他魚死網破，說不得他就敢悍然一擊，在自己倒下之前把世家門閥全給清剿了。
李勣搖頭，「聽著。」
武媚說道：「陛下，大慈恩寺中自然會安排僧人來照拂法師，不過寺奴為何退了回來。」
張頌點頭，「都說帝后慈悲，殿下慈悲……」
「舍個屁！沒了那些東西，整日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寺廟，誰願意來？」
賈平安目視眾人，「方外要什麼？是要弘揚佛法還是要榮華富貴？」
宮中，李弘正在請罪。
這個孩子絕口不提那番話的對錯，定然是認為自己無錯，卻為了父母跟著受累而愧疚不安……
李治心情不錯。
李弘一臉無奈，蔣峰心涼了半截。
包東和雷洪在一起，唏噓不已。
李弘說道：「天下……是由無數人組成的一個團體。」
「那你要不也舍了？」
剩下的事兒和李弘沒關係了，他目前的任務還是讀書觀政，安心做好國儲的本分。
「法師。」
他回身看看大慈恩寺，「今日和_圖_書我等卻居於繁華之地，這是方外，還是世俗？若是方外，我等可有修持己身之念？」
李弘脫口而出，「阿耶，是凡人就逃不脫慾望，帝王也是如此，帝王無情可是把這些慾望也拋卻了？」
眾人一看是賈平安。
張頌獃滯了，晚些失魂落魄的回去。
李治指指邊上，王忠良一臉懵逼的過去跪下。
原來帝王無情嗎？
雷洪點頭，「賈郡公說法師心中只有佛法，再無其他。」
那內侍說道：「法師說當年高僧傳播佛法時，只是托缽乞食，衣裳遮體罷了，如今身居金碧輝煌之中，身邊寺奴環伺，有違初衷。」
可方外卻炸了。
外面來了人，王忠良抬頭，李治頷首，他起身出去。
李弘抬頭，「阿耶，難怪都說帝王乃是天下安危集於一身……」
玄奘已經開始翻譯經文了。
「有人對貧僧說過，方外人也是人，只要吃喝拉撒就脫不了貪嗔，就脫不開凡俗慾望，貧僧不以為然。可近日有人告訴貧僧，方外已然聚集了無數田宅和人口，可是如此？」
竇德玄贊道：「法師慈悲。」
李義府硬著頭皮起身，「陛下，臣以為天下方外皆該如此，每人三十畝地之外，但凡有田地人口的，一律按照律法繳納賦稅，租調庸一個不少。」
有僧人突然跪下，「弟子往日錯矣！」
那些僧人愕然。
正在喝茶的張頌張口就噴。
「錢財為天下所用，帝王斂財便是愚蠢，說明帝王掌控不了天下……」
「如此……也好。」
這就是個柴火堆，只等著一個火星子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回到東宮，蔣峰等人焦急不已，「殿下，可曾被責罰？」
這一堂課堪稱是無價之寶！
他看著眾人。
眾人不禁看向了那些僧人。
「他倒是能吃苦，可我等呢？他把田宅寺奴都舍了，我等呢？」
內侍面露欽佩之色，「從今日起，法師也要親自下地耕作……法師說，耕作之餘再去翻譯經文，他甘之如醴。」
他一溜煙跑出去，在皇城裡尋了個熟人。
第二日皇帝召集了重臣們議事。
「法師慈悲！」
玄奘很忙，這是眾所周知的，他忙著翻譯經文，誰來都不好使。
……
連李義府都贊道：「法師慈悲。」
「想做富家翁，可去紅塵打滾。」玄奘起身，「一心想修持己身，弘揚佛法，那便要有所捨棄。難道你等不要，那些善信還能強行把田宅人口塞給你等不成？」
李治難免動容，起身道：「法師身體虛弱，不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