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原本只是為了減少點損失，儘可能學習老狼主不戰而屈人之兵。如今他們既然如此惡毒，那也就在刀槍上見真章，全力攻城，就不信苦渡城還能堅持多久！

「我們也不想打了。」葉行遠微微嘆息，城牆上能站立的士兵已經不多，經過剛剛一撥衝擊，許多人都七歪八倒的躺在地上，不僅僅是因為肉體的疲勞，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潰敗。

蠻兵的攻擊仍然猛烈，但更多已經是基於慣性，打到這個程度，無論是持太還是底下的兵將，已經回不了頭。要麼他們都戰死在苦渡城下，要麼就是攻下這座魔鬼一般的堅城，這樣才能像死去的同伴交待。

好吧，既然如此，那乾脆就強攻苦渡城。子衍，葉行遠，難道我龍鹿大神的後裔，還真怕了你們兩個不成？

葉行遠選中了聶離，將他引薦給子衍與令狐喜，子衍垂淚敬酒，聶離卻並不受。葉行遠知道他們史上原本該有的糾葛，心中暗嘆，也不強勸。

持太大怒，「你不過是來乞降，何敢如此拿大？」

他們不可能再將戰事拖延到糧食不夠的兩月開外，現在無非是看兇悍的蠻軍與堅韌的苦渡城軍民，哪一方先崩潰罷了。

聶離這才踏入大帳，見了居中而坐的持太也不行禮，便斜眼看著，呼喝蠻人給他沐足。

若非如此，怎的明明圍城的是蠻帥，卻偏偏不敢攻城，只敢躲在營帳中做了縮頭烏龜？還不是怕了我們城中和_圖_書兵馬？子衍大人與葉公子憐憫你，這才派我來招降，免得你下不了台階！」

原本持太已經定下了圍而不攻的打算，但這被人當面罵成這個樣子，他又豈能再當縮頭烏龜？

聶離已經到了城下，聽到這一句，回頭躬身行禮致謝，爽朗笑道：「有葉公子這一句，聶某可青史留名矣！得葉公子壯士之贊，即便身死，不亦快哉？」

「拖下去，醢為肉泥！」持太實在聽不下去，他知道這一通辱罵之後，作為蠻帥，他必須得有回應。

大約走了數十步，便有蠻軍的騎兵斥候上前來住，聶離不卑不亢道：「我乃是苦渡城使節，特來與蠻帥商議和議，你們快到我去見他，若是耽擱了大事，可吃罪不起！」

此時他真深悔自己一時不查，又中了葉行遠的奸計——葉行遠又從哪裡找來這等人物，竟然能罵的如此刁鑽促狹？

持太怒拍碎桌案，大喝道：「豎子無禮之至！來人，將他舌頭割下，看他還敢胡言亂語！」

想到此處，持太便是一樂，吩咐道：「便宣使者進來。」

持太聽了要發作，左右忙勸道：「蠻帥不必生氣，聽聞南人讀書者都是拘泥迂腐之輩，他們固守禮節，想必定是為了投降，死要些面子罷了。蠻帥何不就給他個台階，免得多生事端。」

一群蠻兵圍了過來，便要鎖拿聶離，聶離雙手一掙，游魚般脫開，衝到持太面前，狠和*圖*書狠的對著他面門啐了一口唾沫，長笑道：「便是你割了我舌頭，也堵不上悠悠天下人之口！你心怯畏懼戰，只敢讓部曲送死，不敢與我葉公子正面相抗。

苦渡城城牆之上，葉行遠、子衍、令狐喜等人見蠻軍營中亂起，遠遠觀望，但見聶離慘死，無不悲聲。

他大笑而行，便朝著蠻軍大營的方向，再不回頭。

這種話全然都是編造，但持太又無從反駁，反駁只是遂了聶離的心愿，讓他越發胡扯。持太此時哪裡還不知曉聶離的心思，他分明便是故意來罵陣的，但如今大帳之中部屬都在，這可如何下台？

又說他前幾日被葉行遠與令狐喜沖營，原本還想來援，聽說葉行遠在內，便嚇得尿了褲襠，連面都不敢露。

戰事持續到一個月開外，李夫人與葉行遠並肩作戰，看著剛剛從城牆上推下去的蠻兵，嘆息道：「雙方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若是以前，這些蠻兵絕對不會輕易退卻，會把命送在這兒，同時也收割走幾條人命。

從某個角度來說，如果苦渡城還能守住，葉行遠便是救了子衍愛妾與愛馬的性命。

聶離口齒清楚，說得又快，編出無數持太卑鄙無恥的事迹。又說他為了得到蠻帥之職，曾拜察汗身邊的宦官為乾爹，奴顏卑膝的叫「乾爸爸」。

請都請了進來，總要聽完他說些什麼。持太只好不理，任著聶離慢條斯理洗完腳，這才請他到首ｈtｔps://m•hｅｔubｏｏk•coｍ.cｏｍ席坐了，問道：「聽聞苦渡城中已經彈盡糧絕，使者此來，為著何事？」

