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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喬突然停下說話，將視線轉向提問者，片刻后不敢置信地叫道：「我認識你！你是修道院附近，那個千木村的神父，名字叫，叫……」

喬咽了口唾沫，小聲問道：「往東的那批人，最後沒有遇上教會的軍隊？」

修士擺擺手，勉強地笑道：「困難談不上，不過國王最近有點『忙』，我有好些日子沒看到他了。名單和錄用的事情，可能要稍微晚一些……」

「大人，您好。我聽說，城裡頒布了新的國王令。外來移民能夠通過種田納稅，獲取王國居民身份？」

修士喬不解的睜大眼睛。

「那最後一條路？」

停頓了片刻，穆爾用僅剩的右手，死死抓住褲子，說話的聲音，低沉的可怕：「往東，去尋求教會援軍的幫助。」

喬嘆口氣，點頭說道：「嗯，並不是太好。」

「哪一句？」

「在發現敵人的蹤跡后，教會聯軍內部出現了爭執，並分成了兩派。以教會為首的軍隊，拋下了輜重，用平民做擋箭牌，逃離了戰場。而聖衛城的大部分軍隊，則留了下來，分發給民眾們武器和盾牌。」

「想當初，我在聖西德洛修道院的時候，還是一名普通的抄經員。晚上餓的難受，還多虧了你派人送來的麩餅。」喬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和圖書，自己先笑了起來：「那會兒，抓來的老鼠，把肉處理乾淨再夾在麩餅里，在抄經室里被稱作為『天堂的佳肴』。」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神父，過去曾經靠著辯經和傳道，甚至獲得過教皇的親口讚賞。

「一、留下來。銀環王國畢竟曾經是天父教區，王國有義務保護它的臣民和信仰。再說，幾代人在村莊里經營的事業，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放棄的……」

喬長嘆了一聲：「聖子大人當初為了掩護撤退的民眾，甘願以身犯險，留下抗擊強敵。在這一點上，不知道要比教會那些人強上多少倍……對了，你一開始說，想要申請農田？」

穆爾將左手的袖子朝背後掩了掩，也跟著笑了起來。

二人穿過繁忙吵雜的辦事大廳，走入一間相對安靜的會客室。

喬放下手中的書冊，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我還記得，當初聖子大人在修道院研習的時候，還去過你們村莊驅魔！」

穆爾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樣實在是太好了！」

「銀環與蠻族剛剛聯盟的時候，每座教堂之間，都在不停的通著書信。大家討論的只有一件事，以後該怎麼辦？」穆爾的眼睛沒有焦距和_圖_書，看向地板之上的虛無：「經過反覆的討論，有三條路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喬直了直身體：「事實證明，這條路才是正確的。」

他有心想要反駁這一觀點，但從邏輯上來看，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修士喬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十指交叉：「上帝啊……」

看來看去，只有他胸前的那枚神職人員十字架，還算是保存完好。

「什麼道理？」

穆爾點點頭：「我已經不想再回教會了，我也沒臉去面對千木村的那些村民。做一個農夫，或許是我最好的選擇。」

指甲深深的嵌入皮膚，穆爾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訴說著一場慘烈之極的屠殺：「在我有生以來的記憶中，那是最長的一日。數以萬計的平民和士兵，擠在峽谷中央的空曠地帶，絕望的面對著正面、背後甚至是頭頂的敵人。箭矢和石塊就像雨點一般落在人群中，鮮血匯成了湖泊，將腳下的硬土變成了血泥……」

暮西城，聖序仲裁庭，居民登記處。

「穆爾·魯伯特。」

摸到穆爾的袖口后，他的手掌停留在空中，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

看著對方一臉的恭順和敬意，喬止住了笑，不著痕迹的搖了搖頭：「穆爾，告訴我這段時間里你的ｈｔｔｐs://m•hｅｔuｂooｋ.ｃoｍ.com故事。」

「『聖經』中至少有一句話是錯的。」

「在這樣的保證下，上萬人的平民，接受了教會軍隊的收容，並開始向東方轉移……但是，好景不長，在守望峽谷里，蠻族聯軍發現了我們的蹤跡，派出了大量軍隊尾隨並攻擊遷移的民眾。」

