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監國
戴至德皺眉，「殿下，此事戶部怕是不會答應。」
奏疏依舊是奏疏，屬官們坐在下面。
李弘進了自己的寢宮，看著裏面的物事發獃。
賈平安看著李義府，「多做多錯，不做不錯。何為分寸？利國利民便是分寸。只為一己之私，再多的口碑也只會被百姓唾棄！」
皇帝目光轉動，「李卿說說。」
這一聲阿耶叫的好啊！
「殿下！」
楊德利說道：「後來臣又去了州廨和黃英尊爭執，臣一時沒忍住，又動了手。」
上官儀看了太子一眼，心中發苦。
屬官們凜然，「是。」
皇帝冷著臉，「這天下的官吏都不妥？」
晚些散了，賈平安和楊德利走在一起。
皇帝看著宰相們，說道：「州縣官吏每日之事便是治理一地，若是都待在州廨縣廨中做決斷如何？朕以為不妥當。太子說得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慶州方面先前說今年無需免稅，可隨即太子一番話讓帝後派出了楊德利去查探，結果一地雞毛。
李弘默然。
帝后都在看著他，見狀不禁微微點頭。
楊德利說道：「臣看著他們作威作福的模樣卻忍不過去，就動了手。」
帝后都在看著，但太子卻選擇了沉默。
李弘看著舅舅，心想這事兒該如何說？
宰相們實則也想讓太子受受教訓，也該知曉尊重老臣。
蕭德昭嘆息，「戶部怕是會不滿……」
李勣開口了，「是打得好！」
李弘緩緩說道：「你等以為萬戶方是天下，可在孤看來，一家一戶亦是天下。為政者當思一家一戶之福祉。告訴戶部，孤以為，慶州當周濟！」
御史毆打地方官員，這事兒可大可小。
……
皇帝冷笑，「打得好！」
李治心中轉動著各種念頭……
李治目光轉動，盯住了賈平安。
君臣都冒出了這個念頭。
他看了皇帝一眼。
「不說不妥吧。」賈平安實話實說，「大唐開國還不久，官場這個大染缸臭味還不濃烈。可天下官吏手中都有權力，而這些權力隨時都能生錢，陛下，指望人看著錢不動心是不可能！萬萬不能！」
楊德利覺得自己被羞辱了，「陛下，臣原先種地力大無窮。」
監國就意味著太子成為了副皇帝。
皇帝的嘴角微微翹起。
太極宮地勢低，濕熱難忍，在高祖皇帝在時就無法忍受。先帝為了讓高祖皇帝有個避暑的地方，就調撥了錢糧營建大明宮。
皇帝的面色變了，「面有菜色？」。
皇帝有些無言以對……說什麼？御和圖書史下去毆打犯事的官員值得誇讚？若是別的御史也有樣學樣怎麼辦？
皇帝派了楊德利去實地查探，回來隨即打臉。
眾人彷彿都聽到了巴掌聲。
他想到了自己……但凡誰誇讚兒孫有出息，他那種美滋滋啊！比被眾星捧月都樂呵。
王霞喜滋滋的道：「過幾日就搬家了！」
賈平安和楊德利回身，李義府笑吟吟的站在後面，「做人還是要有分寸才好，處處樹敵與人何益？」
皇帝臉頰抽搐，看了一眼楊德利那瘦小的身材。
該安撫一下？
李治看著太子，「天氣漸漸好轉，朕準備與皇后幸萬年宮，太子監國。」
皇帝的臉已經成了鐵青色，「說。」
李弘看著他，「丟了東西孤只尋你！」
皇帝微不可察的冷哼一聲。
他看了太子一眼，「陛下，天下官吏大多盡職盡責，大多可信。」
右庶子蕭德昭微笑道：「殿下也無需緊張，此事才將開始，帝后那邊定然多有寬容。」
李義府卻沒感覺到他的目光。
武后說道：「這等虐民的官吏，打死勿論！」
李弘平靜的道：「若觀政便是不聞不問，不說不管，那孤何必去？送了去！」
長進了！
太子還年少，蕭德昭等人的職責便是把關。
文書送到了竇德玄那裡。
