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些將士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快啊！」

「走！」

這一夜，王家的磨刀聲不斷。

城頭到處都在廝殺，不時有敵軍突破，隨後被所剩不多的預備隊趕了下去。

百余騎出現在了視線內。

王來一看就知曉是迴光返照。

韓福奮力衝殺著。

「撤！」

許多唐軍將士都倒在了箭矢下。

「敵軍進攻！」

廝殺越發的慘烈了。

天明，外面喊殺聲重新響起。

那雙眸依舊不肯閉上，死死的盯著自己家的方向。

一家家的大門打開。

「唐軍人數不過數百，勇士們知曉了之後信心倍增。」

韓福的眼中掛著水光，「等著我，兄弟們，等著我！」

這便是一波接著一波的攻擊，讓守軍得不到喘息的機會。

韓福喊道：「殺回去！」

以及自己的大兒子王大郎。

軍士點頭。

王來低頭傾聽。

趙二來了，他奔逃沒多久就遇到了王來率領的騎兵，就帶著他們一路殺過來。

突厥人在歡呼。

為首的是老卒韓福。

刀光閃過。

吳會扶著城頭緩緩坐下，痛苦的呻|吟道：「還剩下三百不到的兄弟。」

張弓搭箭！

王周走出了大門，身體搖晃了一下，說道：「屍骸可在？」

四百餘人堅守不小的輪台城太艱難了。

攻城大軍開始撤離。

攻城是四面攻打，等各方主持的將領回來稟告后，阿史那賀魯信心大增。

「不虧！」

箭矢飛了過來。

梁氏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軍士，就招手，「可見到我家夫君了嗎？」

人頭落地！

突厥將領面色大變，羞惱的道：「全數弄死！」

三十人看守一長段城頭，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信念。

「噗！」

這是一個好消息。

可現在這一切都沒了。

一個將領自信的道：「今日就能攻破輪台。」

馬背上的趙二張弓搭箭，回身一箭射殺一人，另一人下意識的勒馬。

「校尉，火藥包不多了。」

老韓是他們的頭領，帶著他們在這條商道上查探了無數次。他看似兇狠，喜歡罵人，但每次遇到馬賊后，都是他衝殺在前。

他沒回頭。

「堅韌嗎？」阿史那賀魯說道：「我們的勇士更堅韌。輪換，繼續進攻。」

一聲聲叮囑后，看著親人彙集在隊伍中，有人哽咽，有人痛哭失聲。

「還有多少人？」

但就是沒有人後悔！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趙二回頭。

張文彬問道：「還有多少兄弟？」

隨後他召集了攻城的將領來問話。

「老韓！」

第二日。

「一路走好！」

突厥將領捂著插在hｔtｐs://m.ｈｅｔｕbｏoｋ•com.ｃom胸膛上的箭桿，不敢置信的看著緩緩落馬的韓福。

……

左邊的突厥人速度最快，越來越近了。

「他完了！」

婦孺站在後面，男丁走在前方。

韓福低下頭，看似在仔細琢磨著。

有人尖叫。

身邊的軍士說道：「阿史那賀魯夠狠，趁著敵我混在一起的時候放箭。草特么的，好些兄弟都倒在了那個時候。」

韓福鬆手，馬槊落地。

他們阻攔了敵軍一瞬。

能打的草原各部屁滾尿流的突厥騎兵，在面對比自己少了許多的大唐騎兵時，不是說迎上去廝殺，而是掉頭就跑。