提到過往的事情，穆爾的眼中浮現出痛苦和掙扎。

穆爾一字一句地說道：「上帝如果是全能的，那他必定有能力可以阻止異教徒對上帝子民的屠殺，但他沒有這樣做，那麼就證明，他對自己的子民，必定不是慈愛的；上帝如果是慈愛的，那他一定會想要阻止異教徒對上帝子民的屠殺，但他卻沒能做到，那麼他一定不是全能的！」

穆爾吃力的在嘴角擠出一絲微笑，他一邊用手指向頭頂，一邊說道：「經過那一天，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喬一邊開心的大笑，一邊伸出右掌，想去拍拍對方的胳膊。

「你的左手呢？！」

吩咐屬下們準備兩杯果茶，又要了一盤點心，喬開口讓穆爾坐下，自己則將書冊攤在桌上，與對方隨意閑聊起來。

「所以，上帝的全能和慈愛，二者必定有一個是謊言……抑或者，二者都是謊言……」

「沒錯，可惜當時大部分人，都不看好暮西騎士和圖書團，真正願意朝西走的人，很少很少……」

聽了這話，喬愣住了。

對於修士的發問，穆爾抿著嘴唇低下頭，慢慢說道：「說來話長。」

「在那場屠殺中，跟隨我的數十名千木村村民，死的死，逃的逃。村長阿克曼·肖闊拉被蠻族士兵抓捕，變為了奴隸。相較而言，我僅僅只是失去了一隻左手，實在是幸運……」穆爾抓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袖管，失魂落魄的這樣說道。

「你曾經在都城神學院里進修過，能夠讀寫四門語言，無論是神學理論還是辮經口才，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當農夫？實在太浪費了！讓我想想……」喬摸著光禿禿的頭頂，思索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暮西學院一直計劃成立神學科系，另外明年開春的時候，暮西大教堂就能正式建成，助祭、司儀和管事，都需要招募人手。我可以幫你寫一份推薦書，給你找到一個不錯的位置。」

「沒錯，聖子大人在那裡施展了神跡！將兩位中邪者從惡魔手中拯救了回來。」談起當初的往事，神父穆爾兩眼閃爍著光芒，彷彿那一幕猶在眼前。

「不，我們找到了他們。」穆爾兩眼發怔地說道：「月溪平原上大大小小的村莊，加在一起上千個，人們都是抱持著一樣的想法——尋求教會的幫助hｔｔｐs://ｍ.hｅｔuboｏk•ｃｏｍ.coｍ。起初，教會的軍隊也的確承諾：他們保證，會將我們送入聖衛城的領土。」

「二、往西走，加入暮西王國。當然，那個時候，暮西王國尚未成立，這裏還叫做暮西鎮。提出這個辦法的人，給出的理由是暮西騎士團是西教區的最後一隻軍事力量，聖子大人能創造奇迹，自然也能保護信徒。但反對的人，則強調暮西騎士團自身難保，逃到海邊就沒有了退路。」

可是現如今，穿著一身滿是雞糞和豬尿味的麻布斷褂，原本深棕色的長發也布滿了銀絲，臉上的皺紋如乾涸大地一般溝壑密布，原本左手的位置也被空蕩蕩的袖管所取代。

「上帝既是全能的，又是慈愛的。」

正忙著檢查農田登記和農具分發的修士喬，頭也沒抬地說道：「沒錯，前兩日剛頒布的條令，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去辦事處……」

穆爾閉上眼睛，渾身微微戰慄：「這些人的下場，你也應該知道了。」

稍後，他又看到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不由擔心地問道：「怎麼？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將手中的書冊夾在腋下，喬打了個手勢，示意穆爾神父跟上自己。

有些粗神經的喬，這時候才發現，眼前的這位年輕神父。輪年齡，不過才二十多歲；輪身份，過去可算是西教區的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