他走到了自己理事的殿內坐下。
你還沒走？
李義府卡殼了。
張文建等人面面相覷。
張文瑾說道：「殿下，六部乃是實權，一旦監國便是息息相關。不該得罪竇德玄，不該啊！」
蕭德昭再度提醒他。
這個問題……
楊德利說道：「陛下，臣去了慶州后就去了那些村子，那些屋子破破爛爛的，百姓衣衫襤褸，面有菜色……」
楊德利還在繼續說：「臣知曉這等官員利欲熏心，定然會打擊報復那些百姓。臣明著回長安，半路折返到了村子里，正好撞見州廨官吏在威脅村民，更是要找出和臣說了實話的村民打擊報復……陛下，臣有罪。」
是啊！
皇帝神色平靜，看不出對此事的看法。
賈平安一開口就放炮，就在李治微微變色時說道：「想維繫官吏的清廉或是可靠，靠自覺和節操靠不住。」
賈平安看著這些人……微微一笑。
這裏的漠然指的是冷漠。
王忠良不禁有些懵了。
——陛下，賈平安要在兵部大搞一言堂了啊！
三個東宮屬官看著太子。
一個內侍進來。
皇帝微微一笑，「不小了。」
是了，唯有如此帝后才能一步步的擠壓世家門閥和圖書……皇權和世家門閥本就是此消彼長的關係啊！
「哎！」
左庶子張文瑾看了戴至德一眼，「此言甚是。殿下，監國看似簡單，可但凡走錯一步，那便是萬丈深淵，臣願殿下謹慎，再謹慎！」
曾相林說道：「殿下放心。」
李義府：「……」
「五十年很長嗎？」
張文瑾說道：「殿下，天下何其大，殿下為皇儲，行事當漠然……不可動情。」
這個兒子是不錯，這等事兒得罪宰相他卻毫不猶豫的做了，可見對事不對人。帝王要緊的是什麼？
楊德利離開長安……好像不是壞事吧。
黃英尊作為一州刺史，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人到年齡了，自然而然就喜歡別人誇讚自己的兒孫。
李弘沒動，「孤知曉。只是看著這些……孤便想到了那些歲月。阿耶阿娘那時還悄然來查探，但凡孤偷懶或是不規矩，便會呵斥。如今卻不來了。」
帝王和臣子較勁贏了，此刻該如何做？
太子果斷出來，「孤乃是算學的祭酒，今年科舉前，孤還去了算學，鼓舞了學生們。」
這是要讓我出來放炮？
太子出了大殿後，被人簇擁著回到了東宮。
李義府的臉有些綠。
「殿下說了，慶州遭受水患的百姓今年依舊窘迫，戶部該撥了錢糧去周濟……」
李義府皺眉，「今年的收成呢？」
賈平安看了一眼裝菩薩的李勣，再看看忠心耿耿的許敬宗，覺得皇帝現在堪稱是大權在握了。
賈平安反問道：「李相在吏部可知曉每年處置了多少官吏？是越來越多還是如何？每年多多少……」
呃！
江山是朕的，朕來關切。
江山是皇帝的，我們只是個管理者。
許敬宗代入了進去，怒不可遏，「當年老夫和黃英尊打過交道，還算是能吏，可轉瞬十余年後，此人竟然變得這般無恥，為了自家的宦途，竟然把一州百姓的死活都丟棄了！」
皇帝面色微紅，看著像是發病的味道，「地方官呢？黃英尊呢？」
大外甥隨即為舅舅扛事。
「楊御史此次去了慶州，慶州官場崩塌，趙國公出使奚族契丹，二族覆滅，尊表兄弟倒倒是一時瑜亮。」
有人在乾咳，皇帝大怒，可一看卻是心腹許敬宗。
「黃英尊原先官聲不錯，盡然變成了這等利欲熏心的模樣，讓我也頗為驚訝！」
皇帝再說，「到了朝堂，天下每日多少事都送到了朝中來，朕與諸卿每日理事堪稱是忙碌不堪。可這裡是長安，長安看不到天下，只能htｔｐs://ｍ.ｈｅtubook•cｏm.cｏm通過各地的文書來了解天下，可天下官吏可信乎？」
王霞悄然靠近，「殿下，可是不舍？可太極宮潮濕，陛下發病體難以承受……殿下，孝順……」
