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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隆平帝有感而發，說完之後也覺不妥，便閉口不言，場面上就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沉默。葉行遠心中震驚，他剛剛被這般金口玉言誇讚，也不好接話，正絞盡腦汁想怎麼應對，就聽旁邊傳來一聲憤怒的嘶吼，長角翼虎竟然從灌木叢中飛撲而出！

要知道一座牌坊在鄉中至少能立上百余年，對後世子孫的蔭庇或許比誥命還有用，縣中那些讀書人為求一座牌坊都是急得像烏眼雞似的。當初丁舉人就是為了一座牌坊的利益，不惜徹底投靠周知縣，丟了讀書人體面，導致現在翻不了身。

葉行遠大喜，連忙謝恩，「謝萬歲賞，家姐得御口一贊，勝得千金之賞！」

這問題又該怎麼回答？要是說有呢，未免顯得太過浮華，要是說沒有，會不會顯得太刻板？在皇帝面前到底要塑造自己什麼樣的形象，葉行遠發現這個關鍵問題居然還沒考慮。

隆平帝看了他一眼，果然甚為滿意，點頭道：「葉卿事迹，朕也有所耳聞。」

安太監一笑，他最知道皇帝心裡頭想問什麼，便清清嗓子又問道：「你今年幾歲了？不知可有婚配？」

安太監都為之駭然，甚至都不敢接話，只等著皇帝自己轉話題，否則顯得太過生硬，也怕被人背後挑撥，若是這話說不清楚，安知太子會怎麼想他？

安太監上體聖意，聽出皇帝語氣之中的悸動，憋著笑又問道：「葉公子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又尚未婚配，想必有不少紅顏知和*圖*書己了？」

「你也不必謝朕，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賞罰分明，才是為君之道。」隆平帝心裏痒痒的，只想多問葉行遠女劍仙狐狸精之類的細節，只可惜他身份所限，只能說些套話。

他嘆道：「你雖出身微末，說話倒是有貴人氣度。便是如此，女子不過如此，縱然是天下絕色，也不過是一刻銷魂，為了一個女子魂牽夢縈放不下，那真是小家子氣，生子當如葉行遠！」

至於葉行遠等三人，他們能被提及名字就算是不錯，在這種場合，如果皇帝不發問，那是沒有他們說話的機會。

這中年人容貌尚好，但也貌不驚人，並沒有因為皇帝是掌控天命的代表就有怎樣特異的相貌，若不是葉行遠能夠感知天命，只怕也會覺得有些失望。

他心中盤算，應對卻不敢稍慢，「學生今年十七，因自幼失怙，只有一個姐姐將我教養長大，因此並未定親。」

這是在說太子！太子年長，早該大婚，卻因為兒女私情而拒絕了朝中好幾個大臣的聯姻，皇帝為此曾經震怒數次，後來乾脆擱下不管，但始終是橫亘在他們父子之間的一根刺。

這葉行遠到底是什麼身份，居然得皇帝這般看中？難道說市井流言都是真的？否則何必連老奸巨猾的安太監都在旁邊幫腔？

雖不知皇帝是什麼意圖，自己還是順桿爬趕緊誇一下姐姐葉翠芝，說不定有什麼好處。果然皇帝嘆道：「長姐如母hｔｔｐs://wｗw•ｈetｕbｏok.cｏｍ.ｃom，哺育幼弟，這可真是辛苦了，實乃節烈之女。」

不過安太監知道隆平帝是會問的，他偷眼觀察著隆平帝的表情，見皇帝的目光一直在葉行遠身上打轉，臉上露出欣喜滿意神色，便知皇帝心意，笑而開口道：「萬歲爺，這位葉行遠乃是定湖省今科解元，曾單騎說服八萬流民，也正是他在南北長渠之下發現了這鴉神石像，實乃年少有為。」

隆平帝直面猛虎，雖然強自鎮定，卻還是面如金紙，抬頭只見葉行遠奮不顧身，衝上前一把拖住了虎尾，大叫道：「皇上快走，有我在此，誓死保得皇上安全！」

葉行遠一怔，心說皇帝關心我這個幹嘛，難道想要招贅我當駙馬不成？現在連進士都未曾考中，似乎還不符合公主招婿的條件。

這就叫湊趣了，皇帝不想搭理的人，安太監絕對不會浪費唇舌。但皇帝想要關注的對象，那作為隨身的太監，就要做好搭台階的準備，揣測上意這回事安太監早就玩的得心應手。

隆平帝聽故事先入為主，就認為葉行遠早破了童身，享盡人間艷福，但這種人又怕沉溺其中不得自拔，這就庸俗不堪了。如今葉行遠這句話一出，隆平帝大為讚賞，看向葉行遠的目光又是不同。

不說有沒有，先擺出一個態度來，可進可退，隨便怎麼說都行。但葉行遠話還沒有說完，就聽隆平帝大笑道：「好！好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然是少年風流之輩，為此句當浮一大白！」