什麼歸降，不過是給自己喘息的借口。

他是衝著突厥將領在衝殺。

「歇息！」

「隊正！」

若是正常的攻擊節奏，張文彬敢打包票，自己帶著麾下能堅守半個月。

過了一會兒，有人覺得不對勁，仔細一看，這七人竟然呼吸平靜了。

「撤！」

張文彬閉上眼睛，「我一直覺著武人便是武人，百姓便是百姓。武人保護家園，百姓建造家園。」

阿史那賀魯避戰許久了，這些突厥人忘卻了大唐將士的悍勇，今日就被上了一課。

他渾身都在劇痛，生命力在急速流逝。

趙二就從這個缺口中沖了出去。

吱呀！

吳會來了。

「輪台堅持不到庭州的援軍趕來。」

「是唐軍！」

「都要去？」

老人，婦人，少年……

梁氏看著茫然，良久才喊道：「夫君！」

那些突厥人愕然。

軍士低下頭。

王出海奮力刺殺，城頭的屍骸漸漸堆積。

「各家各戶的男丁集結起來，準備上城頭戍守！」

這便是慌不擇路。

當黃昏時，敵軍潮水般的退去。

韓福突然喊道：「趙二走，其他人跟我來！」

火藥包密集的爆炸，城下的敵軍倒下一片。

「老韓！」

趙二渾身一顫，「老韓！」

每個人都是渾身浴血，但目光堅定。

但這些突厥人依舊敬畏這樣的勇士。

吳會罵道：「阿史那賀魯這個賤狗奴，不時就令人用箭矢覆蓋城頭，娘的，他的麾下竟然也忍得住。」

「忍不住就得死，怎麼死都是死，他們自然選擇被驅策而死，好歹還能看看運氣。」

王出海拎著長槍走了過去。

「殺了他！」

稀稀拉拉的箭矢飛舞下去。

韓福帶著麾下不斷衝殺。

阿史那賀魯就站在最高的地方，目光幽幽，「別小看了唐軍，今日是攻不下了，明日！」

距離敵將還有十餘步，可前方的敵軍重重疊疊。

韓福和-圖-書問道：「歸降有何好處？」

當這一波進攻結束后，遠方下一波敵軍開始出發。

「許多都是被不分敵我的箭矢弄死的，賤狗奴！」

「這是唐軍中的老卒！」

突厥將領笑道：「要金銀作甚？手中有牛羊，隨時都能換成錢財。如何？」

韓福不斷衝殺，身後陸陸續續傳來了兄弟們告別的聲音。

在攻城的同時，阿史那賀魯令人築了一個土檯子，很是粗糙，甚至都沒有夯實。眾人上去后，沒多久就有的站得高，有的站的低。

沒辦法，要帶走屍骸就必須把屍骸捆在馬背上，否則讓讓一個騎兵帶著屍骸逃竄，那速度會讓唐軍喜不自禁。

箭矢扎進了他的胸膛。

十余騎正在庭州往輪台的路上緩緩而行。

殺！

「殺！」

韓福卻絲毫不慌，仔細看了看，「是突厥人！」

王出海一刀砍殺了對手。

這裡是安西最亂的地方之一，那些未曾依附阿史那賀魯的突厥人變成了馬賊，專門盯著這條貿易線路打劫。

趙二跪在地上，眼淚珠子不住的滴落。

「快！」

視線內全是人。

手鬆。

韓福看了一眼趙二。

所有人瞠目結舌！

韓福他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只能聽到喊聲。

一旦包抄成功，他們將會被圍殺。

韓福張開嘴，「突厥……」

就在他們的後方側面，數百騎正在蜂擁而至。

韓福欣慰的看了他一眼。

梁氏有些驚訝。

王來和趙二側耳。

「至少一半。」

「老韓，那是什麼？」

張文彬知曉這很難。

馬槊還未落地，韓福一手拿弓，一手拿箭。

晨風微涼，張文彬站在城頭上，看著遠方蠕動的突厥大軍，說道：「庭州有斥候不斷往來於庭州與輪台之間，用於偵探盜賊。昨日他們就該接近了此處，今日發現，隨後回去報信……下午庭州就能獲得消息。」

