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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須臾, 他微微狹起眼, 卻沒再說什麼了。

「……」

「為什麼要答應午飯的邀約？」

聞景一頓。

聞景收回冷淡的眼神。

女孩兒卻突然出口。

而裏面早就站起身的蘇兆程在看見蘇桐身旁並肩走著的聞景的時候，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

一進門她就見到了蘇兆程。

等她終於吼的累了，累得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她仍舊咬著牙透過眼裡的水霧去瞪那道模糊的身影——

只可惜這些情緒停留了一秒都不到，就散了個乾淨。

蘇桐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聲。

蘇桐本能地皺起了眉。

「……」蘇桐側仰起臉盯了他兩秒, 然後彎了眼角，「這不是應該的嗎？」

「蘇總。」

「還有最後一點。」

在蘇兆程戛然而止的聲音和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蘇桐笑了起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倏然滑落。

「首先，我希望蘇總能知道——今天上午的採訪跟我個人沒有任何關係，請蘇總不要抱有不必要的期冀、更不要認為我們之前十幾年的陌生人關係能因為一個採訪而發生哪怕一丁點變化——這絕無可能。我認為我們保持之前互不打擾、互不傷害的陌生關係，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最佳，希望蘇總能體諒。」

但他仍舊死死地咬著牙也壓著眼瞼不讓女孩兒看見自己此時的神情——

「你說吧。」

*

「之前有外人在、再加上採訪事關重大我無暇分心——也就沒跟hetubook.com.com你計較，你怎麼還反問起我來了？」

「蘇——」

像是只突然被人搶了食盆的動物，連眼神都透著無辜和茫然。

說完話，他就直接把女孩兒抱起來往外走。

停頓了須臾，她背對著會客室輕笑一聲：「……好啊。」

「你是怎麼知道蘇兆程是我生父、又怎麼知道他跟我關係很不好的？——我可一個字都沒跟你提起過吧？」

在那之前，那個A國的海關官員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什麼行動……

蘇兆程愣了下，然後拚命翻找著記憶並點頭：「記得——當然記得——黑色花紋的，我記得你那時候才五六歲，你很喜歡它——」

「其次，」蘇桐只當沒有看到對方的反應，「上午的相遇就只當意外，而從今天開始，我希望蘇總不要因為任何『公事』或者『私事』再跟我發生交集——這可能未必十分簡單，但我相信對蘇總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蘇桐甩開了聞景的手，柔和的聲音都變得嘶啞——

然而到底還是什麼也沒發生。

蘇兆程幾乎是本能地哆嗦了下——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如果沒有別人在，那個青年會直接上來撕了他。

女孩兒繃緊的肩壓不住地抖。

蘇桐捏著資料夾邊沿的指尖微微泛了白。

蘇桐扭頭示意攝影師收機, 同時將旁邊資料夾整理歸攏，然後起身。

見這男人毫無「知錯」之意，還一副理所當然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子，蘇桐索性挑明了：

「因為我也會這樣做的。」

「到現在我每想起那一刻的自己都覺得噁心又扭曲……」

水光在這一秒不到的時間里就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要採訪蘇兆程，我來調查一下——這本來就是線人的工作。」

攝影師收到目光警示，自覺地往梯廂角落裡縮了兩步。

蘇兆程的表情僵了僵，「……我們坐下吧，邊吃邊聊。」

「我打過它。」

目送著攝影師叫車離開，站得不遠不近的聞景邁開長腿走上前。

嗓子已經完全啞了的女孩兒泣不成聲而無力地推拒掙扎著：

「在我連對錯的概念都沒有的時候……我只會把自己承受的東西發泄到唯一能夠發泄的活物身上……」

他總不能說第一次調查就只是為了拿回賭場的錄像帶。

「中午十二點，我在樓下餐廳等蘇總。」

蘇兆程沒有說話，只苦澀地皺起眉來。

「嗯, 片子一剪好, 我給你發簡訊。」

在臨出門的前一腳，聞景停住，側過臉用冷得像冰一樣的餘光掃過餐廳里僵立著的男人——

沒了採訪必要的禮節，蘇桐的語氣冷淡而生硬。

「……」

他轉回身，垂眼看著女孩兒，「對，我調查過你。」

蘇桐在樓下跟攝影師做了囑咐：「那片子的剪輯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蘇記放心。」

說完，蘇桐轉身拉住聞景往外走。

然而蘇桐只垂著眼, 看和圖書不清眼底任何情緒。

聞景眼眸里的血絲駭人，他隱忍著抬頭冰冷地看了蘇兆程一眼。

「午餐我要陪你一起。」

「再見。」

原因無他——蘇兆程顯然是早做準備，已經把整個餐廳都包了場了。偌大一間餐廳里，除了蘇兆程和角落站著的侍者以外，再瞧不見其他人。

「……」

聞景沒說話，皺著眉俯視著她，眼神帶點低氣壓的涼意。

「……」

「……我送你回去。」

「『補償』？」她啞笑著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他的聲音已經因為壓抑的情緒而幾近沙啞。