上官儀看了皇帝一眼，發現皇帝神色沉凝，好似……不大高興？
王霞一怔，「殿下如今大了呢！」
這一刀真狠！
賈平安覺得早了些。
皇后微微抬頭，按理現在她該垂簾……也就是坐在帘子後面，可架不住皇帝說這是掩耳盜鈴，加之大唐上層的男女之防沒那麼重，所以如今還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後面。
「陛下，靠人是靠不住的。」
李弘點頭，「要緊的東西看好。」
楊德利說道：「陛下，去年台諫彈劾官吏比前年多了三成。這些年都是一年比一年多，同僚們都說大唐漸漸富庶了，可官吏栽跟斗的也越來越多了。」
李義府微笑道：「吏部不需要。」
看似風光，可內里卻風險無限。
太子輸了，後續就得低頭聽從這些老油條的教訓，下一次還得憋著。
這個事兒暫且擱下，皇帝突然皺眉。
「慶州如何？」皇帝最關切的還是當地的情況，這一點和宰相們高下立判。
曾相林：「……」
李義府忍不住反唇相譏，「大唐立國也差不多五十年了吧，如今大唐官吏就不錯。」
李弘回身，「孤長大了。」
東宮此刻很繁忙，到處都是箱子。
楊德利點頭，「下官自行計算過，可複查。若是錯了，下官自請離開長安。」
直至前年先帝發病，在太極宮酷熱難耐，堪稱是忍無可忍，這才大舉動工續建大明宮。
內侍把文書遞過來。
李弘平靜的道：「孤知曉分寸。」
這裏都是宰相或是重臣，你一個御史老是逗留不去是啥意思？
打開文書，蕭德昭看了一會兒，抬眸道：「殿下，是戶部的文書，慶州去歲水患免除了半年的賦稅，今年本說不免……如今說了再免半年……」
賈平安笑了笑，「新學就會，在戶部和工部，新學出身的官吏都會用數據來對比。譬如說戶口，每年做一個數據，隨後和上一年相比就知曉收支的變化。譬如說工部，每年徵召了多少民夫？動用了多少工匠，花費了多少錢糧……這些數據一出來，就能作為朝堂決策的依據。做決策……還是不要拍腦子的好。」
上官儀一臉不自在。
帝王看天下就該看大勢，而不該看小事。
隨即他尋到了解釋，「此等事誰會去計算？」
楊德利乾咳一聲。
這是皇和圖書帝在慢慢的錘鍊太子。
楊德利說道：「今年的收成還早，就算是有了收成，百姓的屋子破爛的還比不過長安的乞丐，不需要修葺？百姓衣不遮體不該弄身衣裳？家徒四壁不該採買些東西？難道百姓只需有口飯吃就成了？」
「殿下，戶部送來了文書。」
皇帝點頭，「讓他來。」
新學別想往吏部擠！
楊德利說道：「黃英尊今年任滿。」
上官儀乾咳一聲，「殿下睿智，可見陛下教導之功。」
老夫猜中了。
監國……
本來去年就完工了，但因為征伐倭國的緣故，大明宮的修建暫停了數月，這便一直拖了上月才完工。
太子說做決斷要調查清楚，但宰相們覺著自己大半輩子啥沒見過？這等小事兒哪裡需要去調查，一言而決。
連李義府都在耍滑頭，可見做官不得罪大部分人的重要性。
許敬宗在挽袖子！
賈平安覺得這等想法太天真，「這裡有一條線，剛開國時官吏還算是清廉，時日越長，貪官污吏就越多……罕有例外。」
「咳咳！」
誰知曉大明宮沒建成高祖皇帝就駕崩了，大明宮的修建就此停滯，變成了爛尾樓。
太子默然。
但此次李義府和上官儀有些灰頭土臉，被太子比下去了。
連李勣都看了賈平安一眼。
兩種不同的心態導致了不同的思維方式。
實際上所謂的太子和宰相之間的紛爭，暗地裡卻是政見之爭。
賈平安從未想過自己那日一番話竟然讓大外甥和宰相們較勁。
蕭德昭伸手，「給老夫看看。」