哪怕城頭的人再少，趙文斌依舊留下了六十人的預備隊。

王周說道：「走，去把老大接回來。」

吳會靠在城頭，突然說道：「校尉，該他們上了吧？」

宿營時老韓就會很懶，他選定了一個宿營的點后就不管了，只是坐在那裡看著遠方。有人問，他說在看著家鄉，那裡有他的親人。

一個即將死去的人，竟然還能射出這麼精準而充滿力道的箭矢。

此人完了！

箭矢飛了出去。

為首的將領發現了韓福，下馬走過去。

最後一個兄弟被淹沒在人潮中。

錢氏趕緊過去扶住了梁氏，落淚道：「別難過。」

「他們在趁機歇息！」

張舉點頭，和圖書「放心。」

「敵襲！」

他的麾下還剩下三十人，算是不錯。

韓福抬眸，「殺！」

他對將領們說道：「我們人多，隨時能輪換。而他們人少，只能硬撐著。」

這便是誘惑。

王出海喊道：「準備……」

他看看左右，屍骸堆積如山。

馬賊下手狠辣，但凡被他們盯上的商隊，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王出海看到了城中。

韓福的腹部中了一刀，內臟在往外涌。

他帶著麾下的兄弟一頭撞上了敵軍。

射出這一箭后，韓福渾身的精氣神都在消散。

「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去。」

雲梯搭在了下面一些。

唐軍太過悍勇，阿史那賀魯咬牙來了個不分敵我，等敵我混在一起時令人在城下用箭矢覆蓋。

進攻又開始了。

他策馬掉頭，「不對勁，趙二，你回去報信，就說……」

「兄弟們，等等我。」

失去了武器的韓福就是個待宰羔羊。

張文彬長出一口氣，舔舔嘴唇，覺得腥臭難聞，竟然全是血痂。

吳會檢查了一番，帶來了這個不好的消息。

突厥人撤的更快，他們甚至都沒帶走將領的屍骸。

沒有什麼我若是去了你就另找一個。

「可還有未曾了的心愿？」

……

「老韓，我走了！」

韓福猶豫了一下，「可有金銀？」

韓福看著前方，說道：「盯著些左右，娘的，那些馬賊可不輕省。」

「外面是突厥人，破城之後他們定然會屠城，是男兒就站出來。」

有人尖叫。

屍骸被拉了回來，梁氏弄了一盆水，一遍遍的為丈夫清洗著身體，隨後把人頭和脖頸縫合。

百余騎突然出現在前方，就像是從地獄里鑽出來的魔鬼，快速逼近。

突厥將領看著遠去的趙二，恨得牙痒痒，「此人一去，庭州定然就能得了消息。不過倒也無妨。」

龐大的攻城軍隊在緩緩往後撤離，看著絲毫不亂。

數百人圍殺十余唐軍騎兵竟然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可汗會咆哮。

兩個突厥人及時追趕。

一個將領一邊回來，一邊說道：「唐軍竟然這般堅韌，明日可能破城？」

「我是王來。」

「轟轟轟轟轟！」

王出海避開，剛想刺殺，就見另一個突厥人張弓搭箭。

「庭州那邊的援軍今日就能出發。告訴兄弟們，再堅守一日。」

有官吏出發了。

梁氏擔心丈夫，「你去若是見到我家夫君，就說家裡一切都好。」

「傷到了？」

噗！

突厥將領喝道：「下馬饒你等不死。」

梁氏只覺得渾身發軟，「他……他在哪？」

梁氏無聲hetubook.com.com哽咽，回身道：「大郎看著弟弟。」

「殺！」

「突厥人太瘋狂了。」

她為丈夫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可城中的棺木卻不夠，只能暫時放著。

守軍越少，就越會捉襟見肘。

「好生殺敵！」

不只是她一家，許多人再也沒能回來。

突厥將領知曉不能再這樣了，否則麾下的士氣會跌落到谷底，回去阿史那賀魯能宰了他。

他看到了自己家。

吳會說道：「此刻已經顧不得了。若是破城，那些百姓會死的更慘……阿史那賀魯絕對會屠城。」

隨後他就會罵兒子不爭氣，沒能繼承他的武勇，反而喜歡讀書。

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自己的兄弟往來路疾馳。

這一招讓唐軍損失慘重……你不能躲，更不能預料到。一旦躲了，敵軍就能趁勢掩殺。