說完, 蘇桐毫不留戀, 徑直走了出去。

「好，那今天的採訪就到這裏, 感謝蘇總的配合。」

「桐……蘇記者，今天中午能請你一起去樓下餐廳用餐嗎？」

距離三月之期，他本也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

蘇桐感覺自己歇斯底里地像個瘋子，可她卻沒法壓抑。

也不想壓抑。

如她從這話音里聽出來的那樣，男人的眉心果然皺得正緊。

「它瑟縮地躲到床下，我會拚命地把它哄出來——然後再打它。」

看著女孩兒繞到前面去的身影，聞景眼神微沉。

等兩人走到跟前，蘇兆程伸手示意著聞景看向蘇桐，「桐桐，他是……」

「為什麼？」

「……別這麼稱呼, 」蘇桐失笑, 「我下午回去就開始整理採訪稿件，最遲明天, 我們碰個面交接一下內容。這次報道事關重大, 不能出紕漏。」

「……」和*圖*書

她身後同樣目光沉慟的男人連忙箭步上前，把人抱進了懷裡。

聞景攥緊了拳，指節都喀拉作響。

「放開……別碰我……」

「……沒有。」

「我那麼喜歡它……」她笑著卻幾乎泣不成聲，「因為它是唯一能陪著我、能有反應、又能不傷害我的存在……但我還是打過它——像你打我那樣。」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形停住。

進了電梯，聞景瞥一眼旁邊沒敢出聲的攝影師。

蘇兆程臉色一黯。

「——桐桐！」

「我討厭了自己多少年？——我多少次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看著窗上的影子怕得想從那兒直接跳下去？……我都不知道活著是什麼感覺的時候我就已經無數遍、無數遍！無數遍想去死！」

「桐桐……給爸爸一個機會……爸爸不求你原諒、讓爸爸補償你就夠了……好不好？」

「我那時候才六歲！才六歲怎麼會那麼可怕，啊？」

聞景難得怔了下。

「……」

「抱歉，蘇總，可能要讓您失望了——我今天中午之所以肯來，並不是來跟您吃這頓午餐的。」

「我不想騙你了，桐桐。——你給我時間，最多再半個月就夠了，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蘇桐點頭：「好，辛苦你了，那下午見。」

蘇桐神色平寂地看著蘇兆程，「我只是想跟您把一些事情說清楚。」

「你是不是以前就調查過我？」

「你再敢出現在她面前，我會殺了你。」

只是第一步還沒邁出去, 她的身影就被和-圖-書身後的話聲拉住了——

衝著蘇兆程喊完最後一句，蘇桐幾乎脫力地跪向地面去。

她卻咬著牙慢慢轉回身去——

男人邁開長腿走出去。

這一眼就將已經傻了的中年人喚回了理智。

「就算今後某天，極其不幸地，我們在什麼地方偶遇了——請蘇總把我當作一個陌生人。」

聞景：「……」

蘇桐神色古怪地轉回眸。

「你記得我養過一隻貓嗎？」

她抬起視線，「我們應該已經有十多年沒見面了——對於幾乎是陌生人的兩個人之間，您不覺得這種稱呼太過狎近了嗎？」

「——」

蘇桐還從沒在這男人的身上感受到與「獃滯」相仿的情緒——除了眼下這一刻。

離著十二點還有十分鐘的時候，蘇桐和聞景一起到了信定集團樓下的那間餐廳。

站在一旁的聞景意外地看向女孩兒。

「聞景，我不喜歡別人騙我。更不希望是你。」

「半個月？」蘇桐想了想，莞爾一笑，「好，那就半個月。」

一口氣說完這段，蘇桐冷然一笑：「就算體諒不了，我也沒辦法。」

後面的蘇兆程終於再也忍不住喊了出來，他往前追了一步，見女孩兒身形戛然止住，他才停下腳，聲音微顫——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蘇兆程……你憑什麼叫我接受你的補償，啊？？我連多看你一眼都覺得噁心——我一想到我身體里有一半是你的血我就厭惡自己！——我是怎樣、怎樣……怎樣努力地拚命才活到今天的……你知道嗎，啊！？」