「風蕭蕭兮苦渡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子衍率眾吟誦剛才葉行遠為聶離所做的詩句，為其壯行。

幸好還不用忍飢挨餓，葉行遠已經經歷過一次攻城之苦，再來一次就漸漸習慣了，但是要在一個遍布餓鬼的城池中堅守，那才是真正的恐懼。

聶離睥睨道：「苦渡城兵精糧足，糧秣堆積如山，足可支撐一年，蠻帥慢慢圍城，又有何傷？若說苦渡城兵馬，雖然不多，但卻個個以一當十，有萬夫不當之勇。

子衍君的愛妾，這一月來一直在城牆上幫忙，她本是歌姬出身，但卻不必臟臭，為傷員包紮傷口，甚是勤勉。不管結局如何，她已經失去了青史留名的機會——但這種機會的喪失，對她來說大約是求之不得。

原來不是來投降，是來招降的？持太氣得三屍神暴跳，大喝著命人撤去酒宴，怒斥道：「如今我十萬蠻兵，團團圍住苦渡城，旦夕可下。只因本帥憐憫城中百姓，方才給你們一個投降的機會。

如果能保持原有的精氣神，剛才那一波蠻兵就算想退走，也不可能活那麼多人出去。但是守城的將士也已經沒什麼鬥志，看到對方想退，那是求之不得，怎麼還可能去追擊？

聶離冷笑，「蠻帥未免也太一廂情願，怎知我是來乞降？實不相瞞，我這趟紆尊降貴而來，m.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是為了與你們這些蠻子講述大道，要你們改弦更張，棄暗投明，降了我苦渡城！」

你這使者怎敢胡言亂語，苦渡城一無糧草，二無兵馬，憑什麼要本帥投降？」

到了現在，他們也已經不想打了。」

持太一想也是，便點頭道：「請使者進來。」

「終於到了這般時候……」腥風血雨之中，葉行遠再度體味到了絕境之感，他在瓊關城中也曾如此拚命，但在死後世界要坐到這般地步，也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聽聞當初葉公子在西鳳關外會戰察汗狼主，你便望風而逃，連照面都不敢打。過得十年，原本以為你能有什麼長進，原來還是與當年一般模樣！」

持太不解，喝道：「使者如何這般無禮，竟要我蠻人勇士為你沐足？」

到了這個時候，蠻人連打掃戰場都懶得做，他們便以自己勇士的屍體為台階，瘋狂的向苦渡城的城牆發起衝擊。

聶離道：「此乃中原規矩，既入敵帳，自當濯其足。蠻帥若是不願，那在下這便告辭。」

這一次的死後世界，已經徹底撥亂反正，與真實的歷史偏差開了兩條道路。

其時白虹貫日，北風呼嘯，葉行遠心有所感，吟道：「風蕭蕭兮苦渡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軒轅歷七年十月十三，聶離罵賊，被砍為肉泥，慘死軍前。從今日起，持太也絕了緩攻圍城的心思，瘋狂的發動著一波又一波的強攻，苦渡城的城牆每日都在顫抖和*圖*書，卻始終屹立不搖。

持太面上憤怒，心中卻一片澄明。

「來了！」葉行遠振作精神，握著刀站了起來。他曾想過身為一個讀書人，再也不要親赴戰場。然而殘酷的現實告訴他，這根本不可能。亂世，便是如此。

這也有可能，那細作探知什麼「運糧神通」定是虛妄，但糧草情況倒未必是假，否則的話葉行遠也沒必要三番五次挑釁自己。

聶離也不理他，只端起金杯，喝了口酒，皺眉道：「蠻夷之地，果然不成，連這酒都是酸的。豈不知招待大國使節，當用國宴美酒么？」

「就看誰先崩潰，這是一場豪賭，我看三日之內，也該出結果了。」李夫人望著城牆外黑壓壓一片得蠻人屍體，輕聲嘆息。

聶離當先被割了舌頭，又被堵了嘴，再罵不出聲，卻面露笑容，極為平靜。他被一群蠻兵簇擁著拖出轅門之外，先以長矛穿胸，高高挑于馬上，隨後縱馬賓士，以馬刀生生斬殺，血肉飛濺。

聶離在外面聽了，便倨傲道：「我乃是中原上國使者，不能為蠻夷之邦呼喝，若要我進帳，須得用個請字。」

蠻騎被聶離唬住了，不敢怠慢，便押了聶離往大帳而去，同時命人通報。持太聽說苦渡城竟然派人出來和議，也是一怔，心道難道苦渡城當真已經無糧，所以過來商議投降？

聶離並不拖泥帶水，他早已經將身後事全都交待完畢，便說當日出城。葉行遠等三人送他上了城牆，放下吊籃，慢慢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