功勞沒了，罪責不少。若是能擒獲幾個俘虜，也算是將功贖罪。

軍士就是王出海的麾下，他身體一震，僵硬的抬頭。

打開大門。

命令下達，所有人不管不顧的坐下。有人坐在了屍骸上，有人坐在了血泊里。

沒有預備隊，一旦城頭被突破就再無還手之力。

一個突厥人猛地當頭一刀。

他痛恨自己無法回頭再看看兄弟們。

張舉點頭，「情況危急了。」

不分敵我就是以命換命。唐軍人少，自然吃了大虧。

「兄弟一路走好！」

他趁著空閑看了一眼，見趙二正在遠遁，不禁笑了。

「兄弟們，虧不虧？」

兩個突厥人衝殺上來。

阿史那賀魯看著殘陽如血照在城頭上，微笑道：「今日唐軍損失至少一半，明日他們如何支撐？」

在這個時刻說這等話就是羞辱自己的妻子。

手鬆！

「老韓，我走了！」

馬蹄聲突然從庭州方向而來。

王出海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往外流淌。

他渾身冰涼，但還是下意識的出手。

「我知曉。」張文彬覺得連呼吸都艱難，「令城中男丁全數上城頭，發給他們兵器，就趁著這個時機操練一番城頭的規矩，好歹……少死一個算一個。」

梁氏把丈夫的甲衣披上，拿起他的橫刀。

「老韓！」

韓福突然吸了一口氣，面色紅潤，但接著就變得慘白。

張文彬正赤|裸上半身，胸口那裡一個傷口，此刻已經不流血了。

王出海受傷的地方不少，醫者處置了傷口后說道：「王隊正，去歇著吧。」

「放箭！」

一家家房門開了。

一個突厥人說道，引得眾人心生凜然。

前方出現了一個缺口。

可怎麼可能不難過？

殘餘七人聚在他的身邊，周圍全是敵軍。

和-圖-書「看他們能撐多久。」

他交代了妻子，「看好家，若是……記得把孩子撫養長大。」

趙二跪下。

騎兵們發現了這邊的異狀，開始加速了。

張舉也出門了。

「唐軍堅韌，悍不畏死。」

不，也有例外，那便是女人能活，但從此生不如死。

騎兵們蜂擁而至。

屋裡，十三歲的王大郎茫然靠在牆壁上，兩個弟弟破例的很乖，沒有吵鬧。

就是這麼一瞬。

這一波進攻一直延續到了黃昏。

錢氏帶著兩個孩子送行，說道：「夫君只管去，我在家中照顧老人和孩子，若是不妥，來世我當牛做馬。」

王出海起身，齜牙咧嘴的道：「城頭人越發的少了，如何能下去？」

吳會黯然，「能戰的還有四百余兄弟。」

梁氏走了出來。

「踩死他！」

「老韓，走了！」

此刻韓福等人都歇息了一波，戰馬也恢復了許多。

突厥將領竊喜，「歸降了之後，你等就是可汗的心腹，女人優先給你等，錢糧也不缺，甚至會分給你等人口牲畜。從此之後，你等只需苦練殺伐手段，其它都有人斥候，豈不舒坦？」

誰若是失誤陷入困境，老韓定然會第一個衝殺過來解救，隨後破口大罵。

「腿中了一箭。」

步履艱難！

坐下后，沒有人願意再動一下。

這時候沒人憐惜馬力，戰馬也知曉到了拚命的時候，奮力疾馳著。

突厥歷來以悍勇著稱，可大唐卻每每以少勝多，用自己的悍勇擊潰了他們的悍勇。

「大郎……好好……讀書。」

韓福罵道：「甘妮娘！快走！別讓耶耶死的不值當。告訴庭州，輪台危險了。」

兩側的突厥人在拚命包抄。

韓福用馬槊輕巧的刺殺一人，旋即彈開，藉助這股子力量，馬槊揮動，側面的敵人被刺中落馬。

張文彬問道。

韓福的聲音有些細微。

回身，她看到了手握橫刀的王周。

他落在地上，看著那些突厥人獃獃的，不禁就笑了。

張文彬坐下，渾身放鬆，「這一波波的攻城從未停過。兄弟們疲憊之下，應對不暇。」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箭矢的方向轉動。

王來點頭，「我們會轉告，兄弟們會照拂你的家人，安心。」

等第二日他又會改口，說讀書也好，興許以後能做個官。

隔壁門開了。

將領單膝跪在他的身側。

韓福躺在那裡，胸膛起伏微弱。

王來點頭，「我知曉，輪台必然危急。」

一個突厥人猛地從後面給了韓福一刀。

走了出去！

「我們失敗了。」

韓福不斷衝殺，敵軍不斷倒下，他的身上也不斷多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