這些都是官場老鬼，楊德利一句話就讓他們知曉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老許在提醒賈平安：小子，悠著點，學李義府就是了。
闊以！
蕭德昭深吸一口氣，壓住了眸中的不滿，「殿下如今只是觀政，為此得罪了六部有何益？」
但凡提到錢糧這位大管家都會炸裂。
李治想到了先帝的話。
這是為大外甥報仇！
這是好事兒。
要搬家了！
上官儀嘆道：「我等輔佐陛下何等的要緊？天下政事每日都在手中過往，以前便是殿下說的拍腦袋決策，大謬也！」
楊德利唏噓著。
李義府面色有些僵硬。
上官儀想清楚了此事，旋即衝著太子拱手，「殿下一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發人深省，臣這幾日左思右想，覺著這話妙不可言……」
曾相林覺著竇德玄會炸裂。
李弘說道：「只管送去！」
張文瑾頷首，「正該如此。」
要對付一個人，那便用別的法子，千萬別用朝hetubook.com.com政為由去整治人。開了這個先例，以後朝中人人自危，誰還敢說實話？另外，一旦帝王用朝政來整人，臣子們也會學，如此相互攻訐，把朝堂弄的烏煙瘴氣的，前漢黨錮之禍不遠矣！
所以此事必須支持。
李義府微笑道：「是嗎？」
左庶子戴至德抬眸，「殿下，陛下今日之意便是讓殿下介入朝政，臣以為殿下當謹慎，但凡政事便該……謹慎！」
隨後緩緩說道：「太子年少，還得要諸卿輔佐，不過太子所言卻讓朕頗為動容。天下每日多少事？」
戴至德微笑道：「此事臣以為當過。」
但上官儀和李義府就算是沒臉了。
看看那個小子，此刻一臉平靜，彷彿自己是在和身邊的內侍扯淡。
太子的眸子亮了。
宰相們止步！
但想想李義府再度補刀：「趙國公在兵部，想來能多要些新學的學生，也算是師生再度聚首，更是能朝夕相處。」
帝王忌憚的是洋洋得意，帝王最該做的是虛懷若谷。
整個皇宮的人都在歡喜。
李弘說道：「免稅半年只是一樁事，水患過後百姓家財盡皆被沖走，前後豁免一年的賦稅可夠？孤以為必然是不夠。如此當告知戶部，今年慶州一地要核查，去歲遭遇水患的百姓都再發些錢糧，好歹讓他們把屋子修葺一番，給孩子們買一身衣裳。」
「是。」楊德利說道：「臣問了他們，說是去歲水患損失慘重，今年的收成還早著呢，只能等天氣暖和了去尋野菜來果腹……」
李義府嘴唇嚅動，「他好大的膽子！」
楊德利進來了。
李治頷首，「你來說說。」
李義府下意識的看了李勣一眼，才想起皇帝不可能這般把問題丟給李勣，也不會用這等說法。
李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道：「阿耶，我還年少。」
賈平安見到李義府的嘴角掛著笑意，知曉這是幸災樂禍。
許敬宗斜睨著他，覺得這貨諂媚的沒臉了。
帝王無私無情！
李治看著太子，見他一臉平靜，但卻能看到些小得意。
宰相們覺得應當這樣做，可太子覺得這樣不妥當，於是大伙兒就暗地裡較勁。
啪！
他看了李義府一眼。
太子自然不好說此事，但皇帝卻無所顧忌。
「殿下，要謹慎！」
是啊！
「賈卿。」
這個問題會得罪許多人……
不過大事自然是送到麟游那邊去，依舊給帝后和宰相們處置。小事兒就是太子處置。
「太子前幾日說了什麼？」
御史去了地方，地方官戰戰兢兢，擔心給毒打一頓。
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