葉行遠這句話吼得地動山搖，忠義凜然。

旁邊的唐師偃羡慕之極，這能夠君前奏對，是多少人夢想的榮譽，葉行遠輕輕易易在這個年紀就得到了。而且他言語之間不卑不亢，從從容容，全無面見天顏的惶恐，真不知道這位小朋友是如何成長到這個地步。

這老虎張牙舞爪，尾巴一掃，就將下意識阻攔的幾個宮人掃倒，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隆平帝的方向急沖。

「護駕！護駕！」安太監懵了，來趟鹿苑竟會遇到這種意外，這可是幾百年都不曾遇到的怪事，他也算機警，一拱身擋在隆平帝的面前，偏那老虎力大，一撲撞中他胸口，安太監站立不穩，滴溜溜成了個滾地葫蘆，砰然撞在不遠處的樹榦上，半晌爬不起來。

葉行遠、唐師偃和朱凝兒入京城未久，消息也不靈通，懵懵懂懂，但是其他但凡站在鹿苑之中的，哪個不是人精，皇帝的言外之意，誰都聽了出來——也因此而面色發白，渾身顫抖。

皇帝是心有所感，又在市井中聽了謠言，只是覺得好笑，這才隨口這麼一說。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可就完全不是這麼個意思。

不說別的，便說「智勇雙全」這兩個字，給一個還未滿二十的舉人，也顯得有些過於隆重，皇帝又從什麼渠道能知道這個少年智勇雙全了？還不就是信口這麼一說？

隆平帝大笑，回頭對安太監道：「這個小舉人真會https://m.hetubook.com.com順桿爬，朕什麼時候說要賞他了？不過這女子確實不簡單，能夠單獨教養，帶出一位智勇雙全的舉人來，也是可算是奇女子，傳諭禮部，議論旌表呈上來定奪。」

軒轅世界的人皇，也不過便是如此罷了。縱然是天命所歸，也還是凡人。第一次見到皇帝，葉行遠心中就是這樣的想法。

本來太子之位穩固，但就是因為這婚事不諧，朝野之中頗有不少人對儲君有不同的心思。但這並不是能夠拿到明面上來講的東西，今天皇帝這句話就是明明白白表示了對太子的不滿，他又拿葉行遠來做對比，那是什麼意思？

而且更讓人震懾的還不僅僅是這兩句話，最重要的是皇帝言語的中斷，說什麼「為一個女子放不下」「小家子氣」，這是在說誰？

安太監點頭記下，旁觀的太監都是有心人，隆平帝素來最討厭別人討賞，葉行遠這一句話就為姐姐討來一座牌坊，這可是許多高官太太都未曾有的榮耀，這份寵幸可不簡單了。

不過他最擅長的就是隨機應變，稍一思索，便回答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別人包括自己的好處都不著急，不過葉行遠對撫養他的葉翠芝心懷感激，既然有這個機會給她討封賞，那可是萬萬不會錯過，因此乾脆裝懵懂插科打諢。

葉行遠連忙上前叩頭道：「學生惶恐，年少無行，有污皇上清聽。」

葉行遠也沒料到皇帝對祥瑞的興趣這麼足，辰時二刻，比和圖書原定的時間還提前了半個時辰，小太監急匆匆奔進偏殿，報告了皇帝即將臨幸鹿苑的消息。

他們三個自然是護送著祥瑞，在鹿苑之中迎接。鴉神麒麟石像已經從車上搬了下來，就放在鹿苑的草地上，除了那麒麟頭頂的烏鴉還在間斷的閃著紅光，並沒有什麼其它的特異之處。

如今三言兩語，就得此好處，還只是開胃的前餐。果然是對話的人地位不同，人生便不同，所謂水漲船高，便是如此。

什麼叫「出身微末」「貴人氣度」？什麼叫「生子當如葉行遠」？這話是想乾脆承認了這位在外的遺珠？那可是天翻地覆！

葉行遠不去管眾人的反應，真心誠意的再次謝恩，現在誥命是還沒給姐姐掙來。不過至少先來一座額外的牌坊，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定湖省歸陽縣舉人葉行遠、漢江府舉人唐師偃、荊楚省元中縣民女朱凝兒，進獻麒麟鴉神石像。正神通靈，重現於盛世，乃國泰民安之兆也，請皇上賞觀。」安太監提著嗓門開口，自有人將石像抬到隆平帝面前。

皇帝的御輦很快就抵達了鹿苑，葉行遠望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緩緩走進來，識海之中劍靈翻騰，天命傳來的壓迫更是明顯。

葉行遠愕然，今天他其實準備了不少腹稿，等著皇帝問祥瑞來歷，他也好滔滔不絕，順便給鴉神吹噓一番。但現在這些問題都是出乎他的意料，和祥瑞毫無關係，難道皇帝要跟他閑話家常不成？

這祥瑞勉強不會讓人失望，但是也很難給人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